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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昆羽继圣 > 第 482 章 巷街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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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尧心中默念了两遍,记住了铺号和匾额上的大字,迅速退了回去。

    他沿原路返回,到先前经过的那家铺子边驻足观看,见匾额上写着“湖州真石家念二叔照子”,乍看起来与前面那家铜镜铺子别无二致,但数了数匾额上的字数,却是十个字,多了一个“真”字。

    忠尧有些纳闷,再继续退到第一家铜镜铺子前。这次他瞧得更仔细了,那家铺子的匾额上赫然写着“湖州真正石家念二叔照子”,一数字数,十一字,比先前的多了两个字“真正”。

    “怎么有三个差不多的店铺?还都是卖铜镜的?”

    带着这个疑问,忠尧左右环顾,猛然发现右边街铺连着四家俱为墨铺,依次为“柯山叶墨”、“叶茂实纯墨”、“蜀中叶茂实墨店”、“名家叶茂实之墨”,遽然一惊:“这几家又是怎么回事?”

    “公子,你怎么了,是发现什么了吗?”云婀从旁问道。

    忠尧凝思片刻如梦初醒,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嗟叹道:“唉——,看来是我多虑了。原来,我们不是走到了幻境的尽头,而是这名牌、冒牌之事自古有之啊!”

    话音甫落,旁边传来一个老者抑扬顿挫的叫卖声:“卖伞咯,卖伞咯!上好的油纸伞,上好的青伞,避雨又遮阳,喜逢姻缘有了娘,更得好儿郎!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快来瞧瞧啊——”

    忠尧扭头望去,只见那老者手持两把青伞径直走上前来,说道:“哎,这位小官人,是不是阳光太强烈,走累了?‘孔子将行,雨,无盖’,昔年孔子为没伞而尴尬,您要不要看看伞呢?我这青伞可是清湖八字桥老实舒家所做,八十四骨,紫竹柄,质地上乘,可比‘青箬笠、绿蓑衣’强多了!

    您瞧,对面偕行二人把着清凉伞儿,柔情蜜意的,最适合谈个情说个爱了!

    偷偷告诉您,有个开药铺的许官人借了一把清凉伞出去,就与一位姓白的娘子定下了一段好姻缘呢,据说那位白娘子还是从青城山下来的呢。现在啊,连稍微有点身份的媒婆出门都打清凉伞呢。

    您旁边这位姑娘,肌肤冰雪莹,白白嫩嫩的,太阳晒多了可不太好啊。怎么样,考虑一下?”

    “这幻境中的人还真是有点意思,呵呵。”忠尧暗暗想罢,微微一笑,婉言谢绝道:“唉,老伯,你可真会做生意呐。这许官人的故事我都听过好多个版本了,不过,我得承认他的胆子确实够大,连白蛇都敢娶。这样的好姻缘,我可是万万不敢要的。而且,这高密侯可是贵重物品呐,在下囊中羞涩,买不起呢。”

    “高密侯?高密侯是谁?这不是在说伞吗,怎么扯到高密侯了?”云婀愣了愣,有些不解。

    忠尧笑了笑,说道:“高密侯乃是伞之别称,据《清异录》记载,周则早年贫贱,后来却富甲一方,南唐后主李煜很好奇,便问周则他是如何发家致富的。周则答曰:‘臣急于米盐,日造二伞货之。’彼时,正遇连月阴天,伞特别好卖,渐渐地,他靠着卖伞日子竟越过越红火了。南唐后主李煜感慨万分,叹曰:‘非我用卿而富贵,乃高密侯提携而起家也。’”

    “原来,还有这样的典故。”云婀听罢,恍然大悟。

    “二位,真的不考虑买一把?这伞可不多,就剩下最后两把了。”老者有些不死心,又问道。

    忠尧歉意地笑了笑,道:“老人家,我们真的不需要,谢谢你的好意,告辞。”语罢,向那老者拱了拱手,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孰料,没走几步,前方遇到一位巧舌如簧的店小二。

    那店小二本在极力吆喝,一见忠尧、云婀二人走了过来,便眼前一亮,快步迎了上来:“这位小官人,你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诗书气质,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要不要来看看新印的一些书籍?始于唐代的雕板和印刷,在本朝毕升发明活字板以后,印刷质量和数量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我们的小话本还有精美插图哟!”说着,眼睛放光,故意冲忠尧挤眉弄眼,似乎是在暗示些什么。

    忠尧边走边笑,对店小二的暗示心知肚明,却故意佯装不知,问道:“你们家的书是官刻本,家刻本,还是坊刻本?”

    “哟?小官人对刻本还挺有研究,完全看不出来啊!”那店小二微微一愣,疾步跟上忠尧的脚步,一手拢在嘴角旁,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有精美插图的小话本,当然是坊刻本了!”

    忠尧闻言一笑:“通常而言,书商坊刻本有三类,浙刻本为上,蜀刻本次之,闽刻本为下。请问是哪一种刻本?”

    “呵呵,麻沙本,不过质量很好的,纤毫毕现。”店小二眼珠子一转,答道。

    “哦,原来是麻沙本……”忠尧笑着微微颔首,忽然问道,“唉?麻沙本不就是建本吗?建本不就是闽刻本吗?”

    听到这里,那店小二只得尴尬地笑了笑,知趣地停下了紧跟的脚步。

    他没有想到自己班门弄斧,竟真的碰上了一个行家。

    摆脱了那店小二的纠缠,忠尧与云婀大步流星继续向前,须臾,拐进了甜水巷。

    这甜水巷又是另一番景致,离翰林医官院也不远了。

    二人路过甜水巷时,恰遇官府所差的少壮“淘渠人”身着青衣,沿门通渠,一路过来正在疏浚(jùn)阴沟下水道。旁边,停着街道司专门配备的洒水车。

    “公子,这些人穿着打扮似乎都是开封府中的杂役,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妙。”云婀的警惕性很高。

    “哈哈,你跟我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也学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忠尧呵呵一笑,安慰道,“别紧张。”

    “公子曾说过,小心使得万年船嘛!出门在外,凡事得谨慎。”

    “哇,这什么时候说的,你还记得?”忠尧微微一惊,叹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看来,以后还是要少说,可千万不能随意承诺啊。”

    两人继续向前,经过那五六个淘渠人身旁时,忠尧扭头瞥了一眼,低声道:“这淘渠看起来是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然而却每年逢春必做。”

    云婀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忠尧瞥了一眼路边停放的洒水车,耐性解释道:“若是不把下水道淘干净,疏疏通,待夏日炎炎之际,但凡稍许堵塞,定会臭气熏天,还会滋生许多蚊虫,令周围百姓居民烦不胜扰。”

    云婀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看来,开封府管理这百万人口的都城还是下了番功夫的。”

    忠尧边走边说道:“那是自然,这全天下也没几个百万人口的城市。殊不知,一座城人口暴增后的压力其实是很大的,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什么占道摆摊、水道系统、污水排放、城防治安、粮物存储、饮食问题等等,实在是太多了,不胜枚举。

    前面经过的几条巷子,如果你稍加留意,都会发现每条巷子中都有一口甜水井。邻里街坊通过遍布城内的水井取水,用扁担挑着木桶去打水、运水,回家后还会将水烧沸后再行饮用,谓之‘煎水’。一有玷污,人皆不食。”

    “哦,原来,我们不喝生水的习惯就是这么形成的。唉?那些外邦人呢,他们也习惯饮‘煎水’吗?”

    “不,他们鲜少有这个生活习惯,据我所知,他们直到今日,仍旧习惯吃凉水。当然,饮茶除外。”

    “对了,公子,汴京这么多人口,每日定要产生许多垃圾,还有大量污水粪水,这些东西又如何处理呢?”

    “此事说来话长,自周朝起,城中便有了专门负责洒扫的条狼氏,《周礼·秋官》云:‘条狼氏下士六人,胥六人,徒十六人。’朝廷一方面安排专人清理,一方面制定律法,禁止百姓居民随意乱扔垃圾。

    据《韩非子·内储说上》记载:‘殷之法,弃灰于道者,断其手。’战国时,商鞅变法有这样一条律法:‘弃灰于道者,黥(qíng)。’所谓黥(qíng)者,墨刑也,便是以刀刻凿人肤,再用墨涂在刀伤创口上,使其永不褪色,以此为耻。

    若按秦律,这脸上刻字可就不是刻一个、两个字了,乱扔一次被抓住了就刻上一行字。譬如,某年某月,谁家的某某在路上扔了什么东西,如此一来,别人都看得见,知道受了墨刑的人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严苛峻法,本以为可以吓阻那些有意乱扔垃圾的居民,谁料,一上街,居然发现满大街都是满脸刻字的人,唉!全都乱扔垃圾了。”

    “哇,乱丢个垃圾就要遭受如此酷刑?”云婀大吃一惊,急忙拊膺定神,“真是吓死宝宝了!还好没生活在商朝或战国时代!”

    恰在此时,一个五六岁的小童手中举着一片烂菜叶子,从忠尧面前经过,似乎要走到对面扔到水沟里。

    一个年轻的母亲急忙从身后追了上去,口中大声说道:“不能乱扔,不能乱扔!”

    忠尧呵呵一笑,对云婀道:“看见没,不能乱扔啊!宋承唐制,对于随意倾倒垃圾者,其有穿穴垣墙,以出秽污之物于街巷,杖责六十。直出水者,无罪,主司不禁,与同罪。”

    “啊?在本朝丢个垃圾,也要挨六十大板啊!管理不善,还要同样受罚?”云婀听罢,顿时惊呼起来。

    “这好歹比以前‘断手黥(qíng)刑’宽松了许多,若不如此,估计时下扫除之物,悉倾于门外,早已堆积成山了!灶烬炉灰,瓷碎瓦屑,日复一日愈积愈高,堆满了垃圾的街道高出两旁屋者丈余也不稀奇,那时,百姓出门只能循级而下,如落坑谷,呵呵。”

    “公子,那这些垃圾、污粪秽物究竟是如何处理的呢?”

    “朝廷会有专人来收集垃圾、粪秽,分类进行处理。寻常垃圾,一般集中运至城外的‘灰坑’掩埋,而粪便、泔水等则另有除粪人清理收集,然后从水路或陆路运至城外,供乡村园圃、田地浇灌施肥。

    若是在北方,牛粪还可以用做冬日的燃料;若是在南方,渔民则会用羊粪来养草鱼。

    据《?铮?àn)胜之书》记载,商代时便已经开始利用粪便给农田施肥了,商汤有旱灾,伊尹作为区田,教农粪种,负水浇稼。区田以粪气为美,非必良田也,而这一做法沿袭至今。

    正因为有此应用,百姓们为了积攒肥料才发明了茅厕。

    周朝时,人们居住之处设有茅厕,人口往来频繁的地方还有‘路厕’。及至汉时,城中还有了可供众人使用的‘都厕’。

    与此同时,由于茅厕的出现,又催生了对家畜的驯化圈养——舍饲。即《说文解字》所云:‘?酰?ùn),厕也,从豕(shǐ)在囗中也。’

    所以,垃圾分类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时至今日,还有许多人不明就里,还以为垃圾分类是个新鲜玩意儿,是舶来品,唉,可叹呐!”

    忠尧说罢,又不无感慨地说道:“殊不知,在我们不把自己祖传的东西当成宝贝的时候,别人却是挖空心思地偷师学艺,然后把学到的东西换个名称或叫法,横空出世,以为首创。我们倒好,总觉得人家的东西新鲜,高大上都不足以称颂,却不知别人也不过只是学了我们老祖宗的一丁点皮毛而已,徒有其表,很多东西他们无法理解透彻,所以啊,是嚼错了味道。”

    云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顿了顿,她抬眼望向前方,忽然说道:“公子,快看前面,有人来了!”

    忠尧凝眸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短褐青衫的中年男子推着车迎面而来,车上放着一些密闭的大小木桶。他每到一家门口,都会停下车来询问,主人与他说了几句后,便转身急匆匆奔进屋里去了。而那人则一直等在门口。

    “公子,这人是干嘛的?”

    “呃……”忠尧沉吟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那是……收夜香的。”

    “夜香?夜来香?”

    “额?”忠尧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夜香不是‘夜来香’,它可一点儿都不香啊!臭不可闻,臭不可闻!那人……其实是推车来收粪的出粪人,谓之‘倾脚头’。”

    “哦,原来是一个收粪的呀。”云婀喃喃道。她转眼一想,忽然反应过来,停下脚步吃惊地望着忠尧:“啊?夜香原来是……”

    忠尧凝视着云婀,眉眼含笑,微微颔首。

    顿了顿,忠尧淡然一笑:“你可别小看了这以剔粪为业的‘倾脚头’啊。万街千巷,皆尽繁盛浩闹,一不小心收粪都能收得富甲一方。”

    “粪夫靠收粪还能富家一方?怎么可能?!”云婀惊呼起来,觉得这听来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忠尧笑而不语,用嘴向那收粪人的方向努了努。

    云婀转头一看,但见一人疾奔至那收粪的“倾脚头”跟前,一把拉住了他,不让继续收粪。为了收粪,两人居然剑拔弩张,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

    “从这里开始,后面人家的粪水我来收!你不能收!”

    “为什么我不能收!昨日也是我来收的!也没见有人来阻拦啊!”

    “我们在这里收了两年,以前那边的所有人家全是我们派人去收的!昨日出粪的倾脚头半途崴了脚,被抬回家去了,所以昨日没有来得及收完!”

    “既然你们没人及时来收,街坊邻里有意见,那我来收,解决众人之急,又有何不可?!凭什么你们要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

    两人激烈地争吵起来,一人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另一人当即还以颜色,将其一把推开,两人皆怒气冲冲,开始推推搡搡,扭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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