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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兴话落,天宁禅寺在场众人登时化作炸开的油锅。
“盗婴杀人?……是三十年前那盗婴魔头?!”
“……竟是南侠之父?!”
“什么……?什么盗婴魔头?”
“此事我近日有所耳闻,莫不是那个盗婴练邪功、坏事做绝的可恶魔头!”
“是那詹云难怪了,当年詹云年纪轻轻却传武艺高强,原是练的邪功!我就说……”
“那可未必,南侠年纪轻轻不也一身高强武艺……呃……”
庭前哗然失色,无人此时再念那神兵下落,纷纷竖起耳朵,错愕于此时惊闻。
“阁下之意,展某之父,便是二三十年前在江南犯下盗婴案的魔头。”重重议论与狐疑里,展昭面色不改,与县衙那夜一般,竟干脆顺着此话接了下去,在众人或惊或呆的目光中,不疾不徐道,“这回阁下不为恩公,而为幼弟儿来了。”他一顿,并不意外,陈述的语调和和气气听不出半分嘲讽,也没有了上回急寻白云瑞的焦色惘然,“敢问阁下这般笃定,二三十年前可是亲眼所见?”
何兴绷着脸半晌,才生硬地吐出了一句:“是,我不曾亲眼所见。”
展昭抬起眸子,墨色如潭,深幽温润,“既如此,又以何指证是我父所为?”
他不待何兴再言,先清明道,“此事自听闻以来,展某探查多日。据展某所知,三十年前江南生盗婴案时,我父不过束发之年,或未出家门,或刚出家门。”展昭站在台阶高处环顾,“诸位江湖豪杰此时恐怕也多少知晓,我展家旧年并无族中子弟习武。展某一身武艺传自父亲,或,传自剑冢。”
最后几字落下时,无论庭前围聚还是外头细听又或是高处静立之人皆面色微变,似是谁也没想到展昭如此坦诚。
但展昭无意详谈剑冢,又绕回了堂前逼问之事:“那时,展某父亲恐怕这般本事盗婴为恶。”
闻言数人纷纷点头,但也有人仍是面露犹疑。
何兴冷笑,“你也道他初出江湖之时已有束发,不曾习武,若非拿婴孩修炼邪功,焉能从未曾习武之人一日千里?江湖上见过詹云的虽少,但无一不夸他武艺高强。难道都是众人眼瞎,为他鼓吹不成?”他也不管这寺内有多少人是墙头草风吹倒跟着他此言说有理的,只踏前一步,逼近了展昭,也近了那七青门的周春,抬手一指道:“你却有脸问凭证,这不就是你销毁的证据?”
展昭眉梢微动,似是一怔,又察觉到了什么:“……七青门?”
数念从展昭脑海划过……苏州、寒山寺、七青门、二十七年前的血案他与白玉堂昨夜方才发觉之事。
“隗侠士。”展昭道。
周春闻声仰头,瞪着展昭双目赤红,牙齿恨恨地咬出一口血。
寺中庭院人噤声。
“隗宜少时在寒山寺外七青门曾见魔头提剑造下血案后离去,而你展昭,”何兴的双目紧紧盯着展昭,那目中的毒辣怨恨足以叫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隗宜心生怀疑与同门探查此事,道那人似是提着巨阙的展昀,却在今日被人所害展昭,这当真与你无关,非是你担心事发,为你父声名所为吗?”
言下之意直指展昭,满庭愕然不掩于面。
展昭拧起眉头,恍然隗宜之死竟有如此牵扯,难怪他死的如此凑巧。
思及容九渊曾道几次没碰上七青门弟子,恐怕不是他与白玉堂刚刚想要打探,隗宜就死了,也不单单只是为留他二人一时,而是流言在城中流传之时,七青门就成了做局的靶子。
万念瞬息,展昭口中却道:“阁下如何笃定隗侠士之死,与此有关?”
“师兄死于鸿鸣邪刀!”这话不是何兴所答,而是那周春瞪着展昭恨得咬牙切齿所言,“此番、此番七青门前来常州,无意争夺鸿鸣,不过是欲观名刀见见世面,师兄从未得过鸿鸣,又岂会死于邪刀噬主!是展骁所为师兄与展骁无冤无仇,平素并无仇敌,几日来唯有谈论细究此事,若不是为此被害,又是为了什么?”
“是你展昭!”他牙间磕碰,浑身发抖,“是你所为!”
“……”展昭好似哑口无言,心下一声叹息。
无辜之辈。
但他没有沉默太久,只道:“你可有证据证明隗侠士乃是死于鸿鸣?是人赃并获还是铁证如山?”
庭中有人先抢白:“死的那般邪门,和鸿鸣无关,谁信”
展昭抬眼望去,这声又戛然而止。他微微一笑,和和气气道:“如此说来,诸位无人得见,都是凭空猜测?那展某凭空猜测有人为栽赃,造下此案,有何不可?诸位难道真信那刀有如此邪门?”
面面相觑之人难免有摸着下巴、捋着胡子点头称是的。
真信那刀邪门,又哪儿来这么多人抢刀又有谁不惜命,敢说一句自己就能制服一把会噬主的邪刀?
“鸿鸣邪不邪,”有人接了话,是那恒山派的年轻小子姜阳,一边咔咔咬着柰果,一边嚼着声说,“确实不好说。”他又咬一口柰果,似乎有些轻慢无赖,又有些不怀好意,“我那师兄着了魔一样杀人后,又把自己捆成粽子投了井,这我这远远瞄见了也算亲眼所见罢。刀在展骁手上没事,在我师兄手上就不行,”他继续咔咔嚼着柰果,含含糊糊说,“怪奇的,七青门的事我不知道,我为同门师兄寻展骁讨个说法,总可以吧?”
数人脸色微变,不知揣着什么心思。
姜阳笑笑,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到底是给展昭说项、还是为周春扛旗也弄不清,总之那张嘴可损得很:“所以,隗宜死的邪门,说不定是自己跳了城门哦。”
“……!”周春被气的气血上涌,又呕出一口血来。
“诶诶,你可别死了。”姜阳口中嚼着,含糊道,“你师兄的债主还没找到,别你的命算我头上嘞。”
一潭浑水搅不清。
展昭微微扬眉,干脆顺姜阳的话道:“既不能证明隗侠士因此探查旧事而死,岂能说他可证当年之事?又焉有展某杀人毁证之说?或有可能是展某所为,但此时一口咬定,少侠委实武断了些,报错了仇才真是难慰隗侠士在天之灵。”
这争论的车轱辘话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听的人头昏脑胀。
展昭的目光平静掠过众人,墨眸在日光下沉浮着浅光,像是在寻找什么,语气温和道:“仅凭猜忌断言,污蔑于人未免太过轻而易举,想必无人肯受这无妄之灾,展某爱惜羽毛,亦是如此。”
这话说的有理,江湖人皆颔首。
常在江湖走,几人不爱名声呢。
展昭声音低了些,重新望向了捕猎人何兴,那温润谦恭、自矜端肃的容貌竟又几分有恃无恐的坦荡轻狂:“阁下所言未免靠不住脚,可有旁的实证?”
“……”何兴目色幽幽,愈发阴寒恨毒,几乎要破口大骂。
突然有苍老阴郁的声音呵呵道,犹如恶鬼嚎叫:“你还要证据!”
一个身影越过人群翻落了下来,满头银丝,面目肃然含恨,断了一只手,是那位衙门报仇的老太太宋十六娘:“展昭,到如今你还能巧舌如簧、自欺欺人,未免可笑!”
展昭……”何兴一时语塞,似是未曾想到展昭能有此言。
“阁下的兄弟身死我手,已添新仇,无论当年之事真假,你我都不死不休。”展昭的嗓音温和如春风细雨,却添了几分端肃无情,“阁下可曾想过,其中若有差错,并非如此呢?阁下几位兄弟朋友死的岂不无辜?”在何兴嗤声要驳之际,他轻一侧头,目光落在怒目而视的七青门弟子周春身上,先问道:“隗侠士身死一事,周少侠声称展某杀害隗侠士,独自前来,同门为何不在
“他们是不敢得罪你!”周春吐了口含血的唾沫,却在台阶跟前够不着高处的展昭。
展昭不以为意,仍是不紧不慢道:“展某数日来未曾与隗侠士一会,想必周少侠一清二楚,展某无从知晓隗侠士探查旧事、知晓此事,又岂会突然动手。隗侠士的尸首今晨现身城门,才不过不知周少侠从何处得来的结论是展某所为?”
周春张着嘴,想言又在展昭低语中呆住:“道听途说,可是?”
展昭收回目光,“先前展某道阁下不愿祸及无辜,可此事恐怕并非全然是阁下的分寸。得知展某之父已死,诸位转头便寻上展某,可见仇怨跟前,顾不上旁的,否则也不会展家祖坟前试探之时,全然不顾惜还有旁的无辜之人,更别说在阁下昏迷之时,其余人与宋老夫人合谋绑走云瑞之举。”他淡然一笑,“阁下能特意饶了展家族人,怎就对展某朋友与一个无辜小儿的性命视而不见?”
“他……”何兴张了口,又面色不善地闭了嘴。
“是有人提点了阁下,中秋之夜莫伤展家旁余无辜,阁下心觉妥当,可是如此?”展昭嗓音轻缓,却如惊雷砸来。
“……”
“至于此人是谁……”不待何兴思索辩驳,展昭抬起眼,那双墨眸点着日光金灿,深不见底,“据展某所知,今日宋老夫人前来寻仇,非是由您这当日幸存之人牵头,而是一个年轻人。”
宋十六娘和何兴脸色皆是微变。
宋十六娘更是咬牙切齿:“宋、秋!”显然是猜到了背叛她,透露此事给展昭的人是谁。
“他年纪不大,二十七年前的事,他如何知晓?”展昭和气问道,“莫非他也亲眼所见?宋老夫人二十七年寻仇无果,显然是毫无线索可言,是谁告诉宋老夫人詹云杀了侯正初之子,又是谁告诉宋老夫人寒山寺僧人与七青门弟子皆见詹云独自离开红叶山庄?”
每一句问话都像是锋利的兵刃,抽丝剥茧剖开重重障碍,听的满庭江湖人既明白又糊涂,均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字句闭口沉思。
“二十七年前的旧案不得真相,却在今日死伤惨重。”展昭的神色极为认真,如头顶明日高悬,叫人不可逼视,却有庙中神佛垂眼的慈悲,“莫伤展家无辜,在阁下细想来或许合情合理,可诸位亦是无辜之辈,如今与展某闹得不死不休的境地,数人死不瞑目。凭诸位武艺,展某自负一言,”他面无笑意,温润眸中那抹侠客的无情与笃信尽显风采,“留手无异于自投死路,更别提报仇雪恨如展某先前所言,寻错了仇,还赔上自己的性命,空难叫泉下冤魂安息。到如今,诸位不过是以身死成了旁人手中的刀,桌上的棋。”
这方是他与白玉堂商议之下,孤身来此的目的之一。
上月天宁禅寺前江湖人云集,定然是一个局,导火线自然是那一百九十八盏供灯。
只是那一回因家中意外,他二人匆忙赶回明园,也不知为何那日布局之人改了主意、引而不发,给了他们大半个月的时间。如此,也够他们知晓何兴从武进镇县衙中被劫、中秋的箭头有九成蜡作……若是那一日,展昭和白玉堂所知甚少,不曾查到种种线索,在猝不及防的攻势里恐是难以应对。
展昭低声叹息:“这不过是有心人的一场谋算罢了。”
而如今,既是宋十六娘、何兴等人都藏于暗处,下落不明,坐等他们来日暗中出招,祸及身旁之人,还不如他们自己兵行险招、自投罗网一回,也好引蛇出洞,在往苏州之行前试破此局。若能从中得知一二线索,也方便再顺藤摸瓜一回,寻得那借此事端拖住展昭的人,揪出边关走货的祸首。
不错,他便是要一试布局人的目的,还有这煽动诸多无辜前来寻仇的幕后黑手……他提着剑,缓步下了台阶,口中仍是缓声慢语,却似紧逼:“展某且此困惑,望二位能一答,为二三十年前之事牵头寻仇的人,究竟是谁?”
庭中江湖人无声交换着视线,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徒留心思各异。更有人萌生退离之意,不欲再掺和其中;当然,也多的是抱着胸、有几分清醒,冷眼旁视只待事端变化的人。
便是此时,有人压抑着声音呵呵笑了起来。
众人环顾半晌,终于从人群之末瞧见了一个魁梧壮汉。与何兴不同,他瞧着凶恶的面庞有几分潦倒失意,不似何兴浑身有一股久经江湖的血腥气和疯癫。但他虽然在笑,整个脸却没有表情可言,乍一瞧去阴沉得可怖,还有一丝不可言诉的悲哀之色。是万里镖局的武八指!
他一早从白家布庄离去,竟也不知何时跟来这天宁禅寺之中,叫人隐约感觉不妙。
展昭眉头隆起,只觉武八指疯狂的笑声里尽是仓皇痛苦,一时万千思绪匆匆过。
“笑屁啊草!”有人不快道。
“他娘的这谁啊!滚滚滚!”也有人耐不住性子要赶人。
骂声四起,武八指越笑越大声,冷硬的面庞像是刀刻的凶恶石像,又黑又粗的眉毛倒竖了起来。他好似在这骇人的大笑里有了决断,颓唐扫去、气势节节攀升,也终于开了口。
“展大人不愧是公门中人。”他干巴巴、冷冰冰地说,“模糊要点如天下朝堂官吏一般,是拿手绝活了。”
有几个江湖人动了东眉头,似是恍然。
武八指先一字一顿地落出了声:“有、心、人?”
“展大人是说有人利用旧案中亲眷被害的无辜之辈,让他们拿命复仇,找展大人麻烦,对吧?”
他冷目如电,“可展大人好似把话说漏了,那些所闻所见哪怕传自一人之口,那也是有实打实的人证,不是凭空捏造。宋老夫人所见、太原勾龙赌坊侯正初所知、七青门弟子与寒山寺僧人所闻,种种证词皆指向魔头詹云!是他叛友杀人、害数百无辜!”武八指大步上前,“你却数次道这些都是一面之词,意欲掩盖当年真相,让你父清名不染,让冤魂地下无宁!这算什么一面之词?展昭,我还道你算的坦荡英雄,原也不过如此!”
那张疲倦又沉默的面孔在这一刻气势猛涨,将激愤化作字句,“好一个一面之词,便算上我这一面之词罢!”
“展昭,你昨日且问我可曾见过你,草民自是不曾见过,但二十七年前的苏州,我见过詹云!那个一身血,从红叶山庄离去的詹云,我只恨我当日来迟,不知他就是魔头,见他身受重伤,派人送他入城寻大夫。”
“此后他就再无踪迹!”
啊我来了。
上一章有正文替换,注意查收。
头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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