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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昆羽继圣 > 第 506 章 关扑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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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尧叹了一口气,望了云婀一眼,喃喃道:“算了,还是看完龙舟赛再说吧。”

    云婀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余四艘龙舟陆续抵达后,交了标,也立即出发,战鼓雷鸣,破浪而去,直追前面那艘龙舟。

    而歇下来的四船因为晚到了一些,纷纷振腕叹息,尤其是失去了第一和第二的那两条船上的舟卒,气得在空中一个劲儿挥舞桡(ráo)桨。

    两两轻?(dāo)飞画楫,竞夺锦标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这龙舟竞标赛果真是声势

    浩大,让人瞧得过瘾。两岸共有十舟五次来往,足足赛了五场,方才罢休。

    不久,池上龙舟竞渡结束,如云观者作鸟兽散,湖上又有贵家以双缆黑漆平船,紫帷帐,设列家乐游池。

    那些衣饰各异的观众陆续散去,下了坡上的看台,往来穿梭不绝,或遇乐而留,或择胜而饮,叹赏歌呼,至徘徊忘归。偶有游人路过园丁摆设的茶水摊,吃一碗茶水,付一些茶汤钱。

    今日,说来也巧,忠尧三人前脚方才离开池边,便有官家凤辇宸游,在清莹的池水畔,开设御宴。

    御宴设于皇家大龙船之上,其船长约三四十丈,阔三四丈,头尾鳞鬣(liè),皆雕镂金饰,上有亭台楼阁,中设御座、龙水屏风。龙头上有人舞旗,左右水棚,排列六桨,宛若飞腾。为使大龙船保持平衡,舱底密排铁铸大银样,如桌面大者,压重,庶不欹(yī,倾斜)侧也。

    官家由李师师作陪,与群臣鸾觞禊(xì)饮,罄(qìng)欢娱,歌《鱼藻》佳曲,乐声悠悠,徘徊婉转。

    李师师即兴献唱一曲:

    禁幄低张,雕栏巧护,就中独占残春。容华淡伫,绰约俱见天真。等得群花过后,一番风露晓妆新。妖娆艳态,妒风笑月,长??(tì)东君。

    东城边,南陌上,正日烘池馆,竞走香轮。绮筵散日,谁人可继芳尘?更好明光宫里,几枝先近日边匀。金尊倒,拚了画烛,不管黄昏。

    官家与诸位臣工听得是如痴如醉,而与李师师素来交好的大词人、徽猷阁待制、秘书郎周邦彦则双手作叉手礼,恭立于侧,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眼角余光却不时瞟向官家及李师师。

    周邦彦精通音律,词调多写闺情、羁旅、咏物,格律谨严,语言曲丽精雅,长调尤善铺叙,故官家命其负责谱制词曲,供奉朝廷。

    湖中歌声悠悠,一派闲适雅情;岸上,忠尧却左顾右视,跟丢了目标,心急如焚。

    不过,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干着急也没有用,还辜负了这良辰美景,金明池的明媚春光。

    所以,忠尧想了想只得叹息作罢,索性也不再多想了,见看看天色也不早了,遂问五?:“这个时辰,再过一会儿便可用膳了,此时可还有什么好去处?要人多、热闹一点的地方。”

    五?沉思了一下,答道:“倒还真有一个去处,二位不妨随奴家去瞧瞧,那里的人绝对不少。”说罢,转身在前引路。

    “哦?”忠尧有些好奇,与云婀一道追了上去,问道,“是何去处?”

    五?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答道:“关扑。”

    云婀一愣:“何谓关扑?”

    五?边走边说道:“关扑,便是这赌博的别称。自元丰初,朝廷有令,每开池一日,许士庶?(pú)博其中,自此游人益盛。并且,金明池开池之后,朝廷还会下令免收开池当日公私房租,更允许京城百姓关扑三日。”

    “那平时就不允许关扑吗?”云婀不解地问道。

    “平日里,官府是明令禁止的,唯有在三大假日,方才开禁。”五?眉目含笑,淡淡地说道,“这假日里,不论男女,不论身份,也不管你是贫民,抑或是大家闺秀,皆可参与,不设限制。赌的可不只是钱,几乎百无禁忌,什么都可以赌上一把。在假日期间,官府甚至会散发‘青苗钱’给个人充作赌资。”

    “啊?!”忠尧不禁大吃一惊,说道,“这青苗钱不是每年春耕和夏种时,贷借给农户以救荒赴农的吗?在下若没有记错,青苗法规定,以诸路常平、广惠仓钱谷依陕西青苗例,预借之,出息二分,随夏秋税输纳,如遇灾份、许展至丰熟日纳。好好的青苗钱,怎么就变成在节日期间贷借充作赌资了?”

    “哎呀,小官人,官府此举实际就是等于变相鼓励关扑啊!”五?不以为意地说道,“节日期间拿了贷借到手的钱还能干什么?不就是拿着钱去街上喝酒赌博了么?官府又不傻,钱你怎么花我不管,但是每年要付的二分息钱却是断然不能少的。”

    听了五?之言,忠尧不禁隐隐感到后背有些发凉,尽管相形之下,四周热闹异常,天气也并不寒冷。

    临近午膳时分,四野如市,不少游人就芳树之下,或园囿之间,罗列杯盘,互相劝酬。别有盈盈游女,发髻各委明珠,争收岸边翠羽,相将归远。

    一路向前,云婀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不论是路边三三两两驻足而谈的士庶,还是迎面而来的游人,几乎都在热议官家与李师师的秘闻。

    有三五个儒生聚在路旁,其中一人两眼放光,面色欣喜,内心似有抑制不住的激动。路过时,忠尧故意放慢脚步,想听听这些儒生在聊些什么。

    只听那人兴奋地说道:“哎,你们知道吗,今日官家携众臣来金明池了,三宫六院三千粉黛,八百烟娇,可是一个都没带,独邀李师师同游呢!这份恩宠,啧啧啧……”

    “还不是应该怪那蔡京老贼,没事就蛊惑官家说现在是什么盛世,人生苦短,应及时行乐;还有那个出生于苏州的朱?遥?iǎn),寻觅天下奇石尽讨官家欢心,”一人说着摇头轻叹,“唉!长此以往,怠于朝政,耽于淫乐,后果不堪设想啊!”

    “哎,有内探说,御花园初建之时,官家率皇后和艳装嫔妃频频光顾,时日一久就觉得索然无味了,于是微服出宫,登了樊楼,私会京城第一名妓李师师。”说者见众人都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面色微微一笑,又道,“后宫嫔妃万余,不及李师师一人,我抚琴来她起舞,好不快哉!恰如晏公所言,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

    又一人声色并茂地说道:“缕衣檀板无颜色,一曲当时动帝王。李师师名气正盛,官家微服出访,自然要去一探到底了!”说着,故意挤了挤眼睛,嘿嘿坏笑起来,“于是,汴京城中街头巷尾便传遍了风流天子与当红名妓秘密幽会的韵事秘闻以及各种传说。初始,据说地点大多在李师师家,后来,为了掩人耳目并且来往方便,官家还下令秘密修建了一条‘潜道’直通李家。”

    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如他亲眼所见一般。

    忠尧闻言会心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与云婀、五?一同离去。

    路上,云婀瘪了瘪嘴,抱怨道:“这汴京城的人怎么都八卦兮兮的?有些事他也没亲眼见,却传得神乎其乎,说得惟妙惟肖的?官家后宫嫔妃哪有万余,连三千粉黛都没有,说的跟真的似的。”

    闲人五?粲然一笑,说道:“汴京城的百姓性喜新而好奇,别看平时热衷于簪花、点茶、抚琴、弈棋,一副从容睿智、诗情雅意的模样,但骨子里其实很八卦,只要是能博人眼球的趣事和段子,都十分感兴趣。通常而言,富户家中皆有一份官府的‘朝报’(发布朝廷重大消息,很严肃),一份私人办的‘小报’,什么宫廷秘史、名人逸闻都在上面。”

    “啊,这样啊!”云婀微微一惊,张大了嘴巴,“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五?笑道,“以为汴京人人都是正儿八经、一本正经,严肃得不得了?二位新来不久,也许还不知道这汴京城啊,有专门的内探。”

    忠尧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内探?什么内探?”

    “所谓内探,就是不时找宫人打探皇宫内廷情况的人,专探宫闱秘闻。”五?笑嘻嘻地说道,“譬如,官家前日偷偷去了哪家瓦肆,有没有女子相扑;昨夜嘴巴是不是又馋了,悄悄点了哪家酒肆店铺的外送小食;后宫中最近流行何种妆容,哪种饰品最受欢迎,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人到朝中各部打探官员任免、受贿的小道消息,更有‘省探’专门替人打探谁在外面私下里养了小妾,或者偷偷有了一个相好的。

    故此,汴京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往往次日便传遍了整个京师。又比如,新的官员任免名单,朝堂上还未正式公布,官宦之家可能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官家,还偷偷去看女子相扑?”云婀大惑不解地问道,“这女子相扑有什么好看的?”

    “姑娘有所不知,这女子相扑啊,老受欢迎了!”五?一听“女子相扑”顿时来了劲儿,捏着帕子的手空中挥了一下,掩口咯咯而笑,眼神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暧昧,“它虽然只是为男子正式比赛暖暖场的,但女相扑手上场之时,身上布料飘渺,能露的地方几乎都露了,加上两人角斗间的拉拉扯扯,场面实在是不可描述。由于存在特殊看点,一旦登台献演,看客如云,博人眼球程度远胜其后的男子比赛。”

    “额?”云婀听罢惊得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这,不是有伤风化吗?呵呵……”云婀的声音越来越轻,尴尬地笑了笑。

    “哎呀,傻姑娘,有伤风化能大得过利益?”五?捏着帕子轻轻一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笑罢,又正色道:“当然,这也不是没有争议。女子相扑一事,身为宰执的司马光就曾上疏《论上元令妇人相扑状》劝谏,建议严加禁止,令妇人不得于街市以此聚众为戏。可是,结果呢?利在,则来;利尽,始散。”

    忠尧、云婀闻罢,感慨万千,不胜唏嘘,一时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继续默默前行。

    不久,又行不远,五?抬手一指道:“呀,到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一块空地上搭着诸多偌大的彩棚,有关扑的侍应小厮在棚外大声吆喝,招揽往来游人。彩棚间列舞场歌馆,门前车马交驰,里面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一个彩棚门口旁边还立着一个木架,架子上有一块方形木板,上面贴着一张画像。

    不过,三人并未留意到画像的存在。

    因为,笑脸相迎的关扑侍应小厮恰好挡住了那幅画像。

    那小厮迎上前来,笑眯眯说道:“三位,今日晴空万里,是个好日子,不妨进来试试手气?”

    三人微笑颔首,步入彩棚。

    这彩棚还是大,甫一入内,但见场中人头攒头,宛若集市,热烈的气氛扑面而来。

    棚内以彩幕缴络,铺陈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玩好、珍玉、奇玩、匹帛、动使、茶酒器物之类,既有金银珠宝做成的名贵首饰,也有平常百姓穿用的衣衫鞋袜,可谓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环顾左右,三人发现有许多贵家妇女在一旁纵赏关赌,有以一笏扑三十笏者,赔率达到了惊人的一赔三十,这样的游戏实在是让人难以抵挡它的诱惑。

    忠尧见状,惊讶地说道:“这关扑,竟然可以一赔三十?”

    关扑者扭头瞥了一眼忠尧惊异的神色,笑了笑,淡定地说道:“你是新来的吧?在汴京,一赔三十也算不得什么。”

    “啊,这还不算什么啊?”云婀愕然。

    关扑者轻描淡写地说道:“惯习成风,不相笑讶。从熙宁年间开始,扑风渐炽,自车马、地宅、歌童、舞女以及器用食品,无不以一扑得之。换言之,凡车马、地宅、歌童及舞女,俱可以拿来赌上一把,还有人一把输掉半年的俸禄呢。”

    “哎哟,玩这么大啊?”忠尧大吃一惊,“那岂不是很多人会输得连裤衩都没了?吾等小地方来的乡野村夫,还是凑凑热闹,开开眼界算了。我记得《东坡志林》中说,有个江湖术士在相国寺卖‘赌钱不输方’,一少年博者,用千金买得秘方,回家打开一看,上面却只写了四个字。你们猜,是什么字?”

    “什么字?”云婀与五?齐声问道。

    “见——好——就——收。”忠尧一字一顿地说道,语罢,淡然一笑。

    “可是赌徒心理,有几个能见好就收的呢?”云婀微微一笑,说道,“赢了的,巴不得再赢一点,就连自律性好的人也会告诉自己,我就再来一把,赢了就走。呵呵,赢了正在兴头上,真的能走吗?

    输了的,就更不用说了,输红了眼,恨不得马上能翻本翻回来。纵使输光了本钱,牙一咬豁出胆子还敢贷借高息钱继续赌下去。然后嘛,就没然后了,把自己的命、自己的一生、自己一家子都搭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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