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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三人又将尸身抬回屋内,华仵作开始仔仔细细查验头部是否有伤痕,为此还特意将尸身头上的头发剪短甚至剃了个精光。
忠尧叹了一口气,打趣道:“想不到当仵作还得学会剃头才行,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华仵作与云婀闻言大笑。
不久,华仵作便将头部全部验视完毕,然而,仍旧一无所获,因为头部没有一处损伤。
“看来,致命伤也不在头部,这头部没有一处伤痕。”华仵作叹道。
“既然头部也没有致命伤,那就只能继续查找其他致死原因了。”忠尧一边思索,一边缓缓说道,“这人死了,可是血障为什么没有出现?”
“血障?公子,血障是什么?”云婀好奇地问道。
忠尧淡淡答道:“血障者,又称为血坠,乃后人所谓尸斑也。”
云婀轻轻“哦”了一声。
华仵想了想,作若有所思状,说道:“可能是时间太短,再放几天这血障应该就会出现了。到那时,应该就能判断死者临死前是处于什么姿势了。”
云婀不解地问道:“凭血障就能判断出死前是什么姿势?为什么?怎么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啊。”
忠尧绽颜笑道:“这个,不稀奇。古人很早就发现了一种现象,人死后,脉络中的血气停止了流动,便会沉积下来,致使低下部位的血脉肿胀,充满血液,透过皮肤呈现紫红色的斑痕,也就是血障,或曰血坠。
自缢身死者,通常腿上有血荫,如火灸斑痕,及肚下至小腹并坠下,为青黑色。
若血障见于枕、项、背、腰、臀部及四肢的后侧,则可推断其死亡时处于仰卧位;若见于颜面、胸、腹部及四肢前侧,则死时是呈俯卧位;若血障分布于上、下肢的远端,则说明死时是吊着的。”
“哎,这么说来,其实吊死是最容易判断的了?”云婀嘟着小嘴,眉头微蹙,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华仵作微微颔首,憨笑道:“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若是吊死的,死因很容易查明。”
“我若是凶手,就干脆焚尸灭迹!一把火烧了尸体,谁也不知道他是被杀后焚尸,还是被活活烧死的!”云婀振振有词地说道。
华仵作淡然一笑道:“此法虽好,但也不是无懈可击。若尸首还在,没有烧成灰烬,可把喉部切开,气管中若无烟灰,就说明人是被先杀死、后遭焚尸的;而气管中若有烟灰和烧烫伤,则说明人是被火烧死的。”
“嗯?为什么?这又是什么道理?”云婀大惑不解。
忠尧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脸色故意一沉,笑道:“笨!因为火灾时,活人会吸入大量热的空气、烟雾,造成气管和肺部的损伤。若是人先被杀,其后再焚尸,已经死了的人是不会吸入烟雾的,因此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此外,人若真是死于火灾,死者面容应是腮部发红,呈芙蓉色。”
语罢,忠尧转向仵作问道:“是这个道理吗,华仵作?”
华仵作向忠尧投去赞许的目光,叹服道:“公子所言极是,比小人说的还好。”
“华仵作过誉了。”忠尧谦虚地说道。
云婀惊叹一声道:“公子,你还真懂验尸啊!我还以为你只是随口说说呢。”
“你家公子几时骗过你?呵呵。”忠尧望了云婀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唉。”
这时,华仵作转身从木箱中取了一根小手指般大小的薄银牌和一个小瓶子,然后用布蘸上瓶中的皂荚水,用力地擦拭那个银牌。待银牌通亮时,他捏住死者的下巴,使其嘴巴张开,小心翼翼地将银牌探入喉咙,再把嘴重新合上。在嘴巴张大的同时,可以清晰地看见尸身齿龈也变成了青黑色。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华仵作把死者口中的银牌取了出来,用皂荚水洗了洗,放在灯下仔细察看,这银牌明显有发黑的迹象。
“他中了毒,是被毒死的?”云婀惊愕地说道,目光转向忠尧。
忠尧闻言心中一紧,口中喃喃道:“中毒而亡?”他沉思起来,暗暗琢磨道:“可我给颜爽下的根本就不是毒,而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一只金蝉蛊虫,给他的所谓解药不过就是十全大补丸,他怎么会中毒死亡?但看他指甲发黑,齿龈青黑,也的确是中毒的迹象。”
华仵作扭头瞥了二人一眼,说道:“这只是初验,尚不能完全确定是中毒而亡。若要确认此事,还须剖开腹部,查验胃中是否有毒。若胃部有毒,便可断定死者乃是中毒而死;若死者胃中无毒,只是口中有毒,则很有可能是被歹人施以障眼法,死后灌了毒液。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剖腹验毒。”
忠尧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二人齐心协力,一同将尸体腹部剖了开来,如法炮制,以先前验毒之法重新将胃部检视了一遍。随后,忠尧小心翼翼地查看了尸身七窍,不过只有零星的血迹,并不明显。
云婀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眼见刀子在尸体身上切割,就像割在自己身上一般,她十分难受,只看了两眼,便转过身去不再观看。
不久,检测胃部的银牌洗净,果然呈现了黑色。
华仵作凝睇半晌,幽幽说道:“虽口鼻内未有出血症状,但胃部验查有毒,手、足指甲俱青黯,可以判定此人乃是中毒而亡,是他杀。死亡的大致时间……”
忠尧接过话茬说道:“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丑未手掌舒,寅申巳亥拳着手,亡人死去不差时。”
华仵作赞许地点了点头,两人相视而笑。
云婀未解其意,愣了愣,忙问道:“公子,你方才所言是什么意思?”
华仵作转过身来,笑言道:“你家公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刚刚说的是推断一个人大致死亡时间的口诀,意思即为子时(23:0001:00)、午时(11:0013:00)、卯时(05:0007:00)、酉时(17:0019:00)去世的人,会掐住自己的中指;
辰时(07:0009:00)、戌时(19:0021:00)、丑时(13:0015:00)、未时(13:0015:00)死去的人,手呈放开形状;
而寅时(03:0005:00)、申时(15:0017:00)、巳时(09:0011:00)、亥时(21:0023:00)断气的,手则是握成拳状的。”
云婀走上前来,看着尸体的手皆握成拳头状,喃喃说道:“如此说来,颜爽是死于寅、申、巳、亥四时?”
“不错。”华仵作点了点头,赞道,“姑娘聪慧伶俐,一点就通。结合颜家仆人反映的情况来看,可以排除前三时,确定颜爽就是死于亥时。”稍顿,他又继续说道:“不过,虽然确定了死亡时间,也可以断定太子洗马是毒杀身亡的,但并不知死者是中什么毒而死,关于这点,在下就无能为力了。二位既来自医官局,想必对药性毒理颇有研究,就仰仗二位了。”言罢,向忠尧与云婀拱了拱手。
忠尧瞥了一眼颜爽的尸首,微微颔首道:“华仵作言重了,我二人必当全力以赴。”
其实,在操验尸身之时,忠尧对颜爽所中之毒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推测,他是用毒的高手,所以在这点上特别敏感。不过,鉴于目前掌握的情况不多,还需结合更多线索方能推断。
此外,他还注意到尸体手腕上有一处细微的淤痕,细细究之,发现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石榴纹。
不过,因为还没有理清思绪,故而他并未明说。
事毕,华仵作开具验状,验尸官入内签了字。
验状,今人谓之验尸报告,秦代则称之为“爰书”。历史上,最早有文字记载的“验尸报告”,便是爰书中的《贼死》。
凡验状,须开具:死人尸首原在甚处?如何顿放?彼处四至?有何衣服在彼?逐一各检札名件。其尸首有无雕青、灸瘢?旧有何缺折肢体?及伛偻(yǔlǚ)、拳跛、秃头、青紫黑色红痣、肉瘤、蹄踵诸般疾状,皆要一一于验状声载,以备证验诈伪,根寻本原推勘;及有不得姓名人尸首、后有骨肉陈理者,便要验状证辨观之。
所以,验状不是随便写写的,其具述是有许多要求的。
待验状开毕,忠尧拱手辞别了华仵作,同云婀一道跟随验尸官径直去了东花厅,开封府尹聂常正焦急地等在那里。
及至东花厅,聂府尹看过呈上来的验状后,脸色凝重。稍顷,他转过头来问道:“忠尧老弟怎么看?”
忠尧一看聂府尹那失望的脸色,心中暗想:“看来,这个结果不是聂府尹心中所想啊。他所希望的,估计最好是失足溺毙,如此一来,就可以顺利交差了。”
想罢,忠尧略作沉吟,正色道:“小人不才,与华仵作一同操验尸身,指甲俱为青紫,又以银牌验查了喉部及胃部,皆为黑色,而其身上并无致命外伤,也未勘验到骨折及内脏受损的情况,故此,推断太子洗马应是毒杀在前,落水在后。”
“你的意思是他杀?而不是失足溺水而亡?”聂府尹追问道。
“正是。”忠尧颔首道,“不过,个中曲折还需问过当事人,进一步了解当日发生的情况,才好判断。”
“唉,那就即刻遣人请颜家一干人等过来问话吧!”聂府尹叹了一口气,朝门外唤道,“来人呐!速速令孟提辖亲自带一队人去趟颜家,将家中女眷、家仆统统带回开封府一一问话!”
一衙役出现在厅门口,拱手领命,转身飞奔而去。
“此案关系重大,本官亲自来审,忠尧老弟,等下你且随我去正堂吧!”聂府尹说道。
忠尧沉思了一下,拱手说道:“聂府尹,依小人之见,在嫌犯尚未确定以前,暂且不宜升堂问审,不如先将众人分开传讯,您安排一判官或推官着便服问话,由小人在旁暗中观察。”
聂府尹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嗯,如此甚好,就依你说的办。不过,问话一事就不安排判官了,还是我亲自来问吧!”
不久,颜宅家眷与家中仆从悉数带到,共有十余人。
聂府尹按忠尧所说,将众人安置在一偏厅,而后特意腾出旁边一间屋子用作问询之用。
颜家之人被逐一带进屋内问话。
第一个进来的,是太子洗马颜爽的正妻桂芝奕。她看起来神情似乎有些忐忑,眼圈红红的,应该是刚哭过不久。
“请坐。”聂府尹面带微笑,客气地说道,指了指对面的一张圆墩子。
桂芝奕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坐在了桌子对面。
云婀上前为二人斟了茶,这时,桂氏的神色缓和了一些,眼神中却露出一丝哀愁来。
稍顿,她忽然关切地问道:“聂府尹,当日吕判官来勘验过现场,是不是衙门有什么进展了?”
聂府尹笑了笑,说道:“今日,只是请诸位来具体了解一下案发当日的一些情况。你且将当晚的情形原原本本叙说一遍,一个细节都不要错过。”
桂芝奕微微一怔,定了定神,似乎松了一口气:“哦,好的,好的。”她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盏啜饮了一小口,而后缓缓说道:“昨夜,官人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吃了些小酒,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来到我的房间,就一些家中事务的分配与妾身促膝长谈。其实,长谈是假,官人就是趁着酒兴想在妾身这里留……留宿而已。”
“那后来呢?”聂府尹平静地问道,目光紧紧盯着桂芝奕,察言观色。
“那日,妾身尽管有些腹泻,但难得见官人兴致如此之高,便焚了香,为其抚琴一曲,又陪他在房内品了些茶,本来一切都是和和睦睦的,郎情妾意……”说到这里,桂芝奕竟然伤心地嘤嘤啜泣起来,“可是,当一提到这个宠妾崔氏,他便百般呵护,容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
妾身其实也没说她什么,就是抱怨她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今日宫中流行什么妆容,明日她就学了去;今日,外邦使臣进献了什么异域奇香,明日她就差人去刘家香铺打探。什么胭脂水粉更不在话下,每次一采买就是一大堆,家里还有原样没动过、没开过封的,她就又差人去买新品了。
至于各类首饰及翡翠珍玉,她样样不曾落下,还偷偷逾矩学那命妇‘安人’、‘宜人’、‘恭人’的配饰,一个小小的妾室,完全不把我这正妻放在眼里……
可官人对她却是一味袒护,非但不加以责怪,反而将我数落了一番。
是,论年纪,妾身是比那狐媚子,哦不,比那崔氏大了七八岁,但妾身平素虽忙于操持家务,但保养也未敢落下,一个堂堂的大娘子怎么就比不过那个妾室狐狸精了?”
“所以,你们夫妻二人因为妾室崔氏之事发生了不愉快,或曰——‘争吵’?”聂府尹试探道。
桂芝奕默默点了点头:“发生了一些口角,官人显得很生气,一怒之下摔门而出。妾身追至门口唤他,可他连头也没回一下,径直就、就走了!我想,他既然在我这里闹了不欢,定是又去寻那狐媚子去了,便由着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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