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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皇帝和所有大臣的面，刘宗周将前十名的考卷弥封撕开，所有人心里都充满了好奇。
先从第十名开始，第十名是关引之，但基本没人会在意第十名到第四名是谁，刘宗周每拆一份卷子心里就多一份不确定性。
他以为探花卷会是关引之的，却不想关引之竟在第10名，拆到第四封时，刘宗周见到了他熟悉的名字：刘若宰。
他认为的榜眼卷竟只排第四，前三究竟是何人？
所有官员鸦雀无声，连朱由检都略略俯身朝章台下看。
他们倒要看看今科前三究竟是何人？
在刘宗周心里，前三名应该是刘若宰、万户侯、周六一，但也不排除有黑马杀出，但可能性太小。
拆开弥封，刘宗周眉头一凝，猜错了。
“浙江武进县，管绍宁，曾祖管安远，农户…”
考官拆开弥封之后，上面有考生的籍贯、姓名、祖宗三代的职业，族中有当官的或者三代以内有人进过监狱，都会被取消资格。
听到管绍宁的名字，朱由检顿时想起酒馆里那个内向的丑生，自己的无心之举倒成全了他。
管绍宁的名字除了朱由检，几乎没有哪位大人听过，这个名字一出来，刘宗周心里反倒有谱了。
状元、榜眼应该是万户侯、周六一了。
伸手拆开第二份，弥封一拆，刘宗周眉角猛颤两下，竟然是他！
“泉州府晋1江县，诸葛羲，曾祖诸葛平，农户…”
听到这个名字，大臣中有人恍然，此人是诸葛亮第36世孙，有族谱可查，这人不显山不露水，来京这么多天也没听人谈起过他。
诸葛亮的后人参加科举，真是匹大黑马。
拆开第一份了，刘宗周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高声道：“浙江宁波，高斗枢。”
一时间，百官哗然，又是一匹黑马杀出。
今科前三名全在他们意料之外，不光是他们，朱由检都很意外，这仨人的生平他一个都不知道。
古代科举考试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每届科举的前三名往往不会取得特别大的成就，能成大事的往往是二甲、三甲里的人。
比如刘伯温，元朝科举第26名。
于谦，三甲九十二名。
王阳明，二甲第七名。
张居正，二甲第九名。
著名清官海瑞更是没上过榜。
朱由检这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彻底改变崇祯元年科举考试的进士名单，本来的状元落到第四，原本二甲、三甲的人成了前三。
殿内一片死寂，朱由检不说话，大臣们也不说话，主考官刘宗周更是微微皱眉。
这个排名，可以么？
上次科举，刘若宰因为惹得天启皇帝不喜而落榜，让文采远逊于他的余煌成为状元，天下士子无不怜之。
今年科举，刘若宰是状元的不二人选。
而高斗枢的卷子，前九题确实不如刘若宰，只是因为皇帝喜爱而成为状元，这能安定人心么？
今年殿试侧重心学题，第二名的诸葛羲占了便宜，第三名管绍宁纯粹是皇上喜欢。
要按照以往殿试题目那么出，那刘若宰才是状元，诸葛羲、管绍宁都是二甲、三甲堆里的。
刘宗周偷偷瞄了眼文安之，想让他说话，文安之踌躇良久，站出来为刘若宰说话：“陛下，臣观高斗枢、刘若宰二人试卷，对策题上刘若宰完胜高斗枢。
倘若高斗枢为今科状元，臣怕进京赶考的举子恐惹非议啊，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群臣附和。
在这件事上朱由检也不想驳了群臣的面子，“文爱卿言之有理，那就让高斗枢为二甲第一名，刘若宰为今科状元。”
“陛下圣明。”
群臣拜完，殿试结果就算定下来了，在内阁五人与六部尚书看来，管绍宁已经是臣子对皇帝的退步，在状元的事上皇上不能再圣意独行了。
退朝之后，礼部有三天时间安排填榜、制敕、写传胪等事。
……
而这三天里，北京城中的几家大茶馆、酒肆的生意都火爆了起来，参加过殿试的举人们聚在一起，谈论今年殿试试题。
今年殿试全是心学题是谁都没想到的，一大半殿试士子都对自己的答案不满，更是有人已经收拾好包袱，雇佣离京马车了。
朱由检在皇极殿的那番话无疑在举子们心上蒙上一层阴霾，要么中举、要么从此寄情山水间，连再来一次的机会都没了。
状元居酒肆内，宾客满座。
几个店小二忙的四脚朝天，一个小二抽空过来迎接朱由检。
朱由检随便找个位置座下正准备叫几样吃食时，听见二楼突然有人喊：“德约（朱由检字）贤弟！”
朱由检循声望去，陈朱图正在二楼冲他招手，朱由检起身走上二楼，跟陈朱图相对一拜，“陈兄怎么在这？”
“我与宋长庚他们几个在这里吃饭，出来解手就看见德约你了，德约来得巧，一起进来吧。”
长庚是宋应星的字，朱由检微笑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请。”
跟着陈朱图进到包厢，宋氏兄弟、管绍宁、谢龙文等人正谈的火热，朱由检进来跟几人寒暄一阵后落座听几人谈话。
宋应鼎继续之前的话题，十分肯定道：“依我看，今科殿试第一名非刘若宰莫属！”
旁边的宋应星端着杯茶，微微点着头，深以为然道：“我也认为今科状元该是刘若宰的，可惜来京这许多时日都无缘见胤平兄一面。”
“刘若宰希望是大，今科也有不少才名远播的人物。
我听说河南汝宁何瑞徵、南直隶常州庄应会、南直隶丹徒吴起龙，都是一方大才，如果刘若宰不是今科状元，状元也定在这些人里。”浙江丑生管邵宁非常肯定道。
海南琼山的谢龙文摇头笑道：“我是不管那些，我能进三甲就行，黄贤弟呢？殿试时好像没见到你。”
“我？”朱由检苦笑着摇摇头：“我会试就落榜了。”
闻言，陈朱图、泰戴绅、宋应鼎这三个自认无缘上榜的人均是眸光一黯。
陈朱图拍了拍朱由检手腕：“德约年轻，家中还有资财，就算不做官将来也可逍遥一生。”
朱由检眉头一皱：“听陈兄的意思，陈兄肯定会落榜？”
陈朱图看了眼同桌几人，叹了声道：“反正皇上不打算深究到个人，我也就不瞒各位了，从那些犯官手中买题的人里有我一个。”
他对朱由检道：“那天德约从我这买了镯子，我卖完镯子就去买题了，会试顺利通过，殿试有好几道题我都是瞎写的，现在想想我这是罪有应得。”
包间内沉默了一会，朱由检笑道：“别说这个了，大家说说要是上榜了，都想当什么官，我先说，我想进翰林院。”
谢龙文道：“肯定都想回乡做官，我想回到琼州为家乡父老做点事。”
宋应鼎没心情：“我一个连殿试都没参加的人可不敢想那些。”
朱由检看向宋应星，在这些人里他就清楚宋应星将来会写《天工开物》，宋应星迟疑了一阵，他哥宋应鼎替他说道：“这小子肯定想去工部。”
谢龙文不解：“为什么是工部？”
宋应鼎饮下一杯米酒，“这小子挺大个人了，经常摆弄些小孩儿的玩意。
十岁那年搞了个机关锁把我二叔锁屋里了，二叔踹了半天没踹开，要不是脑袋好使，早不知被娘打多少次了。”
“哥！”
宋应星埋怨的推他一把，宋应鼎横了他一眼：“咋，你那点事还说不得了，大晚上不睡觉跑屋外赏月去，动不动还喊两声，那不都是你干的事。”
宋应星尴尬强辩：“我那是在思考。”
“思考不能在屋里思，非要到外边去？还有你每晚鬼叫也是思考？”
“哎呀，你不懂。”
“行行行，我不懂。”宋应鼎摆摆手，不跟他谈这个了。
朱由检却对这个很感兴趣：“在下平时也喜欢摆弄些工器，宋兄可否跟在下说说有何奇思妙想？”
“德约也是此道中人？”
“很感兴趣，愿闻宋兄高见。”
朱由检面带微笑，他更对宋应星感兴趣，能写出《天工开物》的人，肯定不会是那些只会跟老百姓抖威风的政客。
“德约想过没有，我们头顶究竟是怎样的世界？闪烁在夜空的星象究竟是什么？月亮为什么会在我们头顶而不是脚下？”
谈起这方面的话题，宋应星给人一种很专业的感觉。
16世纪麦哲伦环球航行之后，西方贵族才知道地球是圆的，一直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年，西方民众才普遍知道地球是圆的。
但是一个怎样的圆形，则要等到17世纪末，由牛顿向科学界提出论述。
而在东方，三十年前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才把地球是圆的这一说带到大明，到现在也只有一小撮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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