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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林玄死后，顾晚迎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胆，害怕林玄会回来找她报仇。这件事她不敢告诉任何人，连在陈三娘面前都没透露上半句，小小年纪，一个人承受着恐惧，都快被逼疯了。
今晚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再次梦见林玄，梦里的林玄面目比以前更加狰狞。她心中惶恐不安，迷糊间，无暇去思索问出来可能会使自己陷入险境，只想知道缘由。
“林玄和阿懒，他们都是孩子，为什么会死呢？”
明正从未成亲生子，但孟离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因此对于孩子都会生出几分怜爱感，顾晚迎此番模样触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原本不想说的，可是这一刻，他却想告诉顾晚迎真相，让她消除内心的恐惧。于是眼帘微闭，沉吟片刻，怅然道：“为了救人。”
顾晚迎一脸茫然：“救人？可家主他，明明是在杀人。”
“唉……”
明正摆了摆衣袖，抬眼望着屋外，天色灰蒙蒙的。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他带着公子，历尽艰辛逃了出来。
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已经过去很久了，每每想起来，他的内心依旧感到悲凉。
“公子所做的，都是为了救一个人，而那个人的命，抵得上四百五十八个人的命。”
“四百五十八个人？”
明正收回目光，苦笑道：“确实是四百五十八个，不过他们都不在了。”
当年老爷被奸人陷害，没能把那个人救活，被满门抄斩，李家全族四百五十八个人，一夜之间全被压进大牢，等候斩首。
公子年仅六岁，老爷和夫人为了保住李家最后一条血脉，穷尽所能，托人把公子从牢里带出去。
老爷生前广结善缘，在各地开了许多药铺，施药救人。有个人受过老爷的恩惠，可怜少爷年幼，便偷偷地把他送到仙湖镇，托付给他们。他跟二弟等人原本是在仙湖镇的李家药铺当差的，因为距离京城远，那件事还没牵连到他们，便把少爷带到最偏远的上尧镇，隐姓埋名。
顾晚迎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救一个人的命，就能救四百五十八个人？您不是说他们已经不在了吗？林玄的死，跟那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明正默然。
有什么关系？
那些孩子都是无辜的，和家主所求的没什么关系，可家主必须通过他们的身体，研究出救治那人的法子，才有资格去救人，为李家四百五十条人命洗清冤屈。
时间过了许久，仿佛都要静止了，明正才缓缓道：“那些孩子，都是重病在身的，活不了多久。试药的事情，他们家人也是默许的。只不过是…在家主手里，提前死了。”
顾晚迎仔细地琢磨着明正这段话的意思，依旧没有理清这层复杂的关系。她只知道，每个人的性命都是可贵的。
“就算家主为了救人，也不能用别人的生命作为代价。他杀了这么多人，心里不会愧疚和害怕吗？就算林玄他们活不长，但心里或许不想死。家主剥夺了他们活着的权利。”
梦姐姐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没有人有资格为他们决定生死。
先是阿懒和一个不认识的孩子，紧接着又是林玄，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孩子会死于非命。
家主说是救人，可他也杀了别人。
而她，也成了帮凶。
顾晚迎越想心里越堵得厉害，掩面而泣。
“大管家，我真的害怕。”
明正无言以对，所有的话，此时似乎都是苍白无力的，连他都说服不了自己。
那些死亡的孩子，都是他照顾的，虽然每个相处的时间都不长，但他总是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也有了感情。看着他们死的时候，他的心里又何尝不难过？
可是这世间，有许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
明正悠悠道：“顾丫头，公子心里所背负的，比你重得多。他这都是迫不得已啊。”
在这件事里，他没有资格评价谁对谁错，因为公子他所经历的，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这些年公子全凭信念活着。
自古忠义不能两全，他跟公子都一样，不过是在忠和义之间，选择了他们认为更值得的。
顾晚迎喃喃道：“他也会害怕吗？”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手起刀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孟离，他就像一个木偶人，把别人的肚皮剥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紧张，害怕，都是不存在的。这样的人，也会怕吗？
“如何不怕？公子他也是…孩子啊。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冷血无情的家主，可似乎都忘记了，公子现在不过才十五岁而已。”
闻声，顾晚迎身体一震。
他也是孩子？所以也会跟她一样害怕和愧疚。只不过是因为承受太多，因此掩盖了自己的情绪吗？
霎那间，有个念头从顾晚迎的脑海里闪过，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大管家，既然家主也害怕，为什么您不劝他放弃救那个人呢？那四百五十八人已经死了，不应该再让更多的人也跟着死。”
明正错愕，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公子心里的执念太深了。”
四百五十八条人命，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命是无法挽回，可也要帮老爷夫人证明清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安息。
顾晚迎小声道：“一定要用别人的命，才能换取那个人的命吗？”
明正沉默，眼睛微眯，神情不明。
许久，他眉头一挑，道：“顾丫头，或许你可以帮助公子，让他放下执念。”
“我？”顾晚迎还没从噩梦中缓过来，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我能帮忙吗？”
明正肯定道：“你可以的。”
明正自己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跟顾晚迎说了这么多话，或许是知道她有常人无法想象的天赋异能，而他正好想找个人帮助孟离解开心结，因此今夜没有把顾晚迎当成一个孩子来对待，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
“大管家是说，如果我帮家主放下执念，他就不会再杀人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公子的心结解了，或许就会换另一种方法研究医术，不会再用那些孩子了。”
顾晚迎低下头，今天她知道的实在太多了，心里沉甸甸的，无法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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