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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婀看得目瞪口呆,惊异地说道:“喂,只不是收个便便啊,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你说为了金银钱财打架也就算了,他们居然、居然为了一坨屎打架?”
忠尧轻描淡写地说道:“这算什么?你是有所不知啊。街巷小民之家,多无坑厕,只用马桶,每日自有‘倾脚头’前来收粪,各有主顾,一般不敢侵夺。或有侵夺,粪主必与之相争,甚者经府衙大讼,胜而后已。”
“啊?为了收个粪,还要去衙门告状,闹上公堂打官司?”云婀大吃一惊。
“这有什么稀奇?凡有利益之处必会有人争斗。”忠尧淡淡地说道,“这些粪水在旁人眼里不值一文,唯恐避之不及,但在‘倾脚头’眼里,那可是值钱的香饽饽呢。”
云婀愕然,喃喃道:“香饽饽……好吧,这‘香饽饽’还是真是‘香飘四溢’啊,干脆叫‘夜香飘飘’得了……”
忠尧绽颜一笑,道:“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即使是‘倾脚头’也不能小觑呢,一不小心,收粪人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不会吧?这‘倾脚头’还能干出什么大事业来?”云婀瘪瘪嘴道,有些不以为然。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奇迹在哪里都可能发生。”忠尧感慨地说道,“据《朝野佥载》所述,唐初,罗会以剔粪为业,街坊邻居轻蔑地将其称为‘除粪夫’,谓其家为‘鸡肆’,时人皆以为笑。
然而,一位名叫陆景阳的文人受邀前去罗会家中做客,却发现罗宅全然与传说中不同,不仅极其干净整洁,而且豪华富丽,家眷服饰打扮尤为得体,屏风、毡褥等物一应俱全。
陆景阳顿时十分诧异,便问:‘先生生活如此富足安乐,为何还要从事这种肮脏污秽的营生?”
你猜罗会怎么回答?
罗会答曰:‘怎奈虽家财万贯,亦不能坐吃山空啊!一旦歇业,家道将衰也。’
你看,收粪也能收得万贯家财,没说错吧?这也印证了一个道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除了罗会这样例子,其实《太平广记》也有一个故事,书中记载河东人裴明礼,善于理业,收人间所弃之物,积而鬻(yù)之,以此家财巨万。这个裴明礼也不简单,他吃得苦,不嫌脏,通过低价将垃圾收来,分类整理后,再卖出去,积数年之功,便成了拥有巨万家资的豪富。”
云婀听罢,感慨万分,笑道:“收个便便也能收成陶朱巨福,看来人生还是得定个小目标,先从收个便便做起。”
忠尧闻言大笑:“不是所有人定这样的小目标都能实现的,还得看人呐!人是内因,除了内因,还有外因,譬如天时、地利、人和等等。
古往今来,罗会只有一个,裴明礼也只有一个。
尤其是这个裴明礼,十分擅长变废为宝,传言他曾买下一处满是瓦砾的荒地,为了清理瓦砾,他想了一个法子,用一根长杆挂起一个竹筐,宣称凡是把瓦砾投入竹筐者,有赏。此招非常灵验,吸引了许多人前去拾捡投掷,很快就把满地的瓦砾清理得干干净净。
荒地清理后不久,地上长出了野草。
裴明礼见时机成熟,又召集了一批牧民来此放牧。经年累月,久而久之,牛羊的粪便把这块荒地居然养肥了。
于是,裴明礼开始在上面种上花花草草,放养蜜蜂。不过数年时间,一块乏人问津的荒地在裴明礼手中摇身一变,最后成了一块生财的宝地。”
二人边聊边走,一路继续往前,却见前方热气腾腾,水汽缭绕,走近了还能闻到一些浴豆的香味,忙定睛一瞧,原来街边的“浴肆”和“浴室院”渐渐多了起来,一家挨着一家。
那些“浴肆”或“浴室院”门楣上往往挂着一把壶,以此作为标志,招徕顾客。大门两旁,则常年贴副对联,譬如“金鸡未唱汤先热,旭日初临客早来”,“到此皆洁己之士,相对乃忘形之交”等等。澡客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京都人士的喜好还真不一般呢。”云婀叹道,“开个澡堂子生意也这么好啊!”
“你是不是把收粪的小目标,改成开浴肆了?”忠尧笑道。
云婀嗔怪道:“公子,你又说笑了!”语罢,话锋一转,环顾左右,又感慨万千道:“不过,话说回来,今日出来逛逛,还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呢。”
“那是!也不看看跟谁在一起,呵呵。”忠尧得意洋洋地说道。
“公子,你又显摆了,臭美!”云婀故意鼻中轻哼一声,把头扭作一旁。
忠尧却不以为意,振振有词道:“这个时候不卖弄一下,怎么能让你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呢?唉!其实,看到了这些澡堂子,我就想到了苏东坡。”
“澡堂子与苏东坡还有联系?”云婀有些意外。
忠尧颔首道:“那是自然。上至庙堂大夫,下至贩夫走卒,皆以泡澡为人生乐事,所以汴京的澡堂子才会生意兴隆啊。苏东坡酷爱搓澡,曾经是澡堂子的常客。有一次,他泡澡完毕,专门写了一首小词: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说起来,汴京城的澡客们也有贡献,在沐浴的同时,还培养了剪指甲的习惯呢。”
彼时,两人说着路过一家浴肆门口。那门口站着的小二十分好客,顿时扯着嗓子大声吆喝起来:“客官,若想搓澡揩背,来我们这里享受一下,服务绝对周到!大洗面、小洗面,大濯足、小濯足,大澡浴、小澡浴,三斛(百斤)热水洗小澡,五斛(一百六七十斤)热水洗大澡,沐浴烧汤,浴后涂脂,搽粉熏香!包您满意!”
忠尧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他笑着摇了摇头,冲那小二摆了摆手。
云婀打趣道:“公子,你走累了不进去体验一下?”
忠尧故意将脸色一沉:“谁说我走累了?此类浴肆虽未去过,但从书中看到过,浴池多用大石板砌成,浴池外有砖灶,灶上支个大锅,锅旁有竹管,穿墙而出,设辘轳(lùlu)引水出锅入池。池中冷水与锅中热水,互相吞荡,温度适宜,名曰‘混堂’。”
前面另一店小二见有行人从旁路过,也吟叫起来:“本店洗澡用香汤,豌豆香草去垢粉,清爽又健康!洗洗泡泡,香果尝尝,不负闲暇好时光!”
“这些门前揽客的小二还真是卖力啊。”云婀呵呵一笑。
“嗯,”忠尧微微颔首,又道,“既然到了这甜水巷,那也顺道去界北巷瞧瞧,反正翰林医官院就在附近了,晚去个一时半刻也无妨。”
“哎,公子,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云婀愣了愣,惊异地问道。
忠尧凝思了一下,说道:“今日其实也不是瞎逛,一是想借此机会熟悉下周围环境,二是还有别的目的。在这里走了走,我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我们再走走。”
“我就说嘛,公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闲情雅致来逛马路了。”云婀顿悟道。
“行了,走吧。”忠尧语罢,加快脚步径直出了甜水巷,在巷口找了个路人相问,很快两人绕至界北巷。
界北巷,原来是药铺一条街。
东京不少知名药铺也都在此地设了分号,与香药铺等其他商铺相互交错林立,堪比马行街北医铺。
巷口的宋家生药铺,装饰典雅,铺中两壁悬挂有李成山水画。
一路过去,则依次是“时楼大骨传药铺”、“金紫医官药铺”、“杜金钩家”、“曹家独胜丸”、“山水李家口齿咽喉药”、“大鞋任家产科”、“张戴花洗面药”、“国太丞张老儿”、“丑婆婆药铺”、“荆筐儿药铺”等,以及委官监制和销售成药的官药局,——医药合剂局和医药惠民局。
其余香药铺席、官员宅舍,不欲遍记。
“恰如书中所述,这里果然是药铺扎堆的地方……”忠尧边走边思忖道。
云婀见忠尧若有所思,好奇地问道:“公子,你想到了什么?”
“尚不敢完全确定,我们走走瞧瞧,先出了界北巷再说。”忠尧答道。
又行大约两盏茶光景,两人出了界北巷,来到一条土路夯筑的大街。这条大街宽约百步,路边有人正在洒水,避免往来车马经过时扬尘四起。
云婀诧异地问道:“奇怪,这么宽阔的一条马路为何不铺砖石,而以泥土夯筑?土路每逢下雨,皆泥泞不堪,泥土沾足不说,还难以前行啊。”
忠尧笑答:“汴京的道路四通八达,可不是所有路面都是铺砖石的。也不知道这条大街叫什么名字,走走看再说吧,不行就再找个人问问。”
向前走了没多远,两人在街边一栋宅子门口停下了脚步,驻足观望,只见门口匾额上书“福田院”三个大字。
忠尧见大门敞开,径直上前,向院中瞅了两眼。但见院内散坐着一些老人、孤儿,以及一些乞丐,有的正斜靠在廊檐下打盹儿,有的坐在地上弈棋,有些老人或背负双手,或拄着拐杖,在院儿里兜着圈子晃荡。
“这‘福田院’是……”云婀有些疑惑,欲言又止。
忠尧思索了一下,恍然顿悟道:“哦,我想起来了,这福田院就是朝廷所设的慈善孤老院,里边收养些贫弱病患,还有鳏寡孤独的老人与孤儿,以及衣食无着的饥民和乞丐。书中记载,汴京城东南西北各有一座福田院。其中,每个福田院皆有五十间房舍,收容人数以三百人为上限,内藏每年拔给经费五千贯。”
说这话的时候,忠尧并不知道自己的两位师兄子?与欧也在城中努力寻找乞丐,却遍寻不着;可他倒好,误打误撞,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乞丐找到了。
原来,子?、欧也在大街上很难发现乞丐的踪迹,是因为那些乞丐要么被街道司的人给赶走了,要么就是被收容入了福田院。
每年福田院最为忙碌的日子,除了严冬来临、朔风吹号、寒雪纷飞之时,就是各个节日了。每每节日期间,开封府的主管官吏会巡行大街小巷,把那些无依无靠或流浪街头的老年人、失去双亲的儿童以及乞食街头的饥民,都一起收容到福田院中住宿。
福田院收养的人数,平时虽有定额的限制,但在特定时日则可以额外收养。
“走吧,我们再到旁边看看。”忠尧收回目光,转头对云婀说道。
云婀点了点头:“嗯。”
于是,两人离开福田院,又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忠尧左顾右视,发现福田院的附近还有为旅者提供疗养的养寄院,以及收容贫困无靠病者的安济坊。
安济坊,便是早期的“医院”,坊内病人依病情轻重异室而居,以防渐染,又设厨舍以调制汤药饮食。大夫与病人诊治效果皆记录在手历上,此类手历是一种病历记录表,用于年终考绩。
忠尧与云婀继续前行,云婀虽然有些不解,但瞥见忠尧一脸肃然的模样,她忍住心中的好奇没有细问原因。
二人走着走着,又分别看见了一个养济院,一个居养院。
云婀有些头大,叹道:“公子,此地好生奇怪,不是这个什么院,就是那个什么坊的,分都分不清!”
忠尧想了想,淡然道:“刚开始,我也搞不清它们之间有何区别,其实就本质而言,那个福田院与居养院似乎也没有多大分别。
养济院收容臣病在道、旅店不能容留者,轮差医生诊治,俟病愈后再给钱米遣还乡里。
居养院嘛,顾名思义,是一个养老机构,它专门居养鳏寡、孤独、贫困不能自存者,月给口粮,病者给医药。居养人的日用钱、冬季柴炭钱,官府皆有定额定数。”
云婀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道:“啊?作大宋子民还有这么多好处,能享受这么多福利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老有所依,死有所归’?如此惠民良策,也不知是出自哪位名相?王安石,韩琦,还是寇准?”
“都不是。”忠尧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养老机构并非始于本朝,最早的养老机构出现在南北朝。”
“南北朝?”云婀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对,南北朝。”忠尧颔首道,“据《梁书·武帝本纪》记载,南朝梁普通二年正月,梁武帝萧衍下诏宣布:‘凡民有单老孤稚不能自存,主者郡县咸加收养,赡给衣食,每令周足,以终其身。又于京师置孤独园,孤幼有归,华发不匮。若终年命,厚加料理。’
史书中梁武帝创设的“孤独园”,将养老院和孤儿院合置,既收养无家可归的孤儿,也收养无人赡养的老年人,并且负责为收养的老年人料理后事。”
“哦,原来南北朝就有了啊!那之后的唐朝呢?”云婀又问。
忠尧沉吟了一下,说道:“唐时,因承袭旧制,设悲田福田院。悲田院始创于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起初称为‘病坊’,专门收容无家可归的老年乞丐,后更名为悲田养病坊。其后,由于影响日益扩大,悲田院成为朝廷救济机构之代称。
及至本朝,南渡之后,苏州的居养院发展成为典范。院内设置仓库、水井,并有僧人主持老年人医药及死后安葬事务,有屋六十五幢,居室三百一十间,所有房屋排列整齐,其间设长廊相连,便于来往。苏州居养院由官府拨划官田一千六百六十亩,出租后每年可得米七百石,作为资费。”
“看来前朝好的治国之策,后世都是承袭的;而前朝犯过的错误,后世都要汲取教训,不断修正,尽量避免。”云婀若所有思,点了点头。
语罢,她忽然话锋一转,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我有一事不明,我们为何要在这附近兜兜转转?这些居养院、安济坊什么的,能看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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