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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个啊,就是我的身份‘金字牌急脚递’。”铺兵郗英笑着解释道,“我大宋的邮传分为马递、步递、急脚递三种,此外还有一种特殊加急的,叫做‘金字牌急脚递’,专门负责传递官家的紧急文书与诏令。”
“那这上面的文字……”忠尧疑惑地说着,指了指那金牌上的字样。
郗英答道:“金牌上刻着的八个字‘御前文字,不得入铺’,这是说,凡‘金字牌急脚递’在当差之时,换马不换人,我每到一处铺驿,皆不得入内,由铺驿节级(管事,明清称驿丞)将替换的马匹备好,奉上解渴果腹的吃食。”
“这么说来,那就跟‘天使’差不多吧。”忠尧喃喃道,似若有所思。
“嗯?天使?”郗英闻言有些不解。
“哦,天使者,也叫银牌郎君、银牌天使,始设于唐,发驿遣使,由门下省给银牌,故有此称。宋、金、辽亦设此职。辽人凡遣使外出,贵人佩金牌,其次佩银牌。凡有重要使命,辽主即以银牌亲授使者,给驿马若干匹,昼夜驰行,使者所至之处,如皇帝亲临,需索更易,无敢违抗。”忠尧耐心解释道。
“那这可是大官啊!我等小小铺兵如何能比得?”郗英憨厚地笑道,“这银牌天使凡到一处,有求必应;我每到一处,翻身下马后吃点东西,喝些水,即刻换马向下一处铺驿飞驰,八百里急递,唯恐误了时辰。呵呵,也就是比这银牌天使跑得快些而已。”
“说的也是。”忠尧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八百里急递如风,使命必达,跑得挺快呢,依我看这急递应该改名叫‘快递’才是。对了,月俸高不,还缺人不?”
铺兵郗英腼腆地笑了:“铺兵受军制管辖,负责递送公文与巡逻,我就是个递送公文的。月俸嘛,比普通兵卒要高不少,不过,也是高风险,稍有不慎就摔个半死,或冷不丁背后吃人暗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忠尧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免有些感慨。隔行如隔山,有些行业雾里看花,远远观之总是那么美,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难处。
少顷,那郗英又说道:“其实每月那点银钱,是拿命博来的啊。此外,铺兵须壮健善走者,不堪之人,随即易换。递公文、下报帖,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送到,使命必达,否则要受杖刑,甚至被流放边陲蛮荒之地。
唉,说来混口饭吃也是不容易啊!
凡公文皆须装入皮筒、竹筒或纸角封固,称之为‘递角’。急递的还要用牌符分出等级。当然,一般都是军报优先,其他的为次级。”
“郗兄还真是实诚,我随口一问,你就帮我解答了诸多疑惑。”忠尧笑了笑,打趣道,“你就不怕我是辽国或金国的暗探吗?”
郗英闻罢爽朗地笑了:“我看你呀,也不是什么坏人!以你这身功夫,想擒我或杀我,简直是易如反掌,有这等身手的人,想来也不太会是什么大辽暗探或金国细作吧?你若问了,我就算开始不说,但你手起刀落,我小命就要没了,最后不还得说吗?况且,这又不是什么机密。”
语罢,顿了顿,他长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感伤:“唉,每日风里来,雨里去,如此拼命地奔波,多数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时想想好不容易拿命换来的那点银钱,要想攒下来攒够钱,在京师这种遍地高门贵胄的地方买座宅子,简直是痴人说梦啊!
我就是不吃不喝,要买座最小的宅子也得干上好几百年!
几百年?呵呵呵,那时我早已作古,尸骨无存了!
单凭每月那点俸银,买个茅厕都难啊。如此境地,窘窘人生,漂泊无依,就连娶妻生子俱是一种奢望啊!又有谁愿意跟你呢?”
“怎么会呢?”忠尧不解地问道,“既然薪俸不菲,讨个娘子还不容易?”
“不容易!风险高着呢!”铺兵郗英哀叹道,“谁家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今日不知明日死活的人呢?行行有本难念的经!”
听了这话,忠尧沉默了。不知为何,一阵惆怅之感蓦地袭来,萦绕心尖,久久挥之不去。
其实,我们每个人在这个世界活得都十分不易,常言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当我们揭下光鲜亮丽的外衣,在暗夜里剩下的也许只有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也许,还要躲在无边黑夜中含着泪光,默默隐忍,不断给自己打气。
两人就这样闲聊着,很快前方的铺驿便映入了眼帘。
而铺驿节级吴国相早已带了人牵着供替换的马、端着供铺兵可填肚子的茶水饭食在铺外等候。
“前方就是铺驿了,谢谢你陪我聊天,公务在身,咱们后会有期!”铺兵郗英抱拳道。
“郗兄,那我就不陪你了!一路保重!”忠尧抱拳回之以礼,估摸着神行符的时效也快到了。
铺兵郗英微笑着点点头,策马扬鞭,加快了速度:“驾!驾——”随后一骑绝尘而去。
忠尧则放慢了速度,他刚一停下,脚上的神行符便失去了效用,化作数缕烟尘飘散在了空中。
左顾右视,见四周树林阴翳,鸣声上下,禽鸟咕咕。再一抬眼,却发现官道的尽头、京师的方向云雷滚滚,乌云万重;道旁,则是平林漠漠烟如织。
“看样子,要下雨了。”忠尧喃喃自语道,“得找个地方避避雨才是。四周也别他处,看来,也只能去那铺驿了,下雨天留客天,呵呵,还真是有缘呢。”
此时,阴风呼号,天色昏暗,风力渐渐大了起来。忠尧在强风中加快了脚步,径直走向前方的铺驿,想在暴雨袭来前赶到那里。
远远地,他望见那铺兵郗英翻身下马,端起铺驿节级递来一碗水,随即仰起头一饮而尽,又随意取了一块饼往自己口中猛塞,狠狠咬了几口。可能是觉得太干,难以下咽,又再要了碗茶水一股脑儿喝了下去,然后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的干饼碎屑,拍了拍肚子,接着走到一匹新马旁边,翻身而上。
牵马之人立即递来缰绳,铺兵郗英接过缰绳后两腿一夹马腹,开始扬鞭策马,马儿在一声惊嘶中扬蹄狂奔,向汴京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官道的尽头,消失在了远方。
那里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忽然一道刺眼的闪电从天空而降,道边一颗榆树眨眼间被闪电劈中,断为两截,倒伏后横卧在了官道上,差点击中纵马而过的铺兵郗英。
接着,“噼里啪啦”又是一声天雷巨响,震得人耳朵发聩。
疾风起,暴雨至。
一场瓢泼大雨铺天盖地袭来。
铺兵郗英皱了皱眉头,扬鞭一策,奋勇前冲,仅弹指一挥间,他的身影便被飘摇的风雨吞噬了。
(谨以此段向所有的快递人致敬)
见天色骤变,铺驿节级吴国相即刻命众人赶紧收拾物件,准备返回驿舍。
忠尧也疾速朝驿舍飞奔而来,临近铺驿时突然展开“龙游仙踪”身法,——遁闪。
铺驿节级与众人正在收拾长条凳、桌子、茶水吃食等物什,刚一回头,但觉得眼前人影倏忽一闪,忠尧已如风影一般窜进了房内。
吴国相一愣,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立刻揉了揉眼睛,疾步奔向铺驿欲瞧个究竟。不料,甫一进门便与正欲出门观望天色的起居郎潘世礼撞了个满怀。
起居郎潘世礼发出一声哀呼:“唉哟!你走路不长眼啊!”
铺驿节级吴国相一定神,发现自己撞到了起居郎潘世礼,连忙低头拱手,赔礼道歉:“卑职一时疏忽,冲撞了起居郎,还请恕罪!还请恕罪!”
这北宋的驿站名唤“铺驿”,铺驿节级不过就是明清时的“驿丞”,职位比地方胥吏都要低一些。而起居郎则是朝廷从六品职官,是负责记载起居注的官员。所谓“起居注”是指帝王的言行录,包括帝王日常行动与国家大事。“起居注”始自东汉明帝,至晋代设官员专事记录,时称“著作郎”,东汉以前负责此事的官吏另有称谓及隶属。隋唐时,设起居郎、起居舍人,后来一直沿用到宋朝,人员不等。
既是从六品的“朝廷大员”,一个小小的铺驿节级又岂敢有所怠慢?
是故,在冲撞了潘世礼之后,吴国相十分惶恐。
所幸,那起居郎潘世礼也是不拘小节之人,当他看清了所撞之人乃铺驿节级吴国相之后,当即哈哈大笑道:“吴节级不必拘礼,此等小事,乃无心之失,无妨、无妨!”
吴国相见潘世礼神色变得缓和,态度也和蔼了起来,是真不与其计较,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他脸上的惶恐之色渐渐缓和下来。未几,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始神色不定左顾右视,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
潘世礼遂好奇地问道:“吴节级这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吗?”
吴国相百思不得其解,疑惑地说道:“我方才明明看见一个身影,就这么倏忽一闪,人就窜进了房中,怎么一转眼就没了呢?难道是我眼花了吗?”
“你找得到我才怪,呵呵。”忠尧心里暗暗笑着,他一进门就趁无人注意之时,跃上了二楼,从窗户中翻身进了楼上的一间厢房。这间厢房有一个窗户恰好正对驿舍一楼前厅,从窗户缝隙间偷瞄下去,一览无余。
此时,忠尧正在那里偷偷向下窥视着呢。
起居郎潘世礼愣了愣,说道:“我从房中出来,没瞧见什么异物人影啊?”
“难道是我目力不济,一时眼花,真的看错了?”铺驿吴国相皱着眉头说道,更加疑惑了。他想了半天,也实在没什么结果,索性挥挥手道:“嗨,这天色将晚,或许是真看错了也说不定。”
屋外,闪电过后,又是一声惊雷。
潘世礼望了望门外,但见天外黑风劲吹,乌云翻涌形如龙爪,飞雨滂沱宛如博棋,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愁。
少时,风怒欲拔木,雨暴欲掀屋。风声翻海涛,雨点堕车轴。
吴国相见起居郎潘世礼怔怔出神,一筹莫展,便上前宽慰道:“下雨天留客,起居郎不妨就在此安心住下,待雨一停再动身,卑职一定会尽心安排的。”
潘世礼闻言回过神来,冲着吴国相含笑致意。
“不知洒扫干净的上房可还住得习惯?”吴国相恭谨地问道。
“满意,很满意。”潘世礼微笑着应道。
“哦,满意就好,满意就好。”吴国相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晚上我且再为潘起居备些酒菜。”
“如此,便有劳了。”潘世礼拱手答谢,顿了顿,又道,“既然外面暴雨如注,纵使我归心似箭,也只能耐着性子暂且住下了。酒菜若是备好,就劳烦派人直接送到我房里来吧!”说罢,转过身,径直回了后院的上房。
吴国相则赶着去了伙房,吩咐庖厨给起居郎潘世礼准备些酒菜。
从窗户缝中向下偷窥的忠尧见状,惊奇地叹道:“哇,从六品就有这待遇,不错嘛!”他脑海中忽然想到莫逆之交曹仁安,又欣欣然自言自语道:“长恭兄任渝州通判,好像比这从六品还大一点呢!?眩?撬?拇?霾皇潜妊矍罢馐裁雌鹁永筛?媚敲匆欢《。
唉,也不对,这起居郎可是官家身边的人,近臣啊!近臣的待遇能一样吗?但是也不对啊,就算是近臣,在官家身边说不上话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里,忠尧挠了挠头,又道:“嗨,我想这些干嘛?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找到那个周廷婴吧!这才是正事。可是,没有更多线索,仅凭相貌右下颌处有一颗芡实大小的黑痣,还有酷爱石屏的嗜好,就真的能把他找出来吗?这难度无疑于大海捞针呢,嗯,得好好筹谋筹谋才是……”
说实话,要顺利找到周廷婴,忠尧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努力去试的,那怕只有一丝希望,也绝不放弃。
他这时还不知道各路势力已经陆续潜入《清明上河图》幻境的事,也对高雅郭等人匆匆赶来之事一无所知。
忠尧在房中偷偷琢磨之际,忽闻铺驿外有嘈杂的车马之声,似乎又有人来投宿了。于是,他凑近窗户边,又悄悄往楼下窥探。
但见门口进来数人,有个仆从撑着伞,那伞一收,伞下出现了一名个子不高、略显矮胖的富商模样的人。那人刚一进门,身后立马有一仆从上前为其解去斗篷外衣,抖落身上的雨水,另一名仆从则大喊大叫起来:“节级!节级!节级何在?节级!节级呢?快点出来!”
铺驿节级吴国相在偏院听到有人大声呼叫,急匆匆领着一名杂役赶至前厅。
一名仆从见吴国相半天才赶到,顿时心生不满,抱怨道:“你就是此地的铺驿掌事?”
“正是。”吴国相拱了拱手,谦卑答道,“敝人正是此地铺驿节级吴国相。”
“吴节级,你怎么才来啊!磨磨蹭蹭的!办事竟然如此不利索!”那仆从叽叽歪歪地呵斥起来。
吴国相闻言不悦,仔细打量来人,见一行数人似商贾打扮,不像朝廷中人,便昂首危然,冷冷说道:“此地乃官设铺驿,只接待往来公使与朝廷属吏,不接待行商走贩。诸位,还是请回吧!”言讫一拂袖,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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