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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们出了巷子,吴氏还紧紧抱着儿子,确实没有后悔或拦路之意。
夜深了,月光仍是淡淡,连青石巷的脚前几寸地都难以照亮,更别说昏昏沉沉的人心。
而稍稍拐过弯,隔了几道墙,也没能听见吴文渺将吴老爷扶起之后,注意到二人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想张口喊人又有些忌惮,竟是转头对老人横眉冷目。刚才还有几分父慈子孝的场面登时变了,“操——他娘的——!”他对着歪歪倒在床上的老人大骂出声,“老不死你装什么死——老子跟你说的话,你没听懂吗?让你喊人——让你认人,你他娘的睡个屁——操!”
吴文渺又焦急地往外瞅了一眼,哪儿还有展昭和白玉堂的影子,不由气地蹬翻了床旁的凳子。
咚声重响。
床底下躲着的孩子瑟缩了一下,往更深处躲去。
院中松了口气的吴氏也被吓了一跳,抱着孩子离远了些。
“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人——”吴文渺扯着声音发了疯一般大喊大叫,揪着吴老爷的领口将人毫不留情地扯了起来,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他爹,是一个有着生死大仇的敌人,“你那外嫁的好女儿给你生的乖孙展昭!老子的外甥!如今是朝廷的四品大官——”
那双眼睛里溢满了贪婪,活像是看到了一个触手可及的大宝窟。
“四品——操!苏州知州才几品——我都听人说了,展昭可是在汴京,在天子脚下当官,给天子当差,是官家眼前的红人!如今也是奉命在江南办事,那就是天子钦差!别说俸禄了,这天下多少人都得巴结着他——可真是老子的好外甥,啊?真他娘的出息了啊——这他娘的不得提拔我这亲舅舅?”
“……”吴氏目瞪口呆地望着吴文渺,仿佛没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外甥舅舅……?谁?!
“你以前不是老骂我不成器,接不了你这吴家的担?你也不看看现在还有什么苏州吴家,我知道你也一定不甘心,想了多少年重振吴家……有这么个外甥,还愁我吴家不能东山再起?谁还看低看我吴家人?我看那苏州知州都得好好敬着我吴家——”吴文渺光是想着这画面都能笑出声来,可转眼他又收了笑容,目光发狠,“让你把你的乖孙认回来——老不死你听不懂人话?!!”
不把人认回来,他怎么当那四品大官展大人的舅舅?
谁会认?
他这年纪出生的时候,别说外甥展昭了,连展昭的母亲吴宵月都没见过。他自然不可能去认一个素未谋面的大外甥。最要紧的是,照二人相近的年纪,说出去都没人敢信,展昭怎么可能认下这亲缘?想想都是笑话——哪怕展昭心头清楚吴家就是他外祖家,也不可能认的。吴文渺算计着如何搭上展昭的干系,将心比心,自是笃定吴家落魄成这样,谁也不会认这门穷亲戚。
瞧瞧那两人眼高于顶的样子!
想起那白衣人趾高气扬、屡屡拿刀威胁他的这使,吴文渺就恨得直咬牙,又觉得身上痛了几分。展昭这小兔崽子竟然任由那人对他这长辈出手,待来日认了亲,他非得好好说道说道。
当然,要他爹去认,吴家老爷那可是展昭的亲外祖父,都病得下不了榻——他展昭敢不认?【1】
【6】
【6】
【小】
【说】
外孙也是孙!大宋以孝治天下,他身为当朝官员,能不要名声,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不可能!
若非他自个儿去,展昭多半不会认账,他今儿就要将这不知孝敬舅父的好外甥认了来,叫他跪在堂前好好认个错!
他早就想好了,条条桩桩,连展昭如今落脚的宅邸都打听到了。呵,不愧是朝中的达官贵人,只是在苏州办事小住几日罢了,竟然还特地置办了个宅院、收了不少仆从伺候。什么白府,他看就是个幌子,不想叫人知晓“展大人”来苏州了,那些个钦差大臣都爱搞微服私访这套。当大爷的就是混得舒爽,银子多的不当银子,砸着玩儿。
展昭囊中定是厚实。
就算不是,与展昭同行的那姓白的江湖人当真是白府的主子,也多半是个巴结着展昭的商户。他的钱袋有多厚实,刚才吴文渺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那姓白的钱,不就是展昭的?
那可不就还是会落到他吴家,是他吴文渺的钱!
然而吴文渺心里美得快上天,没能想到,他思来想去没有贸然去闯白府,而是兴匆匆跑回家门,准备好好谋划认亲之事——先在遇上门前的乱事、吴文浩那个蠢货竟然招惹了展昭身边同行的那个江湖人,闹得那姓白的先找他们索赔了;好险丢下吴文浩拖延时辰,忍气吞声不和那姓白的纠缠计较,进屋与这死老头好说歹说地讲了半天,就等这一开窗,叫老头喊一声展昭乖孙——老不死的竟是一声不吭!
吴文渺摸着脖子边上的血边儿,伤口不深,血都干了,但摸起来依旧有点刺痛。他磨了磨牙,恨恨的心头又浮现白玉堂的面容,也不知想着什么,低声骂起“小白脸”。若不是那姓白的,他今儿拉着展昭和老头一合计,事就成了一半。
还有这老不死的!
吴文渺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打在这老不死的脸上。
吴家如今倒了,连一件值钱的物件都不剩,他这几年来日日夜夜起早贪黑都得给人干活,才能勉强求来几个铜子儿。他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白眼嘲笑,以前那些巴结奉承他的公子哥都想着看他笑话,连青楼的窑姐儿和老鸨都敢吐口唾沫、指着他鼻子骂。
他翻身之日就在眼前,全给这老不死的毁了!
“老不死,你以为现在是谁养着你——瘫在床上,连吃饭拉屎都要靠别人帮着!要不是老子每天给你挣那几钱的药钱,你能活到今日?!吴文浩那蠢货倒是怕你,连你瘫在床上不能动了还是怕你——可他能养你?不抢你药钱就不错了,你每日不都听着呢……可你就是这样回报老子的?把老子发财的机会、重振家业的机会给放跑了?!”吴文渺越是想,越是双眼赤红,气急败坏到了极点,拽着老人的衣领也逐渐收紧——吴老爷蜡黄的脸色彻底没了血色,逐渐发白,几乎要被吴文渺活活勒死,却连伸手推搡的力气也没有。
院子里的吴氏看着这一幕,却紧紧捂着孩子的眼睛,大气也不敢喘;床底下的孩子更是吓得只抽气,缩在床脚当哑巴。
吴文渺猛然松了手,吴老爷也重重摔在床上,急剧呼吸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又疯疯癫癫地笑了,酒味虽然散了,却仍然似一个醉汉,“不过老子当年也是聪明,留住了你这条老命,不然今日怎么认我那好外甥呢。这会儿,当然也还没到你死的时候……”吴文渺盯着吴老爷看了一会儿,忽而放轻了声音,和和气气地说:“你认出来了是不是?你认出你那外孙了……”
吴老爷瘫在床上直喘气,在说,二位侠士怎的不讲究,杀人越货还带着个奶娃娃。
还有白玉堂这身破衣衫,瞧着挺别致
“……”展昭和白玉堂没接茬。
二人既转了身,自然也就瞧见酒楼窗沿上坐着的另一人——满头小银铃在风里微微颤响,单手托腮,面上勾着的金边比灯火还要耀眼,神态却有些阴郁不好看,直溜溜地盯着展昭。正是先前作声唤人的原无平。他不似常州所见穿的那般鲜洁,连里衣都没穿,只披了一件深蓝色的袍子挨风。平日抱在怀里的猫不见了踪影,倒是那把镶满玉石的直刀扣在腿上,刀鞘开着,热腾腾的鲜血从斜垂的刀刃上滑坠,从刀尖慢悠悠滴在他的黑靴上。
比起犹如再杀人越货的白玉堂,原无平这身阴郁戾气更像是刚在哪儿杀了人回来。
展昭眉梢微动。
老八百也跟着他们的视线抬头看去,端详了这五官妩媚像个女人的原无平好片刻,转回头问展昭道:“熟人?”
“几面之缘。”展昭道。
“不熟。”白玉堂道。
“……”原无平低着头,没作声。
“……”老八百眨眨眼,听出这话中浓郁的不待见,估摸着这氛围也有些不大寻常。他端起酒葫芦,咕咚咽了两口酒,大概是不想掺和这其中,当即道:“那二位忙着,我和断弟便吃饭去了,城中瞎走了一天,委实饿得慌。”话虽这么说,人却没有就近进这酒楼的打算,更没有江湖相逢一杯酒的相邀之意。他喊了好几声盯着大柚子发呆的断头二爷,才将人从这酒楼前捞走。
那二人溜了,白五爷哪有干站着吹风的道理,眯眼扫过那漆黑直刀上低垂的血珠,扛着人扭头便走。那大爷脾气,招呼都不打半个。
原无平笑了一声,暴躁易怒的性子却没有起来,端详着展昭的面色愉快道:“许久不见。”
“幸会。”展昭却是答,与他微微点头,抱起云瑞轻轻一跃,自然便至白玉堂身侧。
原无平没有追前之意,坐在窗台上目送二人拐过弯,低着眼,好似在听风。风里有稀微的、辨不出的低语,酒楼大堂的吹嘘、里弄的碎语、屋檐上飞跃的闲谈、街坊三人的笑声……戴着猪头罩的男人又转了回来,老八百满脸无语地跟在一旁,扫视四周,没再碰上那一鼠一猫,倒是原无平还在窗台坐着……老八百与这妖里妖气的年轻人对视了一眼,平静地挪开头。
“就非要上这酒楼……?”
老八百话还没完,见断头二爷跟酒楼掌柜的出重金,买走了那两个柚子。
“……”
老八百翻了个大白眼,看着他掂量着柚子的水分,边走边用那杀人的破刀削皮,就跟给人头削面似的。老八百不由眼皮一跳,问道:“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下手。”
“……”断头二爷缓缓将他的猪头罩转了过来,在夜里那猪头左右摇摆、咔哒咔哒的,笑得格外?人。
“早完事儿早回去。”老八百说。
“再过两日。”断头二爷将破刀往腰上一挂,语气平平,言简意赅。但往猪头罩下塞柚子肉前,他侧头看了一眼展昭和白玉堂离去的方向,语义不明地冒出一句,“麻烦。”
老八百歪了歪嘴,忍不住发笑,“怎么,你还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人被拿下不成?”
断头二爷不答,而是往嘴里塞了几块柚子肉,又回头看向了酒楼,“刀不错。”他顿了顿,毫无起伏的语调也不知是不是在骂白玉堂,“人很烦。”
“……”
夜中鸟雀振翅,白玉堂迎着刺骨寒的秋风,当真打了个一个喷嚏。
苏州府衙门前的石狮子避无可避地遭了难。
“……?”府衙门前有两个官差当差,见状不免要上前呵斥。却不想夜黑天高云遮月,白玉堂随手将扛了一路的吴文浩往官府的台阶前一丢,昏迷不行、死沉死沉的吴老二翻滚到官差脚下,压了个正着。二位官差发出吃痛地闷哼,险些就要对这个来历不明、白衣沾血的年轻人拔刀相向。
白玉堂这个像极了行凶恶徒的疑犯扭了下单边肩膀,懒洋洋出声,“官爷,报案。”
他指着自己面颊上的浅划伤道:“此人恶意伤人。”
“……”两个官差拔出了自己的脚,面色怪异地在白玉堂的小伤口、和仿佛被闷棍敲了个神志不清的吴文浩之间,来回看了好几遍。
若非刚才亲脚确认了满嘴血的吴文浩此时身体是热的、有呼吸,是个活人,而眼前白衣人形容嚣张,眉宇锋利,一看就不太好招惹,他们已经要将白玉堂拿下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
“劳烦官爷禀报一声。”展昭牵着白云瑞走近了些,递过长刀时,轻轻一敲白玉堂的肩膀,叫他莫老压着侧颈的伤口。
俩官差这才注意到脖颈上有些骇人的伤势,不由倒吸了口气。伤势轻归轻,可口子毕竟刮在脖子上,他这身白衣上的血竟是他自己的?!谁人不知脖颈脆弱,轻则流血身死、重则断头殒命,绝没有拿脖子开玩笑的,否则何来的刎颈自绝。
这回二人再瞧地上那吴文浩的眼神,已然成了感慨其实在命大了。
这……怎么弄的?
江湖人不好惹,论起此言,江南的官府最是通晓。
这吴文浩他们认得,就是个苏州城的瘪三混混、赌鬼孬种,在赌坊里不知被打过多少次,绝非什么有本事的江湖人。要说早个几年,吴家没倒,一帮狐朋好友、好汉护卫看着,他还有可能将个江湖人伤了。至于能不能活命,全看他招惹的江湖人脾气如何、上天入地的本事又如何。可如今,一无所有、人嫌狗撵的,还能将个一看就能当头给你一刀的江湖侠客伤了,完事儿竟是胳膊腿儿俱全,只有脸上瞧着有些伤势,还被拉到官府报案……太阳打西边出来都没这么奇的事儿。
江湖人还能为械斗纷争闹到官府来评理的?
哪个不是讲究刀剑过处断恩仇,最烦那官府插手说什么法理公道?且人都揍了,还有哪儿不解气,要找官府来料理的?
俩官差几乎疑心等会儿把吴文浩唤醒了,可能已经是个傻子。
“怎么,不让报案了?”白玉堂懒声道。
“……”俩官差沉默着交换了个眼神,没立即应声,也不知合计了什么,哈着腰、齐齐露出个为难的笑容来,连连赔礼道:“非是不能报案,只是我们知州大人这会儿不在。且大人晚上一向不接报案,两位侠士要不明日再来?”
“晚上不接?”展昭皱起眉头。
父母官管百姓事,虽说夜里府衙也要休息,但也没有明言晚上不接报案的道理。
“是,我们知州大人是新上任,对苏州的事儿不太熟。且大人年纪尚轻,坐一天了辛苦,自然有些坐不住了,晚上便不接案了。”一个官差赔笑道。
白玉堂一挑眉,“这会儿天才暗,他去哪儿了?”
“大人遛狗去了。”两个官差齐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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