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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副不正经的模样，一面说着，一面还在吃着包子。
黎诗一听，眉头微蹙，作提脚欲将他一脚踢飞状，吓得子?慌忙身子一扭，往后一退。
“你哪儿来的包子？”黎诗收了脚，疑惑地问道。
“果然还是好师妹，舍不得打我呀。”子?嬉皮笑脸地答道。
高雅郭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正经点儿。”
“哦。”于是，子?神色一敛，一板一眼地说道，“方才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就去买了几个包子馒头，一回头，你们已经上桥去了，所以我赶紧买了包子就追了过来。你们要吃吗？我还有的，味道很不错的。”说着，将自己手中的包子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欧也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两个包子，一手一个，却都被他咬过了几口，中间的肉馅儿也被他吃了，就剩下一些包子皮，于是一脸嫌弃地说道：“你就两个包子，都吃过了，谁要吃！”
子?辩解道：“我还有的，你急什么！”说着将手中剩余的包子一股脑儿塞进嘴里，然后油腻腻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前，又捏了捏，接着面露喜色，美滋滋地把手伸进怀兜，掏了半天总算掏出一个馒头来，冲着欧也亮了亮，用力嚼烂口中的吃食好不容易才一口气咽下，说道：“一个不够你吃，稍、稍等……还、还有一个。”
言讫，又将另一只粘乎乎的手伸进胸口右边，摸啊摸啊，掏出来一个馒头，随后一本正经地对欧也说道：“呐，两个馒头，都没吃过的。”
欧也瞥了一眼那两个馒头，满脸鄙夷和不屑，立刻把头扭作一旁，双手抱胸，头微微一扬：“哼，这么小的馒头，不要！”
郗紫懿见状，掩口盈盈而笑：“二位恩公不要争了，我家夫君所开的‘十千脚店’下了桥马上就到了，那里什么吃食都有，大小馒头、小糯米圆子多的是，包子更是应有尽有，可谓‘玉润珠圆比更饶，新垂桐子，盈盈紫药！’快走吧，快走吧，你们若是饿了，保管让诸位吃个痛快，吃个饱！”
“等等，你是说你家开了个‘脚店’？”子?闻言一怔。
“对啊，十千脚店。”郗紫懿点了点头。
“脚店不是洗脚的吗？还卖吃食？”欧也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
子?想了想，做恍然大悟状：“哦，是客人洗脚的时候，顺便上些吃食吧？现在服务都这么好了吗？”言讫，又摇头轻叹道：“唉，也是，竞争激烈，生意不好做啊。”
郗紫懿噗嗤一笑：“二位恩公误会了！此脚店非彼脚店，它可不是洗脚放松的地方，而是规模比正店小一些的酒肆而已。只不过，正店酒楼有酿酒权，我们没有酿酒权罢了。这个店开了有些年头了，无论是卖贵细下酒，还是迎接中贵饮食，都欢迎。平日里，也有许多客人叫餐办事，一到饭点，便逐时施行索唤脚夫，外卖咄嗟（duōjiē）可办。
这东京城的老百姓啊，皆不喜自己下厨操持，平素家中不置家蔬，估客掮客之家，往往只于市店旋买饮食。所以，京都的饮食生意啊才能一直红红火火！”
“哦，原来如此，不是洗脚的啊，怎么不早说呀！我还想好好泡个脚，找两个妹子顺便帮忙按摩一下呢，嘻嘻嘻嘻……”子?闻罢大喜过望，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欧也干咳了两声，故意将脸色一沉：“师弟，注意形象！”
“噢、噢——”子?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改口道，“唉？那为什么这店招取名叫‘十千脚店’呢？”
郗紫懿淡淡一笑，谦虚地说道：“是我家夫君起的，取自‘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之意。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的。”
高雅郭接过话茬说道：“这两句取自王维的诗《少年行》。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将进酒》：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都是美酒十千，看来，这‘十千’之名含义不简单呢。”
“还是姑娘有才学啊。”郗紫懿莞尔一笑。
高雅郭淡然笑答：“过奖了，我只是恰好记得那么几句而已。”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子?眉眼含笑，点了点头，低头看见自己手中的两个馒头，幽幽叹道，“嗨！有好吃的酒菜，那我还吃啥馒头包子啊！你们‘二位’就慢慢陪着别人一起变老吧，走走走！”
高雅郭与黎诗对视了一眼，两人摇了摇头，笑容有些无奈，子?这吃货的名头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欧也叹了一口气，扭头望向汴河上游。那里河面宽阔，但河道却弯弯曲曲，左前方的岸边有五艘各式各样的泊船，客船、漕船皆有，有人通过梯板跳上船去，招呼着满载货物的漕船准备启航。
这时，夕阳西下，清风徐来，汴河上泛起粼粼波光，远处的建筑、船只以及忙碌的人儿，都在余晖下露出一个个优美的剪影来，令人望之感叹，回味无穷。
河道中央两艘载重船只溯流而上，一前一后，后面一艘是双撸船，船头、船尾各有六个船工，一边奋力摇橹，一边齐声喊着震天的号子；前面一艘即将靠岸，由五名纤夫在岸上牵引，缓缓向前行进着。
“师兄，看什么呢？快走了走了！”子?瞧见欧也站在桥上怔怔望着远处发呆，不由急得催促起来。
欧也“哦”了一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高雅郭、郗紫懿、黎诗三人已经先行一步下了桥，于是二话不说，与子?追了上去。
下了虹桥，子?左右环顾，发现汴河这边的酒馆生意明显比河对岸的好了许多。
因为生意繁忙，不少小酒馆临街膳房的门口还专门设了一个摊铺，用于客人外点外卖。通过膳房的门窗，可以望见里面的灶台，好几个炉口内木炭烧得正旺。
令人大开眼界的是，街道两旁、巷陌路口、桥市进处等地有不少摊贩在空地或街道两旁撑着偌大的青布伞，当街列床凳堆垛，伞下挂着一块长条形的小木牌，写有“饮子”或“香饮子”二字。
所谓饮子，便如同今日的“饮料”，只不过这“饮料”中加了养生、保健、调味，以及预防疫病的一些食材药材而已，味道大多不错，风靡日久。是以，古人亦称汤药为饮子，譬如甘露饮子。《太平广记》卷二一九引五代范资《玉堂闲话》云：“长安完盛日，有一家於西市卖饮子，用寻常药，不过数味。”
黎诗环顾四周，顿时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叹：“哇，好多饮子摊啊！”那种欣喜之情，与今天许多年轻姑娘看到心仪的奶茶时两眼放光一模一样。奶茶又何尝不是一种饮子？
高雅郭也是惊喜不已：“怎么这么多饮子摊？汴京城的百姓就这么喜欢饮子吗？”
郗紫懿见状，以为二人皆从其他小地方而来，没见过这些，遂边走边解释道：“这些都是凉茶铺，饮子即饮料，由果子、鲜花、药材调制而成，东京的百姓有‘客至啜茶，去则啜汤’的习俗，喜欢香药，啜香汤，饮子中的原料也多是紫苏、甘草等甘香之品，故名‘香饮子’。
喝饮子这一习俗风靡全城，各色饮子皆有，譬如方剂中一些名方‘地黄饮子’、‘小蓟（jì）饮子’等。不加药剂的也有很多，譬如甜豆沙、鹿梨浆、卤梅水、姜蜜水、木瓜汁、梅花酒等等。
若是六月天，还有冷饮解暑。炎炎夏日，你可以吃到什么冰雪凉水、荔枝膏、冰雪冷元子、雪泡豆儿水、雪泡梅花酒，还有手工冰酪（冰淇淋）。说了这么多，要不要过去好好看看？”
“好啊，好啊！”黎诗欣然颔首。
三人遂走近一排排饮子铺看了起来。
一位摊主见高雅郭、郗紫懿、黎诗三人走了过来，忙起身笑脸相迎，因方才恰好听见了郗紫懿所说的话，便道：“几位娘子，卖饮子可不是我大宋才有的，早在唐代就已蔚然成风了。据说，长安完盛日，一家西市饮子铺，用寻常之药，不过数味，亦不娴方脉，无问是何疾苦，百文售一服，千种之疾，入口而愈。
其常于宽宅中，置大锅镬（huò），日夜?v（cuò）斫（zhuó）煎煮，给之不暇，人无远近，皆来取之，门市骈（pián）罗，喧闹京国。如此盛景，比之今日，也不遑多让啊。
我这里卖的除了饮子，也有香饮子，虽不治百病，但也是极好的。若不喜香饮子的味道，还有各式奶饮，可供挑选。水牛、黄牛之奶性寒凉，驴奶、马奶冷利，羊奶温补，既可直接饮用，也可以买回家按苏颂《本草图经》中所说，用于制酥、做奶酪与醍醐。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郗紫懿笑着说道：“我们先看看啊。”
旁边另一个卖饮子的小贩听了，也起身招呼起来：“几位娘子若是喜欢金桔，不妨来我这儿瞧瞧！昔日温成皇后喜欢吃金桔，而金桔产于江西，东京罕有，所以金桔变成了东西饮食市面上的抢手货，后来就发展出了一种新鲜吃法，名曰‘蜜饯金桔泡茶’。要不要尝尝？这蜜饯金桔泡茶可是很受宫人们欢喜的呢！
当然，若是几位不喜欢这蜜饯金桔味儿，我这儿还有其他的，什么椰子水、木瓜渴水、豆儿水都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口齿生津？来一碗尝尝？”
郗紫懿闻言淡淡一笑，调侃道：“你说的那些我们都不感兴趣，你那儿有没有甘蔗水啊？”
“啊？”那小贩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娘子说笑了，甘蔗水要九十月份以后才有，这才几月啊，呵呵。”
高雅郭三人相视而笑，随后继续往前，欧也与子?紧随其后。
前方一个小贩见五人走了过来，也起身热情招呼道：“几位，看看我这儿！我这儿主要有漉梨浆（冰糖雪梨水）、卤梅水（酸梅汤），姜蜜水、杨梅渴水、香糖渴水、紫苏水、香薷（rú）饮，以及雪泡缩皮饮。
这虽未至六月，但天气烦闷不是，所以，冷饮我也提前准备好了。大汗淋漓之际，来上一碗，不但清热解渴，还兼具治病防病之功效，可谓是一举两得，不亦乐乎？尤其值得推荐的是这香薷（rú）饮，可以去口臭！百试百灵，不灵不要钱！”
“口臭？你才口臭呢！切——”子?经过摊前时，不屑地瞟了那摊主一眼，两眼一翻，把头微微一扬，“会不会做生意……”
欧也尴尬地笑了笑，连忙上前向那摊主抱歉地说道：“别理他，别理他……他这人就这样儿，口无遮拦的，就喜欢说大实话。”
“你……”那摊主闻言，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瞪大了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
五人继续向前走去，高雅郭边走边看，瞧见摊上摆着“梅花酒”的小木牌，忽然驻足问道：“你不是卖饮子的吗，怎么梅花酒也卖？你这是偷偷卖酒？”
“嗨，姑娘你说笑了，酒是专营的，我又不是酒肆，哪敢乱卖啊！”小贩连忙辩解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是一种起源于绍兴的梅花酒，其实它并不是真正的酒，也不是粮食酿造的，而是吹着《梅花引》曲子来卖的。不过，卖的时候，它是如同在酒店里沽酒一般，得论‘角’卖，邻里街坊你买一‘角’，我买两‘角’，所以一来二去就叫做‘梅花酒’。”
“吹着《梅花引》曲子来卖酒？有意思……”黎诗一听，绽颜一笑，她觉得挺新鲜的，便故意问道，“那怎么没见你吹那什么《梅花引》的曲子呢？”
“这不吹累了嘛，再说了，我也不是只卖一种饮子是不是？”那小贩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他的手上还真的拿着一支竹笛。
“好了，谢谢你，改日路过，等你吹笛子的时候再来品尝吧！”黎诗笑着冲那摊贩挥了挥手，随后跟着高雅郭继续朝前走去。
高雅郭走到前面一家饮子摊，见伞下挂着两个木牌，一个木牌上写着“饮子”，一个木牌上写着“汤”。
“你这儿还卖汤？”高雅郭诧异地问道，因为前面经过的小摊都是卖饮子的，卖汤的还没有。
那摊贩见有客人相询，便起了身，绘声绘色地说道：“此汤非热汤，乃茶汤、配汤也。汤中主要配以甘草等物制作，譬如木瓜汤、乌梅汤、桂花汤、茉莉汤、桂花绿豆汤等等。
先将主材准备妥当，或加入去了壳蒸熟的绿豆，或加入一点龙脑与麝香，捣碎密封，三天之后再入水熬煎，把汁水沥出。这样做出来的汤，止咳快气、让人浑身舒爽，是以与别处不同。怎么样，要不要来上一碗尝尝？”
高雅郭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这时，郗紫懿抬眼望向右前方，发现自己家的店招已经近在咫尺，便抢先对小贩说道：“不了不了，下次再来，谢谢，谢谢！”言毕，又转身对高雅郭等人说道：“诸位，我家的小店到了，请随我来。”
郗紫懿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她准备过马路，走到斜对面的“十千脚店”。
岂料，刚走出去没多远，郗紫懿一不小心与一个身着灰衣长袖、打扮妖娆的方脸盘“牙行”（中介）撞了一下。那男子正与另一个身穿褐衣长袖的瓦刀脸“牙子”在袖筒里暗暗触摸彼此的手指头，以讨价还价。
正在暗暗商谈的生意突然被人打断，撞了自己的女子居然一句道歉也没有，那“牙行”顿时火冒三丈，口中骂了一句：“臭婆娘，撞了人不道歉，还坏了大爷我的好事，想逃走，没门儿！”话音未落，抡起手来便朝那郗紫懿挥拳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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