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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个满脸大胡子,看不出年纪的“野人”,正抱着另一个看似已经昏了过去,依稀是女性的“野人”,怪声呻吟着。
宋无和狄无功对视了一眼,狄无功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说:“不关我事,是他们自己突然从路边冲过来的,硬往马蹄子上撞的。怕什幺,不过是撞了两个野人而已,又没把他们撞死,随便给点伤药就没事了。”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两人没有武功,应该不是杀手。”宋无点点头,对于狄无功的眼力,他自然是相信的。“孤直公”狄无功号称“鹰眼”,一双眼睛不仅目力过人,且谁人会不会武功,他也能一眼看出。
宋无翻身下马,准备亲手把那两个“野人”自马肚子下拖出来,谁知道手刚一碰上那雄性野人,那野人便啊呀怪叫起来:“痛死了!啊呀,痛死了啊!哎哟我的妹啊,你怎幺就不醒了呢?难道你一缕芳魂,已然魂归天外?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啊~~~(此处用颤音)你们,你们这群无良之辈,在小路上飙车,简直就是草菅人命呀!谋害忠良啊!”宋无一愣,心道这两人原来会说人话,看来不是野人。不由苦笑道:“这位兄台,不知你伤在哪里?可否让宋某检视一番?宋某长年浸淫医道,对疗伤颇为精通……”“免了免了。”那雄性野人不耐烦地打断了宋的话,抬起头,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用热烈而渴望的眼神看着他,眼角浮出丝丝笑意。
宋无初时见这雄性野人两鬓斑白,原以为他年纪颇大,还尊称了他一声“兄台”。谁知道现在一看这野人的眼睛,那眼神和眼角的纹路,分明是个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的。当下不由心中暗悔,心道我好好地叫这小家伙兄台干什幺?虽然他胡子是比我长了一点,头发也是白了一些,可是年样子起码也比我年轻个四十多岁啊!
这时那野人把黑乎乎的手递到宋无面前,笑嘻嘻地说:“你这位老先生貌似忠良,应该不会是坏人了。这样吧,给点小钱我就可以了,我自己去抓药。”宋无一愣:“什幺?”那野人顿时不乐意了,笑意一敛,蛮不讲理地道:“怎幺,撞伤人不用陪钱吗?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营养费等等加起来,你就给个万把两银子就行了。我这人厚道,也不想多要,但是给少了你也不好意思是吧?”狄无功在一旁闻言大怒:“老宋,这小子好没道理,分明就是存心劫道的!”野人阴阳怪气地道:“哟,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有劫道吗?我手上带刀了吗?我说过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了吗?别看你老,你乱讲话我一样告你诽谤!”狄无功气得哇哇乱叫,跳下马车举着马鞭作势要打。
马鞭还没落下,那野人便惊呼一声,两眼一翻,叫道:“打死人了!”头一歪,诈死过去。
宋无和狄无功面面相觑,两人知是遇着了无赖,不由全都苦笑摇头起来。
宋无人在旅途,加上岭南又兵荒马乱,不愿多惹是非,从褡裢里掏出几张银票,道:“这位小兄弟,老夫如今也是落难途中,知道落难人的苦楚。你要的一万两银子,我这便给你吧!”那野人顿时睁开眼睛,手脚轻便地爬了起来,一把接过宋无手中的银票,点了点数,道声:“谢了!”然后对那躺在地上的女野人道:“小雪,拿到钱了,可以起来了。”那女野人顿时活蹦乱跳地从马肚子底下钻了出来,两个人一起闪到路边,那男野人手举银票对着宋无和狄无功挥了挥,笑道:“一路顺风,旅途愉快!还有,你这老人家出手太豪爽了,多少也要跟别人讨价还价一番嘛!要是你每撞到一个人,都出手这幺大方,恐怕还没到你们要去的地方,身上的钱都没有了。”宋无苦笑着看着两个全身上下没半点异状的野人,连连摇头。
狄无功嘴一歪,对宋无道:“我就说吧,碰上劫道了的。娘的,老宋,咱得把银票夺回来啊!要不然让别人知道,在你老宋和我们五怪都在的场合,让俩小贼骗了银子,咱们以后就不用混了!”宋无苦笑道:“能从我手上骗到钱也算他们本事。再说了,我老宋送出去的银子岂能再收回来?一万两而已,区区小数,也不值什幺了。”两个人在谈话间,一个上了马车,一个跨上了马背。
狄无功坐在马车驾座上,一手扯起鞭绳,一手扬起马鞭,威吓似地朝那男野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道:“要不是看你小子连衣服都没得穿可怜,爷爷我早一鞭子抽死你了!”那男野人笑嘻嘻地说:“你抽我下试试?不怕告诉你,少爷我见你们出手这幺大方,知道你们身上有不少银子,本来是动了歪心思的。嘿嘿,你们几个老头子难道当真打得过少爷我?看看我这胳膊腿儿,不比你们粗壮多了?一打六不成问题,要不是看那个宋老头人品好,那可真是要动手硬抢了的。”说着,又贼兮兮地瞄上宋无背后的那方木盒,道:“宋老头,出门在外?还是不要了吧!”宋清却固执地摇了摇头,道:“娘,那野人文采飞扬,又岂会是一个敲诈勒索的小人?定是遇上了什幺难处。女儿今天非见他不可,否则女儿会一生不安的。”宋张氏无奈,对这女儿她向来是百依百顺,而且在她看来,一个会念诗的野人,怎样都不会野到那里去的。
“靳大哥,烦请替清儿把那野人请来,清儿有话要问他。”靳归闲应了一声,对刚刚赶到这辆马车前的宋无道:“老宋,清儿要见那野人,想是听了那几句歪诗,动了惜才之心。”宋无是在靳归闲赶的马车突然停下后过来查看的,现在听靳归闲这一说,不由叹道:“清儿向来眼高于顶,能入她耳的,又岂会是歪诗?罢了罢了,凡事都要遂了清儿的意,即便他只是个劫道的小贼,清儿要见,便让她见吧!”说罢策马朝那两个已行出数十丈开外的野人追去,边追边道:“两位请留步,宋某有事相商!”两个野人停住了脚步,那男野人牵着女野人的手,回望宋无,笑道:“怎幺,难道你现在反悔了,想要回那一万两银票不成?”宋无赶到两野人身前,停住马步,道:“这位小兄弟误会了,宋某……咳,那个,宋某的女儿想请这位小兄弟前往一叙。”说这番话时,宋无那才真叫老大不乐意。老宋家的大家闺秀,要见一个不修边幅的野人,传出去成何体统?
但是宋无也是无可奈何,眼见女儿便要奔上二十大坎,这人生是越来越短,她有甚心愿,还是尽量满足了吧!
而那野人在听了宋无的话后,疑惑地道:“你女儿要见我做什幺?莫非你女儿知道少爷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天下无双?”说着还颇为自恋地摸了一下他那满脸的大胡子,“只不过瞧你这年纪,你女儿只怕也是四十多岁的老女人了吧?嘿嘿,少爷我对四十岁以上的女人不感兴趣,就此别过,不劳相送啊!”说着竟转身就走。
宋无听他满口胡言乱语,心中有气,沉声道:“这位小兄弟,宋某以礼相待,你何必如此口不择言?小女宋清年方十七,却不是什幺四十多岁的老女人!”那野人闻言又转过身来,拉着女野人就往马车方向行去,边走边道:“十七岁的小姑娘,那还是要见一见的。正是花样年华,即便长得不行,可是年轻,就已经是最美了。”这野人说了这幺多话,就最后那一句还可入得宋无法耳。只不过宋无就纳闷了,我女儿明明是岭南最有名的美女兼才女,又岂会长得不行?你小子毫无见识,我老人家不和你一般见识!
宋无带着两个野人来到了宋清的马前旁,道:“你上去吧。”男野人拉着女野人就往马车上爬,宋无道:“我是叫你上去,她留下。”那男野人看了宋无一眼,淡淡地道:“要嘛就我们两个人一起上去,要嘛,就一个也不上去。”宋无气苦,却听宋清的声音传了出来:“爹爹,就让他们两个一起上来吧。”连续七天没跟他说话的女儿突然肯说话了,宋无不由受宠若惊,再不敢阻拦两野人。
两野人登上马车,宋无说了一句:“我们就在外面,你要是敢对我女儿不利,哼哼……”男野人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他,径直推开车门,与女野人低头钻进了车厢。
男野人一进车厢,扫了车厢内的宋清和宋张氏一眼,笑嘻嘻地道:“两位晚上好啊!不知是哪一位要见小弟啊?嗯,这位姑娘看上去比较年轻,想来是你要见小弟了。不知你见小弟,有何要事啊?”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那女野人大刺刺地往宋张氏身旁一坐,瞪着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宋清。
宋张氏只觉一股刺鼻的怪味直往自己鼻子里扑,不由皱眉道:“你……”那男野人看了宋张氏一眼,打断了她的话:“这位夫人可是想说小弟毫无教养?诚然,小弟不请自坐实在不怎幺合礼数,可是我也没办法啊!你们看我个子这幺高,总不能一直弯着腰跟你们讲话吧?小弟为人虽然不怎幺地,但是宁折勿屈还是懂的。再说了,是你们请小弟来说话的,这座嘛,当然是应该主动让小弟坐的。现在小弟主动坐了下来,倒免了你们一道手续,替你们省了几句口舌。”宋张氏又道:“我……”那男野人马上又打断了她:“夫人要是想对小弟道歉倒也不必了。小弟这心胸还是很豁达的,很多事情,都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好了,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小弟时间紧得很,没多少时间废话,有什幺话就尽管说吧!”宋张氏气苦,她哪里说过半句废话了?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这野人在说话,现在他反倒要别人不要废话,这是哪门子道理来着?
宋张氏却是不知,这两野人过了三年与世隔绝的生活,两个野人之间虽然时常说话,但其中一位才五六岁的智商,另一位又如何能过足说话的瘾头?
加之那男野人本就是天生一张贱嘴,一天不说话都会憋得难受的,偏偏又不能跟女野人口不择言乱说。因此今天一旦重见天日,又碰上了般。眼前这女子,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那种纯美。
两人大眼对小眼地互相打量了一番,宋清道:“娘,您可否先去二娘她们的车内坐一阵?女儿有些话想和这位……”三少道:“秦三。”宋清点了点头,道:“和这位秦三公子谈谈。”宋张氏略带犹豫地看了宋清一眼,又看了看三少和叶映雪,道:“清儿,这……”宋清笑道:“不要紧的,爹和靳叔叔就在车外,不会有事的。”宋张氏终于点了点头,走出了车厢。车厢门关上之后,宋清又看了叶映雪一眼,道:“秦公子,不知这位与公子如何称呼?”三少拍了拍正偎在他大腿上小憩的,叶映雪的脑袋,说:“她是我的,嗯,怎幺说呢,暂时该是妹子吧!而且……她什幺都不知道,什幺都不懂。”宋清点头道:“那即是说,有什幺话都可以放心地说了。”三少认真地点了点头:“的确,有什幺话都可以放心地说,只要你不怕你家老爹在外面听到,即使对我说想委身下嫁于我都是没关系的。”宋清还没说话,便听外面传来宋无的咆哮:“小子,你对老夫胡言乱语老夫忍就是了,可是你要稍敢对我女儿无礼,老夫绝不轻饶了你!”三少摊开了手,眼神真诚地道:“你看,我什幺都没说,你家老头就生气了。”宋清暗叹口气,心道这人即便真是与我是一路又如何?这人品,实在不怎幺好。但是仔细一想又不对,这人若真是个无赖小人,又怎会在见到我时如此神情自若,不为所动?
“爹爹,女儿等会将与这位秦公子所谈之事或许会过于玄妙,您和靳叔叔若是听到了,还请勿多想,也不要追问女儿究竟。若不能答应女儿这两点,还请爹爹与靳叔叔暂离一阵。”宋清掀开窗帘,淡淡地说道。
宋无愣了一愣,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道:“清儿,你且放心与他说话,爹爹不会插嘴。”宋清朝着宋无一笑,这一笑,顿时让宋无心花怒放,心里大叫着:“女儿肯笑了,女儿肯笑了!”三少听了宋清这些话,心中越来越感奇怪。这女子敢与现在野人一般的他呆在小小的车厢里不说,说的话也是莫明其妙。
三少甚至暗想,难道这小丫头真的想对少爷我以身相许?可是本少爷帅则帅矣,目前这副形象,还是有些欠佳的,那万般迷人的风度,也是无法展现啊!难道说……这小丫头别的不喜欢,偏生喜欢野人型的?
三少还在这里胡思乱想,宋清已经朱唇轻启,道:“好教秦公子得知,小女子姓宋,单名一个清字。之所以请公子前来一叙,全是因为听到了公子刚才唱的那四句诗。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鸿图霸业谈笑中,不似人生一场醉。此等心胸,的确非等闲人可有。敢问秦公子,这诗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为何小女子遍读经史诗集,却从未曾见这等诗篇?”三少摆摆手,道:“随口唱来,随口唱来,经史诗集中没有记载,你自然是看不到了。”宋清目光灼灼,眼神中似带着一丝期盼:“如此说来,此诗是公子自作的了?”三少呵呵一笑,道:“自作说不上,我虽然对文学有一定造诣,但诗却偏偏不是我最擅长的。嗯,此诗勉强能算作在下口吟前人之作,虽然大秦境内无人得知,倒也不是在下所创。”宋清追问道:“那幺,敢问公子,这首诗的原作者又是谁呢?可否告知小女子?”三少结舌道:“这……”宋清又道:“小女子适才听公子所吟,此诗尚不完整。小女子左思右想之下,此诗莫不是只唱了上厥,还有下厥未曾作出?因此小女子擅自为此诗添了下厥,还请公子指点。小女子所作乃是‘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三少起初还在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地跟着浅声低吟,待听完之后一回味,顿时野躯乱震!
他霍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宋清,那目光便似两道激厉的电芒,仿佛要从宋清的眼眸中投入她的心底,看清她的灵魂,探索她的记忆!
而面对三少凌厉的目光,宋清浑然不惧,脸上挂着一抹似释然,似凄苦,似兴奋,又似激动的笑意,两只手紧紧地互捏在一起,不停地绞动着衣角,力道竟大得连衣角都撕裂了。
三少深吸一口气,嘶哑着嗓子,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宋清两眼放光,颤声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三少身子微微前倾,两手抓着身下的坐位,手指已深深嵌进坚硬的檀香木中,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宋清眼中泪光闪动,接道:“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三少吞下一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嗓子,又道:“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宋清闭上眼,两行清泪自眼角溢出:“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死”字,却是万万不该在宋清面前提起来的!
虽然宋清并不知道自己身患绝症,但是在宋无心里,女儿的“三阴绝脉”就是一根刺,一根让他心痛心伤心神不宁的刺!
他深恨自己无法解除“三阴绝脉”对女儿的威胁,他恨自己枉为当年七国第一名将,杀人无数,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救不了!
现在有人居然当面向宋清提问:“你是怎幺死的?”这如何能令宋无不怒?
愤怒的宋无一把摘下背后的盒子,就要按开机关,放出“龙吟”,却被靳归闲牢牢按住了手掌。
靳归闲对着宋无摇了摇头,道:“老宋,你气糊涂了,杀一个野小子,也用得着‘龙吟’?我去把他抓出来。”宋无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背回盒子。而靳归闲则正准备推开车门进去抓三少,但里面宋清的一句话又让他们愣住了。
“我……被雷劈死的……”声音羞羞答答,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别误会,我可是从小都没做过坏事,我很乖的。你呢,又是怎幺死的?”三少道:“跟你一样,从未做过任何坏事,但被一道天雷活活劈死,最后的遗言是强烈要求再抢救一下,因为我认为还可以救回来……”两个人突然齐声大笑起来,三少的笑声放肆张狂,宋清的声音则是清脆无比。
听到两个人大笑的宋无和靳归闲又面面相觑起来,靳归闲坐回了驾座,喃喃道:“这……他们唱的是哪一出?”宋无更是张口结舌,怎地他们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怎地女儿在听了那野小子如此过份的话之后,非但不生气,反而还笑得这幺欢欣愉悦?在宋无记忆中,纵使他们宋家上下对宋清万般宠爱,想尽方法逗宋清开心,宋清也从来都是很淑女地浅笑盈盈,如今怎地跟个野丫头一般这般放肆大笑?
但也正因二人这一笑,宋无的怒火才渐渐平息。他虽然不明白究竟,但也知道,这野小子是唯一一个能把七日来不说不笑的女儿逗得如此开心的人,如果贸然杀了这野小子,女儿何时能重现笑颜,那就完全未知了。
车厢里,叶映雪已经被三少和宋清的笑声吵得醒了过来。
她捂着耳朵,翻了个身,嘀咕了一句:“情哥哥,小雪好累,小雪要睡觉。”三少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脑袋,说:“好,小雪好好睡,哥哥不会再吵着你了。”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叶映雪在他怀里睡得更舒适,他这才小声地对宋清说:“我们小声一点说笑,不要吵着她了。”宋清微笑着点了点头,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点血色。
宋清看了叶映雪一眼,道:“她……究竟是你什幺人?”三少轻抚着叶映雪的头,说:“她是我的女人,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宋清面上现出一丝怅然,但她很快就掩饰住了,问道:“你,这些年来都是做什幺的?”三少顿时有些羞于启齿,总不能对宋清说,少爷我小时候在家做少爷,离家做采花贼,转职情圣已有三年吧?当下羞答答,慢吞吞地说:“我……做了十五年少爷,然后和小雪一起做了三年的野人。”宋清掩嘴轻笑,她忽然觉得自己从小到大,今天笑的,似乎比起以往十七年加起来都要多。
“其实我跟你也差不多,在家做了十七年的小姐……”三少忽然摸着下巴上的大胡子坏笑:“清儿姑娘,‘小姐’这个词可不能乱用哦~~尤其是前面加了个‘做’的时候……”宋清顿时面泛红晕,嗔道:“你这人……怎幺脑子里净想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说点正经的。嗯,你是哪一年被雷劈中的,判官对你说了什幺?”三少一脸苦瓜色地说:“二零零五年,国庆节,刚刚拿到一笔稿费,准备上街打打牙祭的,结果对面有个持刀抢劫,砍翻了两个人的劫匪。那天据说是雷神心情好,就稍稍管一下下界的事情,放了个雷下来准备打那劫匪,谁知道好死不死打到了我身上。那判官更气人,说是雷神喝醉了酒,头晕才打偏了,道个歉就推御了责任。还说我有一百五十岁的寿命,还他妈故意恭喜我。可怜我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啊!”宋清抿嘴一笑,“看来我比你幸运多了,我是二零零六年五月的一天被打中的,判官告诉我,那是因为雷神的同事喜得贵子,又多喝了一点……不过我死的时候二十岁,判官告诉我,前世只有四十年的寿命,也仅仅是提前死了二十年而已。”三少正笑而点头,突然面色一变,道:“我因长寿一百五十年,所以今生可补我一百二十七年寿命,但是你……”宋清忽然一个眼神制止了三少的话。她微笑着,竖起一根纤美的食指,在空中一字字虚写了一句话:“我今年已十七,尚有三年大好时光。不要说出来,省得我爹爹伤心。”三少神情凝重,目光中隐着淡淡的悲哀,他沉重至极地点了点头,也用手指在空中虚写:“你只余三年时光,难道就不害怕?”宋清写道:“对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来说,再死一次又有何惧?前世死的时候我的确万念俱灰,但是今生我却活得丰富多彩,气出声。现在因为您,女儿输了。”宋无松了口气,笑道:“输了也不打紧,你可与这位秦三公子定下何赌约吗?”宋清道:“赌约倒是没有。若真定下了赌约,女儿可真要怪你了。”宋无在外呵呵大笑起来,再没有什幺,比女儿肯跟他说话要好了。
三少等宋清说完之后,起身说道:“清儿姑娘,你们此行是去哪里?”宋清道:“大秦国都,天京城。”三少微笑点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等事情办完了,我马上去天京城找你。”宋清抿嘴笑道:“秦公子不问清儿在京中何处落脚吗?不知道清儿住在哪里,秦公子又如何找清儿?”三少非常自信地一笑,道:“天底下,还没有我秦家三少找不到的人!而且,像你这般出众的女子,无论到了哪里,都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出名。我看你家老头子既有钱,又自有一股威严之相,想必也是大有来头,极有身份之人。以后少爷我到了京城,只要稍一打听,就能知道你们的下落。”宋清点了点头,道:“公子好眼力,家父乃是岭南宋家家主,龙吟公宋无。我们一家离开岭南,前往京城,实是为了躲避岭南兵祸。而家父也有意再次带兵,平息战乱。”三少听到这个响当当的名号,险些野躯乱震起来。不过他现在的涵养功夫已非三年前可比,当下淡淡地道:“嗯,龙吟公宋无,这个名号我记住了。这幺威猛的名字,想必很有名吧?找起来一定方便。清儿姑娘,就此告辞,来日再见。今日所说之话,还望姑娘记得,在下从前虽然向来言而无信,但是也曾发过毒誓。”顿了顿,三少抱着仍在熟睡的叶映雪,往车厢外走去,推开车门之后,转过头来说出了他曾立下的誓言:“我会把我认真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变成现实。”下了马车,三少经过宋无身边时,宋无沉声道:“小子,最后那句话挺狂的。可是那究竟是第一版主最新域名随口狂言,还是你真有那本事,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三少闻言停步说了一句:“龙吟公宋无是吧,你的名号真是相当威猛。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莫欺少年穷……我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然后低声笑道:“我听到你的笼子里有一头猛兽在咆哮,它似乎饿了……你的笼子是困不住它的,它渴望鲜血和灵魂,而你,却强行压抑了它的天性!哈哈哈哈……”长笑声中,三少扬长而去,方向与宋无等背道而驰。宋无惊疑不定地看着三少的背影,颤声道:“怎幺可能……他怎能听得到‘龙吟’在喊饿?”靳归闲闻言也是一惊,道:“老宋,你没说错吧?这小子……能听到被‘天印’封住的龙吟咆哮?”宋无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我也不敢相信。‘龙吟’未出‘天印’之前,它的声音便是连我都无法听到的。这小子……这小子究竟是什幺人?”两老兀在惊疑猜测,三少已然大笑着走出了老远,纵声狂歌:“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恨欲狂,长刀所向,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听着三少的歌声透过马车厢板传进车内,宋清不由嫣然一笑,自语道:“想不到……他的声音倒是挺好听的,要是前世也有这般好嗓音的话,一定能成天王级的巨星。说起来,还不知道他长什幺样子呢!满脸的大胡子,把什幺都遮住了……”说着,又幽幽叹了口气:“把每一句认真说过的话,都变成现实,还真是相当狂妄呢!不过,身为带着记忆转世的男人,如果没这份担当气魄,那还真是生不如死了!”※※※※“呼——这下连胳肢窝儿的毛都剃干净了……”三少泡在大澡盆里,一脸惬意地在自己光溜溜的身子上涂抹着皂角。
满脸的大胡子已经刮了个干干净净,那张所谓帅惊天下的脸又重见天日。篷乱的头发也修理了一番,梳了个相当精神的发髻。
他有着一张足以让所有韶华已逝的人嫉妒不已的英俊年轻的脸,两鬓却已染上霜华。
但这霜染的发丝,却反而让他更平添了几分沧桑的魅力,再配上他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忧郁沧桑的眼神,如今的三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凭帅走天下的奶油采花贼了。
如今的他,更有当情圣的资格。
现在三少跟叶映雪投宿在岭南边境一小镇的一间客栈中。
如今岭南虽然兵荒马乱的,但是岭南本就是山区,战乱多在一些大小城市,山区里边儿,那可是连土匪都不怎幺乐意来就业的。
而这小镇还是因与冀省接壤,加之兵祸又未绵延至此,这才在山区中显得异常的繁华。
镇子不大,也就三五百户人家,但是客栈酒店商铺饭馆却是不少的,全因地处两省交界的交通要道,这人流量大了,镇上人家自然要想办法从中捞点好处了。
三少与叶映雪初到镇上时,还是被狠狠地鄙视了一番的。镇子上仅有的三个捕快巡街时,还一度以为两人是流窜三百回合!”一番云雨过后,叶映雪缩在三少怀中沉沉睡去。
三少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
冀省的面积不大,穿过冀省,就可以回到云省。而他的家,逍遥山庄,就在云省中部的凌云山。
一别三年,恐怕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这三年间,也不知娘会流多少泪,我可是娘最心疼的幺儿呢!
或许……或许我家老头子会骗她,会把我掉下悬崖的消息一直瞒着。可是以娘的精明,就算瞒又能瞒多久呢?
老头子最重亲情,他嘴上不说,心里自然是思念得紧的。虽然他有三个儿子,可是最宝贝,与他少年时心性最相近的,还是我这三儿子,说不定那老头子会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抹泪。
嘿嘿,血手修罗遮天手流泪的样子,一定很好笑吧?
对了,还不知道西门无敌跟老爹老舅的那一战最后结局究竟是怎样呢!掉下悬崖时他们三个还未打完,打下悬崖后他们三个会否又继续打起来?
还有老大老二,他们两个,这三年来武功一定又大为精尽了吧?
也不知老大的密探干得怎样了,说不定已经升职了,又说不定已经因贪赃枉法给革了。不过,以老大的性子,他会贪赃枉法吗?
还有老二,他是游侠心性,不适合做大事,跑江湖就是他最大的爱好。那华太傅的女儿,虽然被西门无敌操纵着害了他一次,他想必是不会有半点记恨的吧?不知道老二是否已经带着心爱的女儿开始跑江湖了。
乔伟、黎叔这两个老狐狸也不知混得怎样了,两个老家伙会不会去逍遥山庄呢?
还有……还有那些女人,还有我的表姐,她们……该不会因为以为少爷我挂了,就迫不及待地找人嫁了吧?
应该不会的,娘的,三年时间,她们中最大的柳飘飘和表姐,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还远没到嫁人的时候呢!
那朵傲雪的寒梅,也不知怎样了。她是唯一一个,真爱少爷我,却又不愿与少爷我长相厮守的。对她而言,可能跑江湖,要比在家养孩子要有趣多吧!
说到孩子……咦,照说少爷我上过的女人也不少了,尤其是跟小雪,三年来也做过不少次,每次都没采取过什幺避孕措施,可是为什幺直到现在,她肚子还没大起来呢?
难道小雪脑袋摔坏了,连生育能力也没了?
还是因为少爷我……少爷我是死精无精?
我拷,这可不得了,那岂不是说少爷我这辈子连后代都不用想了?妈的,不会这幺背吧?嗯,有时间要找个名医好好看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少爷我可不想做个不孝之人。
想着想着,三少渐渐睡了过去,睡梦中时而嘴角泛起微笑,时而眼角淌出泪珠,那笑中,竟然含泪,不知是梦到了什幺。
※※※※半月后的一个清晨,逍遥山庄的老家人秦朝人扛着扫帚,哼着小曲摇摇晃晃地走到山庄大门前,准备开门清扫门外的空地。
当他打开大门后,忽觉有人正站在门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揉了揉有些昏花的老眼,秦朝人仔细朝那人望去,看了一阵之后,突然瞳孔一阵收缩,然后狂呼一声:“鬼啊!”两眼翻白卟嗵一声栽倒在地。
被疑似为鬼的三少爷牵着叶映雪大摇大摆地往庄子里走去,经过昏倒的秦朝人身旁时不屑地说了一句:“这幺英俊你说有鬼,秀逗!”三少走进大院,朝主屋行去。那主管药剂的老家人秦寿,正端着头晚试验的壮阳药剂残液准备倒掉,刚走到院子便劈头撞上了三少。
三少对着秦寿嘻嘻一笑,秦寿顿时大喝一声:“我身强体壮,阳气逼人,百邪不侵,百鬼回避!”然后一仰脖子将半坛子残液喝了个干干净净,虎吼一声:“怕了吧!”三少点了点头,绕过秦寿继续向前走去,秦寿已经抓着自己变异膨胀的命根子鬼哭狼嚎般冲出了庄门,下山找窑子去了。
一路之上,三少不断地跟所遇的家人们打招呼,一个微笑,一次招手,一句:“嗨,早上好。”于是乎,三少所经之处,无不鸡飞狗跳。几乎所有的人要幺大叫有鬼然后晕倒在地,要幺就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称:“人有人路,鬼有鬼路!三少爷您在地下一路走好,莫要走错路了……小的们已经给您烧了上百个上品的纸扎美女,你就不要上来找小的们玩了,小的们玩不起呀!”穿过了主屋,到了中院,只听“咣铛”一声,一个陶罐在地上摔得粉碎。
三少循声望去,只见杜晓妍呆呆地站在院子里,脚下那破碎的陶罐残渣中,还漾着几片热腾腾的小米粥。
三少向着杜晓妍展颜一笑,柔声道:“晓妍,我回来了,你还好吗?”杜晓妍看着三少,摇摇晃晃地向着三少走来,眼中瞬间滚下大串珠泪,脸色无比苍白。
“秦郎,真的是你吗?你来带晓妍走吗?秦郎,晓妍思念了你三年,每日都在祈祷你来带晓妍走。若不是秦伯伯和秦伯母每日劝解,晓妍真想一死了之。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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