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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叫他较为困扰的是,其中几个地方他总是敬而远之,比如眼前的风尘之地。
展昭骑着马瞧了瞧街巷附近来往的人群和那倚栏笑闹、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下意识地牵着马向后退了一步。
也不知是哪个窑姐儿眼尖,望见了骑着马立于阴影里头的展昭,朝他摇起了手帕、送起了秋波。这身形提拔的气度可不是常人家能养的出来的,见多了世面的风尘女子对此最有眼力,说不定就跟院里的头牌姑娘似的傍上了大爷,天天往屋子里送美酒金饰,连妈妈都好声好气的说话。想到这些,那些个窑姐儿的手中的帕子就挥得更起劲了
展昭一概装作充耳不闻,却也忍不住搔了搔下巴。
若是平日里,展昭定然是绕着走,可偏生他瞧着一个穿着浅青色的身影在这大白日里跟个鬼影似得,一晃而过,手里还提着刀,窜进了小楼的窗口。
展昭没认错,那是白玉堂。
这事儿得从他出了张宅、拐道去了一趟松江府府衙说起。
许是先头看够了热闹,府衙门口竟是一人都没有,便是有打听消息的也被几个衙役拦的远了些。
府衙大堂里张员外和那胖妇人媒婆一块儿候着,鼻青脸肿的媒婆将嘴里头塞着的布扯出来,一脸趾高气昂,像是自己才是占理之人。她这番作态更是让张员外气的浑身发抖,得亏张员外牢记这是个什么地儿,扭过头一个眼不见为净,没跟胖妇人在公堂上又打起来。
不然到时候甭管他有没有理,都是先一顿板子伺候。
而刚刚带头的衙役先将张家之事同知府三言两语先说个明白,好叫知府理清堂下所站之人的关系。
展昭来得不慢,刚刚掀起府衙公堂的屋顶瓦片,就听那知府一拍桌案。
他连忙捧住瓦片,一边听知府问话,一边想着大半月前所见的白玉堂。那时白玉堂话是说的急,却显然是有把握的紧。可见大半个月前的松江府陷空岛并无异状,又或者换句话说,按展昭的猜测,蒋四爷所谓的病和陷空岛闭门谢客怕是一切的开端。
随即展昭又想起白福曾说有人来截陷空岛的草药,还是白玉堂及时赶到才没出意外,难不成这其中也有干系?哪波江湖势力给陷空岛下套叫他们无暇理事?那么所求为何呢?
陷空岛五义行侠仗义、积善除恶,声名远扬,但应该没结下什么深仇大怨要这般算计。且因为借着松江府这地界做起了生意,五鼠已经只能算半个江湖人了,那些人下黑手总不可能是为了陷空岛那万贯积财。
展昭暗自摇摇头。
这时公堂内正是知府拍板质问胖妇人为何牵了八字相冲的亲事。
那媒婆却是扭着身体起来,对着知府鞠了一躬,满是乌青的脸堆起笑来有些寒碜,口中直说:“大人,请我做媒的是张员外,挑的又是松江府都有名的苏家小姐,也是张夫人亲自相看后点头应了的,这出了事儿可怪我了,老婆子承受不起。”
口气轻蔑,且字字戳心,叫张员外指着她半晌只能说出一个“你”字。
“且张员外只听那许媒婆嚷嚷什么八字相冲,就信了她的话,当日拿着苏小姐生辰八字来的是我可不是她。”胖妇人说到这里又转头对知府跪下了,“大人,当真是冤枉大了!”
屋顶上听着的展昭眉头一皱,心道这媒婆当真是没个顾忌,这番说话作态,就算她是冤枉的……才刚想到这儿,公堂里的张员外就指着媒婆大骂:“若不是那陷空岛的给你做保,我如何能信了你一个外来的媒人,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轨,掉钱眼里去了!”
公堂上的知府一愣,疑道:“又关陷空岛何事?”
说着知府还瞧了那领头的衙役一眼,他可没说这事。
领头的衙役站直着身,绷着脸不回应知府,像是一点不知道张员外所谓何事。
展昭则是将手中的瓦片放下,没打算再听一遍先头的争执了。他扭头瞧了一眼府衙里来来往往衙役,想着再逮一个衙役上来问问。还没等他动手,展昭抓着巨阙向后一退,整个人腾身而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落在对面衙门大门的顶上。
而同时,公堂的屋顶猛然被掀开了一个洞,瓦片零零散散地掉了一地,知府在里头气急败坏地大喊:“老潘你不知道修屋顶贵啊!”
展昭还没来得及笑,便瞧见那个带头的衙役提着刀从里头跳了出来,正是知府口中喊得老潘。展昭眉梢一挑,这松江府的衙役功夫还成,他不过泄了一口气便被发现了。
老潘一抬头看见是个少年人也是一怔,他这一下来的又急又凶,竟没逮着人也是惭愧。且就这会功夫少年便跳开这么远的距离,轻功底子怕是上乘,若是真想躲了他,他恐是连个影子也摸不着。
思及此,老潘双手一拱似是有礼,口中问道:“不知这位少侠来府衙有何要事?”
展昭一偏头,目光瞥过周围,不等公堂里的几位被动静引出来,同是拱手还礼,“展某初到松江府,捡着一玉腰佩,瞧成色挺贵重,便想来官府问问。潘有些迟疑,还是点头了,这回不是压低了声音而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大约十日前,有两个牙婆在南市打起来了。”
“牙婆?”展昭难得的有些吃惊。
越是繁华的地方,这些又黑又灰的买卖越多,东京开封是如此,松江府也是如此。大户人家少不了干活的奴仆,走投无路的人家也总有将儿女买了的,牙婆做的就是这种买卖生意的中间人。但这些人狡诈的很,明明关系七通八达却装作谁都不认识,他们手里多是转手过身份不明不白的人,尤其是那些卖到大户人家的小孩儿,指不定就是哪儿拐来的。
也正因为他们手里头沾染的未必干净,做事儿都是背地里,不敢明面上闹事,生怕惹上官府。若是叫官府查个首尾,他们岂止是家宅难安,怕是祸及全家、难逃罪责。
“因何闹事?”展昭继续问。
“利字当头。”老潘言简意赅地说。
“此事与陷空岛……?”展昭话未尽,但意思却明白得很。
“后来闹到明面上,被押进大牢,所以百姓知晓的不多。大人一问话竟得知那两个牙婆一直一同做买卖,只是这两人前些日子分别傍上了陷空岛这艘大船,俱是心怀鬼胎,想独吞了手里的路子,好从陷空岛手里多得点好处。结果二人谁也没害成谁,反倒是伤了家里人的性命,第二日在南市遇上了,扭打在地,两个女人打架当真是谁都拉不开。”说到这里,老潘忍不住捂了一把自己的脖子。
展昭这下知道那三道痕迹是怎么来的了。
不过引他注意的却是老潘的话,“那两牙婆的意思是,这买卖里头有陷空岛的手笔?”
老潘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语气里也满是不可置信,“听闻是二爷。”
“彻地鼠韩彰韩二爷?”展昭眼底掩不住的震惊。
他不等老潘再点头,立即追问了一句,“你先头说有人将郭姑娘带上了陷空岛,你们官府却没上岛去寻?那岛上的另外几人竟是没有反应?”手底下的人干出这些事,那与乡邻和睦、为人和善的卢方怎能忍。
“这事儿最是奇怪,蒋四爷生病大约是两月前的事,那时卢大爷几人虽是焦急但也未曾闭门谢客,卢大嫂还进城买药,我遇见了呢。可大约是半月前起,他们竟是再无声响了。韩二爷那事儿一出,大人就叫我们去陷空岛带韩二爷问问话,可松江以芦花荡为界,荡南方是陷空岛,我们叫了船却总不知不觉便往往荡北的茉花村去了。这些日子里,松江府的百姓也渐渐陷空岛多了些怨言……”
老潘话未说完,展昭便心道一句糟了。
错开老潘就往星雨楼去,竟是少有的显出了真本事,在来往庞杂的人群里仿佛当真是身轻如燕的闪回,几下就不见了踪影。叫留在原地的老潘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展昭跃上屋顶,吹了一声口哨,他那匹枣骝色的大马从星雨楼的马厩里一跃而出,正好接住了仿佛鹞子般落下的展昭。他一扯缰绳就往东北方向疾驰,那边正是往陷空岛去的方向。
然而还未等展昭行出两条街,他猝然扯住了缰绳,一扭头便瞧见不远处一个浅青色的身影仿佛鬼一般滑过,窜进了一小楼的窗子里,长刀并未出鞘,却在日光下有些晃眼。展昭想也未想便骑着马往那条小楼去了。
若是展昭的眼力未有衰减,那绝对是白玉堂。
然而展昭未曾想到,白玉堂青天白日里进的竟然是个窑子,叫展昭赶忙在阴影里扼住了自己的大马。
虽早对锦毛鼠白玉堂才色双绝、风流倜傥的美名有所耳闻,但这十七八岁的少年就往窑子里跑的这么干脆利落还真是未曾见过。展昭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那些招摇的窑姐儿们,却是经不住又牵着缰绳往后退一步,心里想着白玉堂还要在里头呆多久。
终于在几个窑姐儿凑近前,他还是轻身借力也往窗子里飞去了。
徒留他的枣骝色大马用一双大眼瞪着那几个满是脂粉味的窑姐儿,脾气仿佛暴躁得很,一点不似温顺的马反倒像深山老林里出来的野兽,吓得几个窑姐儿连忙退了回去
展昭抱着剑在窗台刚刚落下脚,耳畔传来一声惊呼。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探身进屋,却发现穿过这小楼的屋子后竟是一个回廊,而里头来往的不是窑姐儿,而是梨园戏班。随着那声惊呼,展昭扶着栏杆一抬头,所有吹拉弹唱的声音都在咚的一声中戛然而止。
而白玉堂就站在对面的走廊上,冷眼瞧着下头。
展昭的眉间紧蹙,老潘卸下心防说的第一句话他确实是听明白了。
早些时候百姓听到与陷空岛有干系时,还会笑那些人跟陷空岛攀亲戚,因为心里头还信着陷空五鼠是远近闻名的好人;后来听到的多了,也便以为是陷空岛恶仆仗势欺人;再久些不见陷空岛五位爷出面解释便成了他们纵奴行凶。
展昭一一扫过那些梨园戏班的人,终于在一声尖叫和“杀人啦”的喊话中,将视线停留在从楼上一坠而下、生死不知的那个戏子身上。
终有一日,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陷空岛的五位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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