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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来越暗,?婉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难道真的要在这么一个阴森恐怖的地方么?
寒气重的地方,对怀孕的人是极其不利的。
她想逃,又怕把孙淑容给惹急了只会逼她下毒手,因此一直踌躇着,不敢轻举妄动。
孙淑容问她:“你害怕吗?”
?婉如实地说:“我怕肚子里的孩子。”
孙淑容睨了一眼,淡淡地说道:“你怕也没用。”
她的意思是,孩子迟早会离开舒?婉的肚子。
?婉不予理会,看了看四周围的漆黑:“你打算就在这里住下来?”
“你放心,想必皇上不会让我们等很久的。”孙淑容一点也不着急,“他那么在意你,一定会尽早颁布圣旨立太安为太子的。”
?婉不禁问:“皇上立太安为太子,你还不肯放过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以为皇上不会追究吗?”
“大不了一死。”孙淑容说得很是铮然,“窦家的人已经都死了,还在乎多我一个人吗?可是你就不同了,只要你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那么皇上只能立太安为太子。”
看来她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周全了,只等着朱胜文的那一道圣旨。
可惜孙淑容对朱胜文还不够了解,他不知道这个男人的手段是多么的狠厉,心机是多么地深重,就连太后都很难跟他抗衡。
等到天完全黑了,四周围都变得静谧起来。
死一样的静谧。
隐隐约约又带着什么声息似的。
?婉觉得不安,但又竭力告诉自己要镇定。
说到底,她并不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只是在不断的积淀中,强迫自己去坚强罢了。
遥远的火光慢慢移近她们。
孙淑容遥首一指:“你看,你的皇上终于来了。”
?婉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一大批的火把在朝她们靠近,她还听到了马蹄声在奔腾着。
孙淑容一把抓住她的手肘:“你不许动!”
匕首直指着她的肚子:“如果你不想这么快就失去你肚子里的孩子,就好好呆着不要动。”
“我不动。”
直到朱胜文带头冲向她们,一跃纵下马,朝孙淑容几步逼近,冷冷地下令:“快放了皇后!”
孙淑容慢吞吞地问:“皇上的圣旨呢?”
朱胜文撇过头:“顺德!”
顺德连忙递上来圣旨:“皇上,这是诏谕。”
朱胜文示意了一眼:“把圣旨给她。”
孙淑容从顺德那里接过圣旨一看,果然已经昭示天下立太安为太子,还盖上了帝王的御玺。
朱胜文冷沉地问:“现在你可以放了皇后了吧?”
孙淑容紧握着圣旨,又看了眼身边的?婉,缓缓地问朱胜文:“皇上以为臣妾会相信吗?”
“什么意思?”
“皇上眼下是立太安为太子了,可等将来皇后娘娘生下皇子,难保皇上不会改立别人为太子吗?”
朱胜文一把按着孙淑容的手:“你如果伤害皇后,朕一定会讨要回来。”
“臣妾从未想过要一起坐享一辈子的胜利。”孙淑容说得倒也是实话,她抬头看着朱胜文,“可皇上如果现在不松开臣妾,臣妾就难保不会做出极端的事了。”
她这分明是在要挟。
但是无法,在漆黑的夜里,朱胜文只有松开孙淑容的手,转而复杂地看她:“你说得,朕都做了,你还想怎么样?”
孙淑容抓着?婉的衣服往后退路:“臣妾进宫至今想要的,就是保太安周全,让他幸福快乐地成长。任何不利太安的事,臣妾都会想方设法地阻止,任何有利于太安的事,臣妾都会尽力去做。”
说到这里,朱胜文不禁勾起一抹哂笑:“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能让太安做一个健康快乐的人么?你只会把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令他变成可一个可怕的人。”
“这是为了他的将来。”孙淑容信誓旦旦,依旧拉着?婉往后退。
直到无路可退,下面就是深深的乱葬岗。
?婉再不肯退,可是孙淑容的匕首仍紧紧贴着她的肚子。
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在跳动着,令她惶恐与惊惧。
孙淑容往后一拉,?婉一个踉跄,险些跌了下去,但她努力支撑着身子,不愿跌下去。”
就在这时候,朱胜文奔过去,却看见孙淑容露出阴森恐怖的神色,拿起匕首就要刺?婉的肚皮。
“不要!”朱胜文惊叫出声,还没赶到?婉面前的时候,一双手飞快地伸出去,牢牢地握住孙淑容手中的匕首。
“胜轩!”
胜轩用自己的手挡住了匕首,不让?婉的手受到伤害。
孙淑容想拔出匕首却根本使不上力,她恼羞成怒,紧紧一把抓着?婉的手肘,就往后扯。
胜轩又用另一只手去抓?婉。
?婉凌空悬在乱葬岗的口子上,上面是胜轩想拉住她,下面是孙淑容想拉她跌进去,永远地离开人世。
孙淑容死死地拉扯着?婉的手不肯松手,胜轩亦紧拉着她,不肯松手:“不要松开我的手。”
?婉感觉自己要被他们撕裂了似的,痛苦的喊:“松开我!松开我!”
孙淑容露出狰狞的面孔:“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垫背!只有你死了,太安才能高枕无忧!舒?婉,我要你死!”
朱胜文一把冲过去,揪起?婉的整个身子,孙淑容像黏着她似的,也跟着上来了。
她仍不死心,拼命扯着?婉,口中咒骂道:“你害了这么多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死!要你死!”
朱胜文猛地用力,将她整个人都像失去重心一样飞离?婉,继而自半空跌入深不见底的乱葬岗。
孙淑容的惨叫声听不到回音,?婉整个人却已经吓得惨白惨白。
生死不过一线之间,如果没有胜轩和朱胜文,想必她也跌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了。
朱胜文一把抱过她,紧紧地抱着她:“傻丫头!你为什么不告诉朕你真的怀孕了?为什么要撒谎?你知不知道朕很怕,很怕这一次也没办法保护你和肚子里的孩子?”
他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抱着?婉不肯松手:“你把朕当什么了?那么无能吗?”
?婉惊魂未定,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胜轩一只手鲜血不断,还是顺德看见了,嚷着伤重了。
?婉这才如梦初醒,从朱胜文怀里抬起头:“胜轩,你怎么样了?”
胜轩勉强笑了笑,摇头说:“无碍。至重要的是你没事。”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危难的时刻奋不顾身去救她。
尽可能地不让她收到伤害。
朱胜文亦感激地说:“这一次要不是胜轩,朕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这样抱着你。”
?婉也着实吓怕了:“臣妾实在不知孙淑容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付人。”
朱胜文一脸的鄙夷:“窦家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说到这里,他又开始斥责?婉,“你明知道这么危险,还故意知情不报,当静儿告诉朕你是真怀孕的时候,朕当时几乎陷入崩溃的边缘!你……”
胜轩在边上看到一脸苍白的?婉不知不觉晕了过去,连忙喊道:“皇后娘娘晕过去了!”
朱胜文这才一看,果然,?婉已经靠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他将她横打抱起,一边走一边下令:“回宫!宣太医!”
抱着她,就像抱着自己的一颗心一样。
那么沉重,那么眷恋,那么真挚。
他可以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感到漠然,唯独对怀里的舒?婉是炽烈的。
将?婉抱回文月殿,这是时隔几年后,他带她回到了曾经的恩宠与亲近。
太医们在里面诊视的时候,虽是夜里,静儿抱着太初也赶来了。
太初有些惺忪,怯怯地看着朱胜文,嗫嚅了一声:“爹爹。”
朱胜文抱她在怀里:“好孩子,娘回来了。”
太初很是惶然地问:“爹爹,是不是太初做错事了,所以娘受伤了?”
看着她这么懂事,朱胜文很是心疼。
他摇头:“不关太初的事,太初一直都是一个乖孩子。娘受伤是因为有人要害她。”
太初懵懂地问:“是谁要害娘?是太安哥哥吗?”
“怎么这么说呢?”
太初说话很有条理:“上一次我看见太安哥哥手里拿着一袋东西,淑贵妃是不是吃了那个所以死啦?”
朱胜文的脸变得黑沉:“你看见了?”
“嗯。”太初欲言又止,“可是我怕爹爹和娘不喜欢我,所以没说。”
朱胜文抚摸着太初的头发:“告诉爹爹,你怎么会被孙淑容关起来的?”
太初一想到昨天的事就吓坏了似的,躲进朱胜文的怀里:“是太安哥哥带我去的,说带我见爹爹和娘。结果孙淑容就把我关起来了。爹爹,我怕,我不喜欢孙淑容,她是坏人。”
朱胜文忙安慰着她:“太初不用害怕,爹爹已经处置了坏人,再也不会伤害到你了。”
太初破涕为笑:“真的吗?”
朱胜文信誓旦旦地说:“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太初忽然在他脸上嘬了一口:“爹爹,我要见娘。”
朱胜文实在不忍心拒绝太初的请求,抱着她走进内殿。太医们正在商榷着药方,见朱胜文和太初进来,都纷纷行礼:“奴才参见皇上,参见太初公主。”
文月殿的一切都没变,一切都仿佛曾经一样历历在目。
她住在文月殿的时候,两人一起合谋,相互较劲……细想起来,他们也是经历过青春岁月的。
只是他们的青春岁月更多的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朱胜文问太医:“皇后怎么样?”
太医揖首:“回禀皇上,皇后受惊过度,又染了一点湿气,因而整个人都十分内虚,一时半会还不会醒过来。”
“腹中胎儿……”
“娘娘脉细微弱,但是她意志十分坚定,腹中的胎气也被保留着。”
朱胜文点了点头:“你们侯在文月殿,随时关注皇后的状况,一有变况就向朕禀告。”
“是,皇上。”
太初趴在床头:“爹爹,娘在睡觉吗?”
“嘘……”朱胜文示意她轻点声,“不要吵着娘休息,她累坏了。”
“等娘醒了,太初给她捶背。”
朱胜文很是窝心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太初,如果娘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好不好?”
太初想了想,摇摇头:“不好。”
“为什么?”
太初抿着自己的唇瓣,似是委屈:“爹爹和娘是不是不喜欢太初所以要生弟弟妹妹,不要太初了。”
“傻孩子。”朱胜文一脸慈爱,“爹爹和母后怎么会不喜欢你不要你呢?我们是想有个弟弟妹妹陪着你,跟你一起长大,将来长大可以保护你啊。”
“真的吗?”
朱胜文郑重而又面带微笑地点头:“真的。”
太初又问:“可是太安哥哥和太德哥哥怎么办呢?”
一说到那两个孩子,朱胜文终究割舍不下的,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们骨子里流着的始终是他的血。
血浓于水的亲情又如何轻易撇的清呢?
太初替他们着急起来:“爹爹会不会不要太安哥哥和太德哥哥了?”
喜欢她的这份善良与纯真,朱胜文摇了摇头:“不会,你们都是爹爹的好孩子。”
只是对于太安的所作所为以及年幼的他就承受的一些事,朱胜文知道,他这辈子,只怕都会有条沟壑在心里。
父女俩一直坐在?婉的床侧边等着她醒来。
太初到底年纪小,渐渐地熟睡在朱胜文的臂弯里,他抱着她,只觉得那种从未有过的亲情萦绕在心头。
?婉从沉睡中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这对父女趴在她床边酣然熟睡。
太初和朱胜文闭眼睡着的时候,十分地神似,使人见了不禁一阵窝心。
她抬起眼睛,环顾四周,又将按自己睡在偌大的圆床上,这才想起来,这里是久违了的文月殿。
阔别多时,又回来这里了。
在这里,有过她很长很丰富很曲折的记忆。
从十岁开始,她就在这里度过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事。
从厌恶这个男人,到误会重重,再到情蜷情深,似乎一切都是在这里经历的。
而今回忆起来,不禁十分怅然。
朱胜文微微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婉正睁着眼睛,便轻声道:“你醒了?”
?婉挪了挪身子,悄声道:“皇上把太初放下来吧。”
朱胜文小心翼翼地把太初安置在床上,自己也躺了下来。
两人隔着中间的太初,对望凝视,那种多年以来养成的默契,感触,直觉都令他们陷入了沉思。
从太后,到窦梓衾,德妃,孙昭仪,胜?保?绻箦??俚阶詈蟮乃锸缛荩??侵?渚??敲炊嗳说墓葱亩方恰
然后最后完好地活下来的,始终是他们。
除了运气,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朱胜文伸手抚摸?婉略显苍白的脸容:“害怕吗?”
?婉如实以告:“怕。”
她怕,在那一瞬间真的害怕会被攥入深不见底的乱葬岗,从此与他阴阳相隔。
朱胜文亦道:“朕也怕。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从来没那么慌张恐惧过,怕你真的会跌下去,从此再也没有人在朕身边。”
也只有在此时此刻,他们才知纵然是强势的彼此也有害怕的时候。
朱胜文用手轻轻??去?婉脸上的泪渍:“再不怕了。就算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朕总是会在你身边的。”
?婉用自己的手覆上朱胜文在她脸上的手背:“这世间,终不是只剩下臣妾一个人了。”
朱胜文看着她:“朕一直在你身边,是你一直都未曾发觉。”
“臣妾错了……”
朱胜文挑了挑眉:“错在哪里?”
?婉很是温顺似的:“错在后知后觉。”
“怎么个补偿法?”
他总是这样,只要抓着?婉的短处,就想着怎么让她补偿自己的损失。
?婉倒也乖巧:“臣妾但凭皇上处置。”
朱胜文“嗯”了一声:“你倒是识相。”
?婉解释说:“臣妾一直都很识相,是皇上一直都不曾发觉。”
朱胜文哈哈大笑起来,一下惊醒了熟睡的太初。
她揉了揉眼睛:“爹爹,娘,你们在笑什么?”
?婉忙拍着她,哄道:“天还早,太初再睡一会吧。”
躺在中间,身边有爹和娘在身边,太初觉得开心极了,她用她的小手抓着朱胜文和?婉的手:“太初想和爹娘一起睡。”
两人对视一眼,在她边上躺下来,看着太初,?婉心疼极了:“这段时间,也苦了太初,一下子瘦了这么多。”
“你不要说,说了朕也跟着心疼。”
太初原本是闭着眼睛的,忽然睁开眼问:“以后太初可以和爹娘每天一起睡吗?”
“不可以!”朱胜文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
太初显然很是失望,看了看?婉:“每天像今天一样跟爹娘在一起不行吗?”
?婉看了朱胜文一眼:“皇上为什么拒绝太初?”
朱胜文没好气道:“每天有这么一个小家伙在中间,你不难受吗?”
?婉的脸一下子红了,嗔骂:“有你这么做爹的吗?没个正经的。”
朱胜文哈哈大笑起来:“朕这叫实话实说。”
“教坏了太初,唯你是问。”
“朕的太初,是个好孩子。”
太初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十分茫然:“爹,娘,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齐齐温声道:“睡觉。”
太初吐了吐舌头,连忙闭上眼睛。
过了很久,朱胜文问:“太初睡觉了吗?”
蓦地,太初传来声音:“正在睡。”
空气一阵凝结。
?婉觉得好笑至极,背过身去笑而不语。
朱胜文有些颓丧,放言:“明天再不要她跟我们睡一床了。”
?婉咕哝:“皇上就省了那份心吧,臣妾身体不便,不能伺候你。”
朱胜文却道:“哪怕是井水不犯河水,朕也不希望有人打扰和你单独相处的时间。”
?婉揶揄他:“呦,臣妾没想到皇上还有这个嗜好。”
朱胜文明知故问:“难道睡觉的时候你喜欢被人瞻仰?那应该是朕不知道你有这嗜好。”
?婉无言以对。
这个男人总有办法找出一大堆的理由来应对她。
孙淑容的事情之后,方昭仪沉冤得雪,从尚刑司被放出来。
朱胜文却决口没提孙淑容乃是窦家的人,而是暗中钳制了孙太师的势力,拿回兵权,令这个曾经三朝风光的太师待以虚位。
很多事,他都不对外公布,为的是稳定人心。
方昭仪经过这件事之后,惊魂未定似的,总有点虚弱。
当然,她一早就知道了孙淑容的身份,这才配合朱胜文和舒?婉演绎了在尚刑司的那场戏。
得知?婉在文月殿安心养胎时,她特地前往探视。
寂寥的宫廷,让这两个水火不相容的女子积淀了深沉的友情。
方昭仪见?婉虽然苍白,但心情似乎不错,因而也宽慰地说:“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你也该过上好日子了。只是我到现在仍然惊诧,孙淑容怎么就会是窦梓衾的妹妹呢?想起来就后怕。”
?婉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尤为地令人心动:“一开始,我和皇上谁都没往那方面去想,也是到了后来,经过种种猜测和预想,才发觉原来她竟然是窦梓衾的妹妹。”
方昭仪唉声叹息了一声:“只怪她隐藏地太好,我常以为她是一个性子温和的人,谁想到……”
“我现在才算明白过来,那些盛气凌人嚣张跋扈的,其实并不可怕,像淑贵妃,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也就如此。最可怕的是那些看起来温和,而你却永远不知道她真正想法的人。”
方昭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问:“孙淑容素来与太安很好,这么说来太安他……”
“太安这孩子本就敏感多疑,加上孙淑容的暗中怂恿,也做了不少骇人的事。”
方昭仪拭了拭汗,觉得惶恐:“会不会弄错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正因为他只是一个孩子,所以谁都不会怀疑他。”?婉道出实情,“若非当初静儿觉得他鬼鬼祟祟,结果在我的炖盅里查到了哑药,我和皇上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方昭仪恍然大悟:“这么说来,你们是顺着太安这条线索才查到孙淑容。”
?婉点点头:“嗯,但是期间仍费了不少心力。”
方昭仪痛恨道:“她让一个心智还没长全的孩子做这么龃龉的事,真是天理难容。”
?婉亦惋惜道:“谁说不是呢?本来,皇上还是挺器重太安的,只是他经历了这些事,就算再解释也难以释怀了。”
方昭仪想想太安就十分痛惜,虽说不是亲生的儿子,但是相处下来毕竟有情分:“经过这些事,皇上会不会……对太安作出处置?”
?婉摇了摇头:“他没说。我也不好问。”
“他只是一个孩子,却要经历比别人更多的悲怆与世故……”方昭仪轻轻祈祷,“只盼望皇上看在血浓于水的份上,不要废了这个孩子。”
“为人父母的,谁都心疼孩子,皇上亦是如此。”
方昭仪道:“这孩子,这几天依然住在我那里。其实他是个很乖巧的孩子,是孙淑容把他往绝路上走了……”
?婉道:“也不知道孙淑容此举是为了帮太安还是毁了他一生?”
方昭仪回去后,太安迎出来:“昭仪娘娘从哪里回来的?”
“我去看皇后娘娘了。”纵然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方昭仪对他还是很柔和的,“皇后娘娘有了身孕,正在安胎。”
太安低低地应了一句:“噢……”
方昭仪问:“怎么了?你心情似乎不大好?”
太安嗫嚅半晌,才犹豫地问:“昭仪娘娘,孙淑容是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
方昭仪拉过他的手,告诉他:“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太安,她是你姨娘没错,但是她让你做的,不一定是对的。”
太安似懂非懂地问:“昭仪娘娘,孙淑容是不是死了?”
小小年纪的他对死亡有着天生的冷静与思考,比同龄人表现地都要镇定。
方昭仪也不隐瞒他:“是的,她死了。”
“她为什么会死?是皇后娘娘害死了她吗?”
方昭仪愕然于太安对?婉深沉的误会,她解释说:“不是,不是皇后娘娘害死了她,是她自己害死自己的。”
“自己怎么杀死自己呢?”
方昭仪耐心告诉他:“太安,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有些人不是别人杀她死的,而是自己杀死自己的。”
太安茫然地看着方昭仪。
但是他的心很痛。
这宫里,除了德妃,太双,他只有孙淑容这个亲人了。现在亲人不在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切。
他是那么地讨厌甚至仇恨?婉,是她们害死了自己的亲娘,害死了德妃,现在又害死了孙淑容。
世上没有比她更坏的女人了!
她害死了孙淑容,自己也要害死太初。
小小的太安,一种欲念在他心里肆无忌惮地生长。
逼近夏日,太初喜于扑蝶,每天正午和太德冒着大太阳欢快地在御花园里跑着。
奇怪的是她一身雪肌晒不黑,更是令她肆无忌惮。
太安就是寻着这个时间去找太初的。
太初见是他,理也不理。
太德向来顺着这个妹妹,他不理,自己也顾不得跟太安说上什么话。
太初腻烦极了:“你这个小坏人,你来做什么?”
太安一听她喊自己小坏人,心里的那股无名火更大了,用手指着太初,喝道:“你说我什么?”
太初扮着鬼脸:“小坏人!小坏人!怪不得没人喜欢你!小坏人!”
“太初,你不要说了……”太德很怕事,生怕太安生起气来,连忙劝着太初。
经过这些时日,太初虽然懂事不少,但是对于太安,她实在是厌恶至极,一想起是他害死了淑贵妃,自己又被他捉弄关在寿安宫的密室里,就不想见他。
太安愤怒至极,一下子上前,掐着太初的脖子:“你和你娘才是坏人!我不是!我不是!”
“啊啊啊……”太德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周围的宫女内监温声赶来,却见太德和太初两个人猛掐着对方滚在地上。
旁人要拉开他们,两人又像胶水一样紧紧抓着不肯放手。
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们分开:“太安皇子,太初公主,你们不要再闹了。”
太安往太初身上猛地一踹:“你娘是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太初往他身上啐了一口:“你胡说!我娘才不是坏人!你才是坏人!坏人坏人坏人坏人……”
一口气骂了好多个坏人。
太安怒极,往身边拉扯的宫女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宫女惊叫出声,他挣脱身子,冲向太初就将她推倒在地。
太初的脑袋刚好撞在石头上,磕了一下。
宫人措手不及连忙扶起她,却发现后面冒着鲜血。
“血……血……”宫人都慌极了,一把抱起太初就往乾宁宫带。
太初觉得头晕眼花,昏昏欲睡。
“皇后娘娘!公主摔倒了!摔倒了!”
?婉正讶异于不过摔一跤怎么就变得这么厉害,太初已经被抱进来。
她看见宫人托着她的头,手上全是血,触目惊心的血,连忙从床榻上爬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太安……太安皇子和公主打起来了,把公主推倒在地,撞在了石头上。”
?婉顾不得自己有孕在身,一把抱过孩子:“太初!太初!”
太初已陷入半昏迷状态。
太医们赶来后,?婉只觉得太初流了很多血,她吓得哭了起来。
总是因为太初而揪着整颗心,这就是母亲,就是血浓于水。
朱胜文赶到的时候,只见?婉一个人呆坐在紫檀椅上,幽深的眸子仿佛望不到边,他很是疼醒,忍着自己的那份担心,走过去:“你放心,太初是个坚强的孩子。”
?婉哽咽:“她流了好多血,不管臣妾怎么叫她就是没应。皇上,我好怕,好怕太初有事。”
朱胜文蹲下来,伏在她的膝盖上:“太初不会有事,也不能有事。”
眼泪滴落在他厚厚的手背上,滚烫并且令人心碎。
他忽然气结:“太安呢?朕要见他!”
下面的人问了一圈,都说没有看到太安的人影。
又去了方昭仪那里,也说没见着人。
朱胜文下令四处找寻太安:“务必带他来见朕!”
他一直在思量着该怎么扶这个孩子往正道上走,还没想好,又出了这么大的一桩事。
?婉一直抹眼泪,实在因为那个人是太初,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坐不住了,?婉又走进去,刚到内殿就闻见一阵血腥味,那是她太初流出来的血。
太医们用纱布给她止血,一圈圈的纱布沾染着血,令她的心都在颤抖。
朱胜文亦低沉的嗓音问:“怎么样?”
其中两个太医细心地用纱布在太初的脑袋周围包了几层纱布,为首的太医道:“回皇上,幸亏公主受的是皮外伤,只是流了很多血,这段时间多加休养就行了。并无大碍。”
?婉和朱胜文终是松了一口气。
他过去揽着她的肩膀:“听见没,太医说了没事,你不要再掉眼泪了,怀孕的人掉泪不好。”
?婉用手绢拭了拭泪:“嗯。”
只有在面对太初的时候,她往往会流露出最为温柔及害怕的一面。
两个人侯在太初床边,静默无言。
半晌,?婉才道:“有时候,无需孩子怎么样,只需要她每时每刻都平安,就足够了。”
她坐着的时候,小腹已然微微隆起,渐有孕态。
“皇上。”顺德轻声唤了一声,掀开帘子走进来,“宫人们都找遍了就是没看见太安皇子的人影。”
朱胜文挤兑了一下眉眼:“太德呢?”
顺德“啊”了一声:“噢,太德皇子吓傻了,一个人跑回去哭了会就睡着了。”
朱胜文摇了摇头,太德这个人总是任性并且天真的。
不过也好,或许孩子就应该像他这样单纯一点。
?婉把手从朱胜文掌心抽出来,轻声道:“皇上有事先去忙吧,臣妾在这里困难者踏出就行。”
朱胜文担心她:“别到时候朕走了你一个人又默默掉泪了。”
?婉忍不住被他逗笑了:“既已知道太初没事,臣妾就不会掉泪,皇上放心地去吧。”
朱胜文这才站起来,又看了看昏睡的太初,心里很是怜惜。
他对?婉说:“你先在这里,朕待会带你去个地方。”
“嗯。”
他便走了。
走出文月殿,朱胜文问:“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太安?”
“奴才吩咐人都找了,就是不见人。”顺德有些堪忧,“皇上……太安皇子……会不会有事啊?”
朱胜文叹了口气:“再找!一定要找到他!”
顺德领命:“是。”
朱胜文走了几步,蓦地愣怔,抬头看了看苍穹,沉吟:“顺德,随朕去寿安宫。”
顺德不解:“皇上,去寿安宫做什么?”
朱胜文并不说话,而是徒步快速行走着。
寿安宫里常年都是郁郁葱葱的翠竹,风浪拂来,竹叶悉悉率率作响。
朱胜文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这里,有着他太多的回忆,关于太后的,关于母亲的,关于窦梓衾的。
寿安宫的窗户是开着的,他只觉得窗外俱是亮堂堂的翠绿。
帷幔随风飘逸。
翻腾着人内心深处的记忆和敏感。
朱胜文仿佛听到一个隐隐啜泣的声音,顺着声音觅去,他看见一个帷幔底下蜷缩着一个身影。
走近去,看到太安整个人抱作一圈,把头埋在膝盖上,正哭着。
他并没有觉察到朱胜文来了。
朱胜文把他宽厚的手掌搭在肩上:“太安。”
太安哭着一张脸抬头看他,也不请安,也不说话,仿佛还没哭够似的。
他吓怕了。
看到太初流了那么多的血,心里有触目惊心的惧怕,他怕太初死,真的怕,又不敢跟着去看她,只得一个人跑到寿安宫躲起来默默哭泣。
朱胜文温言:“能跟父皇说说你为什么会哭吗?”
他揽过太安,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这里只有你和父皇两个人,有什么事你直接说。”
太安嗫嚅半晌,方抽噎道:“儿臣怕太初会死。”
朱胜文问:“既然怕她死,为什么还要推她?”
“儿臣……”他答不上来了。
朱胜文看着他:“你不喜欢太初和皇后娘娘对吗?”
太安不答,算是默允。
朱胜文让他坐在膝盖上:“来,父皇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很长,你要耐心听。”
太安点点头:“儿臣一定认真听。”
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朱胜文坐在地上,太安坐在他膝上,他温沉的声音此刻像一个庄严的帝王,一个和蔼的父皇,以及一个伟岸的男人。
“有一个男子,从小就被人后妈欺负,他喜欢一个清雅的女孩子,可是那女孩子总是惹他生气,令他十分困扰。更可气的是男子的后妈还逼着他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孩子……”
他用最简明的语言,最真挚的感情,对他的儿子太安道出了这个故事:“其实,很多时候是迫于无奈才需要铲除那些干扰的人,这不是坏人。”
太安不愧是个很早熟的孩子,他喃喃地看着朱胜文:“皇后娘娘也是迫于无奈才铲除儿臣的亲娘吗?”
朱胜文道:“不完全是。但是太安,父皇告诉你,她不是坏人,父皇不喜欢坏的女人。”
太安问:“那儿臣的娘亲是坏人吗?”
朱胜文摇摇头:“她不坏,但是有人逼着她做坏人。”
太慢似懂非懂的摇摇头。
朱胜文轻轻一笑:“这些事,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你要记住,小时候很多事都是错误地,只有等自己长大了,明白了才会认清事实。父皇相信太安是个明辨是非的孩子,对吗?”
太安点点头,随即陷入沉默。
半晌,他问:“父皇,太初妹妹会死吗?”
朱胜文微微一笑:“不会。父皇和皇后娘娘都相信你不是有意的。”
“皇后娘娘真的相信儿臣不是有意的吗?”
朱胜文点点头:“她不会怪你的。”
凭心而论,太安做了这么多事,?婉从未在朱胜文面前说过一句不是,只是替这个孩子深深地感到可惜。
离开寿安宫后,朱胜文回到乾宁宫,文月殿灯火通明,他先去看了看太初,听?婉说她醒来一会又睡了便放下心来:“你跟朕去个地方。”
?婉被他搞得神神秘秘:“皇上要带臣妾去哪里?”
朱胜文狡黠道:“保密。”
他用黑布给?婉蒙上双眼,又将她横打抱起,一边走一边说:“朕现在抱着的可是两个人。”
?婉扶着他的肩膀:“皇上到底想干什么?”
朱胜文依然卖着关子:“总之不会吃了你。”
?婉的脸延晕出一层红光:“皇上为什么就没个正经的呢?”
朱胜文还说得头头是道:“假正经不如不正经。”
?婉无语。
终于到了,朱胜文放下?婉,扯开蒙着眼睛的布条。
?婉抬头一看,匾额上写着三个烫金的大字“寿安宫”。
她很是诧然:“这……”
朱胜文拥着她,深情款款:“朕说过,要给你世间最好的一切。也答应过你要尽心尽力给你,给太初,将来还要给肚子里的太熙过上幸福的生活。”
?婉很是动容:“皇上的心意,臣妾明白。”
一路走来,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期间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有时候扪心自问,若再来一次,不知道是否有勇气再承受那么多的一次次生命之重。
朱胜文握着?婉的手:“一路走来,从开始到现在,唯一陪伴朕的,只有你一人,你愿与朕继续走下去吗?”
?婉咬了咬唇,很是为难地说:“民间有句谚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恐怕臣妾没得选择了。”
朱胜文指了指她的脑袋,笑道:“嘴硬!”又道,“不过民间也说,糟糠之妻不下堂。”
?婉气结,踮脚质问:“你说什么?”
朱胜文凑近她,再也忍不住,滚烫的热吻便落下来。
将?婉整个人拥在怀里,在她耳边磨蹭:“你是朕这辈子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朕唯一一个想把寿安宫寝殿留给你的人。舒?婉,你知足吧!”
?婉低笑出声:“如果臣妾不知足,唯皇上是问?”
朱胜文抱着她往寝殿走去:“要朕提醒你几遍?朕这辈子最讨厌跟人谈条件。”
?婉像是故意在太岁头上动土:“臣妾忘记向皇上禀报,臣妾最大的嗜好就是跟别人谈条件。”
灯烛旖旎,撇下所有的一切,静候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刻。
那是他们用时间,用努力,用心机,换来的今天。
很多时候,只有回望曾经,才知现在的幸福来之不易。
对他们来说,更是如此。
三月后,朱胜文将方昭仪和太安远派到南疆,他要这个孩子今生永离宫廷斗争,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而方昭仪则是自愿请命跟去的,她说这辈子无法诞下龙种,就让她把太安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
次年春天,?婉诞下皇子,取名太熙。
太熙和太初长得极像,脾性却像极?婉,沉静内敛。
朱胜文对他完全不似别的孩子,十分严厉甚至苛责,一有差池就加以重罚。
对太初则仍是宠溺。
但太初极少任性,对待太熙这个弟弟也十分疼爱。
七岁的时候,太熙被立为太子。
十六岁的时候,太熙登基。
在皇后的人选上,朱胜文给了他完全的自主权,他告诉太熙:“一个帝王能够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当皇后,是最幸福的事。”
太熙问:“父皇立母后为后,幸福吗?”
往事历历在目,朱胜文不再年轻的脸上俱是慈祥的面容,深有感触,“很幸福,但是在得到幸福之前,父皇和你母后经历了太多的波折与悲怆。”
太熙有些似懂非懂地看着朱胜文。
新帝大婚,主张朝政。之后太上皇与太后便隐匿与皇宫,于此同时,离开的还有太初。
他们给太初最大的自由,任意而为任何事。
在多年以后,他们也给了自己最大的自由。
生在宫廷,长在宫廷,爱在宫廷,最后,终于离开。
不过是所一对平凡的老夫老妻。
却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样来得更令人满足了。
偶尔,?婉会发着呆,她总觉得自己前半生经历地太多,仿佛后半辈子都在享福似的。
每当此时,朱胜文总会敲她的脑袋:“你就知足吧,难不成你还想重新经历一场?”
?婉眨眨眼睛:“如果有你,我不介意。”
朱胜文暴跳如雷:“朕介意!你可知为了感化你那冰山似的心,朕费了多少心力么?”
“后悔了?”
“朕从来不后悔任何人任何事。”
“那不就结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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