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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昆羽继圣 > 第 553 章 盯梢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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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是,那青衣壮汉硬着头皮又点了一些吃食,一边继续吃,一边耐着性子等着。

    忠尧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他端起茶盏啜饮了两口,小声提醒道:“他继续,我们也继续。”

    黎诗会意,立即故作顿悟状:“噢,原来是这样啊!那……那王安石也去抢过女婿吗?”

    “抢过,当然抢过了!”忠尧笑了笑,连忙接过话茬,“话说王安石啊,有个二女婿,名唤蔡卞,这个蔡卞就是他安排家丁从金榜下抢来的。”

    “王安石也不能免俗,也加入捉婿大战啦?”黎诗嘻嘻一笑。

    “父母为了自己孩子,总是操碎了心,他也是人嘛。”忠尧笑道,“试问,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有一个好的夫君,有个好的归宿?”

    “这倒是。”黎诗点了点头,又问,“那这蔡卞是何许人也?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他该不会是跟那个蔡京有什么关系吧?”

    一边监视的青衣壮汉听着二人一唱一和,是又气又急,内心抓狂,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但为了不被人看穿,他也只能默默低下头,——难过、咬牙、愤恨。

    可当他抬起头来时,还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样子,也真是难为他了。

    不过,也只能算他自己倒霉,谁让他碰上的是个难缠的家伙呢!

    另一边,忠尧却眉飞色舞,说得更欢了。

    只见他表情夸张地“哎呀”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还真有关系!这蔡卞呢,其实就是蔡京的弟弟。二人于同一年中了进士,时任宰辅王安石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把蔡卞给‘请’到了府上,蔡卞心花怒放,当即就同意了这门婚事,做了王安石的乘龙快婿。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后来蔡家人也都跟着沾了不少光。蔡卞后来还加入了变法阵营,成了新党改革派中的得力干将。

    不过呢,到了蔡京做了权相,当他有样学样去榜下捉婿时,却失败了。”

    “他居然失败了?蔡太师碰了一鼻子灰?”黎诗颇感好奇,不知不觉瞪大了眼睛。

    “名声太那个,没办法啊。”忠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笑嘻嘻又道,“及第士人中也有不少人铮铮傲骨,不媚权势。蔡京相中的是新科进士傅察,欲妻以女,想把自己女儿嫁给他,但这个傅察却不置可否,以沉默来应对,坚决不答复。”

    “如此说来,这傅察还有些骨气。”黎诗赞道。

    “这中了进士后的‘洞房花烛’,看似令人艳羡不已,实则是在选择自己今后的人生道路,与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呐。”忠尧呵呵笑道,“状元郎冯京拒绝成为皇亲国戚张尧佐的女婿,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是件幸运的事。但也不是每一个人的选择都会那般幸运。到了山西进士王诜(shēn)这里,他的选择可就有些无奈了。”

    “王诜(shēn)?”黎诗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奇地问道,“是牵涉乌台诗案的那个驸马都尉王诜(shēn)吗?”

    “对,就是他,他也是苏东坡的好友。”忠尧颔首道,“神宗朝时,官家一母同生的妹妹蜀国大长公主,想自己挑选未来夫婿,神宗为了这个亲生妹妹,破天荒开了先例,同意她去金榜下挑选自己看得中的如意郎君。

    结果,她一眼就相中了风流多才的山西进士王诜(shēn)。这头公主倒是满意了,那头王诜(shēn)却是失意了,真是悲喜两重天呐!

    因为本朝开国之初,汲取过去外戚专权、祸乱朝纲的教训,便立下祖制,为避免外戚掌权作乱,凡是皇亲国戚,一律不得担任实职。

    王诜(shēn)迫于无奈,成了驸马都尉,就此葬送了自己的大好仕途。男儿一展雄心抱负的心愿落了空。可想而知,他内心是有多么抗拒,甚至还有深深的怨恨。故此,自结婚伊始,他便愁眉不展,整日以寻欢作乐的方式来打发自己无聊的人生。

    尽管公主很贤惠,也是好妻子,但强扭的瓜不甜啊。所以,王诜(shēn)一直对公主以冷漠相待,甚至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来故意气她,甚至羞辱她。

    即便公主去世,王诜(shēn)也是无动于衷,一副无关痛痒、漠不关心的样子,神情极度冷漠,唯有神宗与母亲高滔滔高太后二人抱头痛哭。

    公主因病去世后,随侍宫女忍不下这口怨气,遂告发王诜(shēn)一贯冷落欺辱公主。神宗闻讯勃然大怒,于是即刻下令将他贬官发配,得知王诜(shēn)宠妾灭妻后,又愤而下令将王诜(shēn)的宠妾痛加责打,再送与军士为妻。”

    黎诗听罢,不禁感慨万千,幽幽叹道:“唉,不曾想一桩看似美满的婚姻竟演变至此,成了这般模样。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真是可惜了。

    这榜下捉婿表面看似风风火火,可是背后也衍生出了诸多问题,甚至是悲剧。

    此风着实令人一言难尽,也许毁誉参半才是对它比较中肯的评价。就譬如说为了钓到进士婿,富商豪户居然拿出千余缗(mín)‘系捉钱’来诱惑士子,照先前的情形来看,我估摸着,这自愿上钩者亦有不少吧?”

    “此等论财娶妻之举,确实不妥。”忠尧叹了一口气,说道,“市井驵(zǎng)侩(kuài)出捐万金,若士子贪图钱财、不顾廉耻,就此从之,则有损名节,玷辱恩命,刚刚及第释褐便是如此,日后恐仕途堪忧,有贪赃枉法之虑啊。

    不过,话说回来,‘榜下捉婿’也反映了出了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即与前代相比,平民百姓的婚姻观念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发生了重大变化?什么重大变化?”黎诗有些不解。

    忠尧正色道:“古时婚姻历来讲究‘门当户对’,嫁娶的对象有着严格的门第限制,魏晋南北朝、隋朝至唐朝中期,这种情况表现得尤为明显。彼时,门阀盛行,世家大族千年不倒。一旦长久固化,其结果不言而喻,纵使掰着脚趾头也能想得到。

    门阀制度到唐朝中后期开始逐渐衰落,历经五代,至本朝时,门第观念已然淡薄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则是两个择偶标准:一是个人才能,一是家资钱财。

    较之前代的门第婚姻而言,本朝的观念的确是有了不小的进步,不过对于后世而言,论财而婚,何尝又不是一种滥觞呢?

    观今之俗,将娶妻、将嫁女,不顾门户,不问阀阅,只求资财,惟问资装之厚薄、聘财之多少,而不问其人之贤否。更有世俗之贪鄙者,上来就问,你是做什么的?家里有房宅几何?可有家资巨万?有无香车宝马?

    什么?都没有??好,下一个!

    更有甚者,言之凿凿,我情愿在香车或宝马上默默哭泣,也不愿在独轮串车上开怀大笑。

    时至今日,不知多少人仰天悲呼,结婚结不起,孩子养不起;你看中了她,她却瞧不上你。无怪乎一时人人自哀,恍惚间,怎么大了龄,光了男,单了女。

    榜下捉婿,千年回眸,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由此,世风而下,日渐颓靡,人人暗自抱怨,谁都知道哪里不对,知道有些地方肯定出了问题,但普通百姓中又有多少人会意识到是‘士农工商’中一直引领国之风潮的‘士’被‘商’之利所诱,腐堕甚至合二为一了呢?此二者入了一家门,成了一家人。利益交织,观念扭曲,精神蒙尘,星光黯淡。

    有些自诩清流的乡党朋党,迸发出璀璨光华的瞬间,遮羞布下却藏满了私利。什么国家大义,什么百姓福祉,皆被抛诸脑后,他们自甘堕落,只顾眼前,毁本国之典籍,赠工技与外邦,结与国之心欢,勾连外贼,合起伙来攫取利益,掏空江山。他们的眼中没有天子,没有王道,只有金钱,一生甘受利益驱使,唯一的信条便是‘我为自己带盐’。

    带个盐,怎么了?谁人能不吃盐?

    他们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却看不到将来,看不到脚下的万丈深渊。因为,他们反复告诉自己,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不过短短一瞬,做人当活在当下、当及时行乐,只要自己过得快活,哪管旁人死活,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可是,没有旁人的默默付出,没有戍边将士的坚守,没有暗夜里的刀光剑影,哪有白昼的安稳,哪有他们的安逸?这是漠视忧患,错把来之不易的安宁当天然,错把美好当习惯!

    肇始者们沉湎酒色,安于享乐,他们很可能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们也有子孙,自己也是祖先,自己的所作所为将对后世产生长远影响,未来,子子孙孙都可能唾骂他们,他们不是流芳百世,而是遗臭万年。”

    黎诗见忠尧慷慨激昂,愤然间眼神中又流露出些许忧虑之色,不禁百感交集,默默叹了一口气:“红尘滚滚,俗事扰扰,人之短,便在于父母积累的学识无法传与自己的后代,唯有通过启蒙教授,方能实现绝学传承。

    方才听你一说,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世人皆逐利,凡事以利为先,本来人创造金钱,是金钱的主人,让金钱为人所用,简便交易;孰料,到头来却是金钱成了主人,成了推手,人却成了奴隶,被金钱驱使,想想还真是讽刺啊。

    然则,时至今日,人人身陷如此怪圈,风气正盛,皆难以免俗啊。”

    忠尧不无忧虑地说道:“重钱重财的观念深入骨髓,唯钱财论甚嚣尘上,大行其道。举目四望,目之所及,无论是庙堂抑或是江湖,人人拜金至上,资财多寡成为百姓心中唯一衡量人生的尺度,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春秋之人品格清澈,轻生重义,动辄生死相许;

    汉朝之人血性正气,健武勇壮,有所为有所不为,以信义为先;

    唐人包容宽广,雍容雅致,忠孝节义,自信而不自卑;

    及至本朝,‘资财’飞上枝头变凤凰,地位一步登天,金钱腐诱士子,渐成风气,金权僭越,资本萌芽,意识觉醒。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为了金钱,出卖肉体已经不算什么了,可怕的是一些人纸醉金迷,在大是大非面前出卖灵魂,遗忘了立场。”

    “忠尧哥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趣事’,或许也能印证你的说法。”黎诗莞尔一笑,想了想,说道,“真宗朝,咸平五年,两位宰执大臣向敏中和张齐贤,为了争娶一位姓柴的寡妇,居然对簿公堂,打起了官司。真实的原因,用程颐的话来说,无非是因为这柴寡妇家资雄厚,有十万囊橐(tuó)之故。就为这个,两位宰相争破了头。堂堂宰执皆是如此,更何况寻常百姓?”

    “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可以说寸步难行。”忠尧慨叹道,“人生在世,生存不易,谁不是一边哭着喊着不想活了,又一边拼了命努力地活着?寻常人家,能有一口饭吃,不为一日三餐所发愁,少一些为生老病死担惊受怕的日子,便已是谢天谢地了。”

    负责监视盯梢的青衣壮汉在一旁瞧着两人一唱一和,心里大为不爽,暗暗骂道:“他大爷的,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吃完了赶紧走啊!走吧!一直杵在这里算什么意思啊?你们不会一整天都耗在这里了吧?我的天……”想到这里,他一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满脸无奈与沮丧。

    忠尧偷偷瞟了那青衣壮汉一眼,嘴角微微一笑,接着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迟迟白日晚,袅袅春风生。哎呀,这临窗的风景真不错,我们聊得好开心啊,这里饭菜也不错,不如就在这里小歇一会儿,继续饮茶吧。”

    “好啊好啊!依我看,干脆在这里用了夕膳再走也不迟啊。”黎诗连忙接过话话茬。

    那青衣壮汉一听,什么?还要在此地吃了晚膳再走?惊得差点一口茶水喷将出来。

    他急忙叫住从旁经过的一名店小二问道:“小二,现在是什么时辰?”

    那店小二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答道:“午时刚过,怎么了,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要再来点吃的吗?”

    “哦,不,不不,不了,不了……”青衣壮汉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摆了摆手。他已经吃了两顿午饭了,肚子都快撑圆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忠尧与黎诗对视了一眼,两人会心一笑。

    忠尧故意沉吟了一下,又道:“哎,你知道吗?眼下世道虽如此,但也有例外,也有不看家中资财而嫁女的。只要两情相悦,对方人品不差,双方父母也有鼎力支持的,毕竟这事关儿女一生幸福嘛。”

    “嗯,说的也是。”黎诗欣然点头,“据说眉山首富程文应择婿时就相中了家道中落的苏家,将自己时年十八岁的爱女嫁与十九岁的苏洵。二人婚后,程夫人相夫教子、操持家务。

    彼时,苏家极贫,苏洵不仅穷,还整日游手好闲、游荡不学,十足像极了一个废柴。可这程夫人呢,非但没有哭天抢地吵着闹着回娘家,也没有整日唉声叹气,动不动就与丈夫吵架,她在明白了现状后,做了——两件事。”黎诗说到这里,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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