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书网]
https://www.leshu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他站在斜阳金光之中,方才令人惊觉这个年轻人道袍下的身躯极瘦,并不显得脆弱,反倒有些飘飘欲仙之态。只是他总垂着眼睛,无甚精神,减去了那抹出尘之姿,朴实得好比太阳底下晒着都懒得翻身的咸鱼。叶观澜抬手在一旁花圃的矮树丛里折了一片叶子,“岭南冬日虽暖,难浇心头寒。不如等冬日事了,若能余些许时日,自能拂袖而去。”
展昭怔了怔。
叶道长这话中仿佛另有深意。
“叶道长在常州有事?”他压下心头困惑,改口问道。
叶观澜的头疼好似好点了,眯起眼,持着拂尘扫了扫身上的灰,敷衍笑道:“有啊,不然我来这干嘛。”
“那什么邪祟入城扰民,等着贫道做法收服呢。”他说。
“……”展昭看着叶观澜丢下那片揉碎的叶子,打着哈欠又坐到回廊一侧,靠着那根柱子、继续闭眼当咸鱼,那“鸿鸣刀”三字终究未有问出口。
来前,白玉堂道容九渊这小道士清心寡欲,打从少时奉师命下山一回,入世历练见红尘,一年后归山,便再也没有离过琼台。如今常州江湖事乱、多方门派云集,正是事事嘈杂,以容九渊的性子,万不可能掺和其中。可偏偏容九渊来时,与七青门的门人弟子同行。
这其中或有巧合,白玉堂前来一问为一;其二,容九渊说是来寻他师兄,此事倒是合情合理,怪的是他这位师兄叶观澜怎会在这常州城。这道人不去修仙,跑来江湖事里降妖除魔不成?
且鸿鸣刀一事引来的离奇传闻已然够令人注目,怎么瞧都有人装神弄鬼的嫌疑。
这位清心寡欲的修道居士,嫌疑也不小。
白玉堂乍入茶室,见叶观澜故意挑衅、脾气不小,又十足在意他这师弟,一副老父亲怕儿遭骗的模样,便有心借题发挥,试探叶观澜。只不过话才起头,白云瑞横插一脚,溜之大吉,容九渊又转了话头有意和缓二人之间的针锋相对,此事自是搁下不提。这会儿从容九渊口中打探一二亦无不可。
他心思翻转,且听容九渊言语。
“……师兄说有人请他来驱邪。”容九渊将木簪叩入头发,徐徐道,“他只提了一回,我未有细听,说是鸭形门内的弟子打从进了常州城,就一个接一个的中邪了。”
“又是中邪?”白玉堂道。
依叶观澜前头之言来看,他对这“邪祟”之说轻蔑得很,怎会应这驱邪的事,跑来常州给人弄符水喝呢!
“啊,鸭形门的掌门人,早年曾赠师兄一株草药,缓解了他头风之症。”容九渊慢吞吞地说,“师兄便来看看……可还有旁的草药。”
“……”白玉堂呛了一口茶,才道:“鸭形门中了什么邪。”
容九渊想了好一会儿,答道:“师兄似是说……他们与人在城外起了争执,回城之后,夜里睡梦中爬起身去上吊自杀。恰逢一个小弟子白日未有同行,夜中发觉动静,这才及时醒来砍断了绳索,救了人。”
白玉堂眉梢一挑,“睡梦之中,你的意思是并不清醒?”
容九渊“啊”了一声,点点头,“师兄说,他们虽起身后会老实穿衣系袍,但各个都闭着眼,全无清醒。随后数夜,这鸭形门的弟子夜夜起身寻死,多是上吊,第二日清醒则毫无印象。起初他们有意保持清醒,弄明白这古怪,却熬不过子时便会睡着,随后只能夜夜将自己捆住,又令唯一清醒的弟子守夜看顾,方才无忧。”
“……倒是和七青门之人截然相反了。”白玉堂道。
容九渊眨眨眼,似是迟钝地将二者串到一块。
确是一个夜中不敢睡,一个入夜醒不来……他想想,又摇头,“但也不尽相反,七青门的诸位疑有中毒之状,但师兄来时,为鸭形门之人诊脉,未有发觉中毒。”
“他便有如此高明的岐黄之术,敢断定不是中毒?”白玉堂反问。
“师兄久病成医,医术确是不差。”容九渊说,但很快也顺白玉堂之言点点头,“不过中邪之说不可信,鸭形门不无中毒的可能。”他说着说着,自个儿喃喃自语推断起来,“可七青门来时遭遇,最古怪之处仍是那敲窗之声;鸭形门的弟子不像是中毒患病,却有些失魂邪门之状,昨夜我来时一观,他们仍是那般行迹古怪,夜中为挣脱绳索、不惜伤己;且二者生事之时,别无牵扯……”
他话未尽,白玉堂目光微沉,忽然打断道:“鸭形门弟子何时起中邪?”
算算容九渊得知叶观澜在常州,并下山前来的时日;还有叶观澜得了鸭形门弟子求助之信,折转赶至……此事不会是近日所生。大风小说
“似是……”容九渊闭眼想了许久,手中不紧不慢地提起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水。
茶水入杯不溢,他停手道:“两个月前,鸭形门从城南来,说是路上与一位带刀的少年侠士起了争执。”
白玉堂蹙眉,“两月前城南,那鸭形门的人……莫不是与展骁碰上了?”
过了城南河岸,向南去便是往武进县。
风长歌曾言,两个半月前大刀门的弟子与展骁在城南河对岸动手,结果不知如何;随后便是有人见展骁似是回武进县了,猜测他此时许是回了家……莫非见此事的正是两个月前与展骁起争执的鸭形门弟子?若是如此,便又和鸿鸣刀扯上干系。
“展骁是何人?”容九渊迟疑道。
白玉堂略作沉吟,复又改口道:“未必是他,你若有机会,不若寻鸭形门一问。”
容九渊笑道:“问师兄亦无不可,他在此一月有余,未能为他们驱邪,想必是会调查那起初起争执的人。”照寻常来看,鸭形门的弟子既然是与那少侠起了争执,回来就梦游寻思,十有七八就是那少侠暗中施了毒手。
白玉堂不置可否。
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外,心下有些愁乱。
一把千年古刀,一桩江湖夺宝之事,几乎将小半武林门派都牵扯到这小小的常州府。且不说这些疑似中邪的人,光是那四条死的莫名诡异的人命,足以将这事搅得一潭浑水、扑朔迷离;最怪异的是那鸿鸣刀每每在邪刀害人之后,又离奇回到展骁手中。只怕此时满江湖的人都要疑心是这姓展的小子有什么古怪,屡次趁人不备、暗中杀人夺刀。
哪怕真是邪刀害人,可鸿鸣刀既然能够在展骁手中安然无恙……多半有什么隐秘和诀窍握在展骁手中。
理当尽快寻得展骁下落,将其中古怪弄个明白,否则此事恐是要祸及展家。
展家。
白玉堂唇角抿直,耳畔似是展昭所叹展家世代耕读,不喜江湖人。
他目中闪过阴霾厉色,束发之年所应的鞭笞……展昭习武极早、根基扎实,少年武艺已然不弱,若是展昭当年应下的那十数鞭笞是为救人而伤,展昭自会如实相告;可展昭说是年少思虑不周,轻率行事,惹了祸端那鞭笞,恐是在展家,在那个世代耕读的大家之族所应的家法。
“白五。”
容九渊扶着茶盏,仿佛发觉他亲兄白锦堂。
他与他大哥,本就是脾性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云静翕端起一小碗粥,微微一笑,总是毫无意外之色,口中却道:“你又要来问什么?都说了我不想告诉你了,回头黄泉路上倘使被望舒一脚蹬进恶鬼窟该如何是好。”
“……”白玉堂嗤了一声作答。
“泽琰,离我远些。”云静翕也不在意,似是觉得寒冷,裹紧了身上厚重的大氅,面色惨淡,“让你那心上人也离我远些。”
“为何。”白玉堂坐在窗台上,眯起眼,“你不把大哥的旧事说清楚,我自是还会上门。”
“你有短寿之相。”云静翕低垂着头说,面容在昏暗的光线里难以看清,“来日必有大灾。你不该来见我。”
“是你开游云宴,邀我前来。”白玉堂不冷不热道。
“……是。”云静翕笑叹了一口气,“但我未有打算……罢了,你来都来了,那便说说你那心上人罢。”
“……”白玉堂盯着他,绷着面容不肯言语。
“莫非不好意思?安心罢,总归望舒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掀了棺材板暴揍你这离经叛道的手足。不过今夜我观天象,你那心上人不日要入蜀,可是?”云静翕笑问。但不等白玉堂作答,他就搁下那碗热粥道:“他此番入蜀突然,定有劫难临身,你可要盯牢啦,丢了没处哭。”他停了好久,坐在冷清寂静的夜里,远远望着窗台上抱着刀的白玉堂,清清淡淡的口吻比夜风还冷,“你刚才问我为何?泽琰……”
“我生来便批的命数,天煞孤星、长命百岁。与我命中牵扯之人注定有生死劫难。”云静翕不疾不徐地说着,“你莫要轻言不信……这世上之事既不能轻信,也不可轻狂皆不以为意。”
“你看,望舒的命数究竟天生如此,还是遇上我方如此,我不知。”
“当年与我订亲的姑娘是命有此劫,遭人拐卖,还是因我如此,我不知……”
“我父母早亡、近亲手足一一先后命丧黄泉,无一长命,是天定寿数,还是我为祸害,我不知。”
白玉堂握住了桌上的茶盏,指尖毫无暖意。
云静翕十多年前为救他亲兄性命,赔上的不只是五十年的寿期;还有又数年后,挚友全族遭歹人所害,他一无所知、无能为力,甚至神志不清的昏睡而过。而雷琚,方才束发便与白锦堂、云静翕还有秦苏苏成了挚友的年轻人,在那场大火里失去踪迹,谁也不知而后几年他身在何处,是侥幸逃脱、还是为人所救……
雷琚清醒之后,并无拜访旧友之意,将半张图纸交给展昭便只身离去想必二人、不,还有秦苏苏,三人之间不能言说的旧年秘密里已然决裂。
纵使无恨,却也无情。
白玉堂这一瞬思绪纷飞的恍惚里,忽然福至心灵般明了唐门九霄环佩琴失窃之事。
他与展昭曾狐疑九霄环佩琴在寻常人手中并无特别,唯有雷琚与唐珞琼能显露雷琴之威,若要论盗琴之人,只有雷琚。但雷琚身无武艺,根本无法从机关重重的唐门偷的此琴。
雷琚有帮手。
又或者说,有人要将这雷家至宝交给雷琚。
其间还有一事古怪,白玉堂与展昭私下已然探讨许久,虽有狐疑、却不敢笃定
雷家图纸、又或者说四面财神的图纸,落到他二人手上一事,因牵扯传国玉玺,那时除了他二人还有雷琚、云静翕之外,该是只有大宋天子、包公还有公孙先生知晓,旁人只当图纸已毁;但据包拯在府州推测,幕后之人为救白玉堂性命,将公孙策与丁月华连夜悄悄放回,传达“鬼城”与“四面财神”的干系,可见幕后之人十有七八知晓图纸就在他们手上
那府州被推出当了个替罪羊的老头一无所知,但幕后之人本就利用了老头传话,甚至有意杀老头灭口。
幕后之人如何知晓?
无人泄密唯一的可能是雷琚。
包拯道幕后之人起了内讧,暗中角力,至少有一波人是对传国玉玺毫无兴趣的。而这拨人屡屡做局算计白玉堂,又不舍得弄死白玉堂的性命,好似另有所图,且与当年白锦堂所为有关、与婺州桃山上逃出生天的半支秃笔四人有关。
他们所怀疑,但尚无实证的便是此事。当年雷琚被救后三年不闻下落,改头换面成了“白锦堂”,失忆、身现桃山,连沈??踩喜怀觥??慌乱豢?季褪且桓鼍帧@阻⒉豢赡苁俏迥昵盎鸪∈б洌?裨虼撕笕?晡鹇廴绾我哺糜兴?∠螅??吹教疑健⒊晌?孜薷??掏戳税准业拿恳桓錾?撸?治?案?袄从逯荨?
那时白玉堂闻九霄环佩琴一事,敢与展昭信口一论,说那雷琚兴许已然为雷家之仇,已然投入幕后黑手麾下。
自他们发觉幕后之人亦有内乱,分作两派,渝州之事便可断定是府州身死的老头同伙所为他们与做局对付白玉堂、展昭的人手段截然不同,甚至明面之人,诸如吕文茂、张华皆是愚不可及,就连那罗善等人也不是高明之辈,甚至少有人武功高强,方才屡屡出错,被展昭和白玉堂暗中戏弄而不自知。渝州之案复杂,在于吕文茂等官员在此扎根太久,牵扯太广、且时年久远,又有多方插手……可开封、江宁等案,几乎只有一人做局,便是步步相加、环环相扣。
渝州一案中,另一拨人不是没有出手,恰恰相反,他们的局在婺州之时就已经布好了。
那张雷家图纸,恐怕一开始就是要借雷琚之手送给展昭和白玉堂的,为借传国玉玺之说,将他们调离大宋好布下边关宋夏大战、刺杀包拯、断送折家军的大局。
这般推测,白玉堂与展昭细论数回,唯有今日却是无言。
雷琚若当真如此,便是早早舍了旧年情分,与云静翕、秦苏苏二人分道扬镳、恩断义绝。
“……”
“玉堂?”
白玉堂失神的须臾里,温声从门外而来。
他神色如常地转过头,高声懒懒应答:“嗯?”手中的紫砂茶杯却咔的一声碎了。
容九渊扫过白玉堂搁在桌上的茶杯,瞥见门外人影,干脆抬袖一扫拂尘,将碎成碎的杯子轻飘搁在桌下,另一手将自个儿的茶杯推至白玉堂跟前。
展昭在门外诧异瞧来,见容九渊正从地上捡起茶杯碎片,与他淡淡一笑。
白玉堂一捻指尖,藏起被划伤的手指,提刀往外走,出言取笑:“怎的,莫不是把你儿子丢了?”
屋外斜阳垂西,人影交错,声从尘埃缝隙里坠落。
“天命,天命啊,泽琰。”
“我此生憾事诸多,虽双眼可窥天机、指掌能算万事,却进退皆错,孑然一身如孤帆,终不得长久欢喜、更无平常和乐。所亲、所友、所爱,无一善终……”
“泽琰,离我远些。”
“离天远些。”
那些过往的冰冷字词本与他干系浅淡,却在斜阳金光里烧成了一把滚烫灼人的大火。
今天提前写完了呢!
不过对你们这些明天党来说应该没什么差别。
本来想写个小日常的梗,没想到炸了这头跑起了大主线沉思
晚安啦
xxxx
改错字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