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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昆羽继圣 > 第 554 章 临轩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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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尧佯装出兴致盎然的模样,急问道:“是哪两件事?”

    黎诗笑呵呵地说道:“程夫人做的第一件事,是将娘家陪嫁的衣物、首饰等值钱物件拿去典当,积累了一些本钱,然后做起了丝帛的买卖。她毕竟是首富之家出来的,经营天分与生俱来,从小耳濡目染,选择经商也并不奇怪。后来,在她的苦心经营下,苏家渐渐转贫为富,买卖也在不断发展壮大。”

    “这是程夫人做的第一件事,那她做的第二件事呢?”忠尧饶有兴致地问道。

    黎诗想了想,答道:“程夫人做的第二件事,是以温情包容尚未开窍的丈夫,循循善诱,但从不强迫他学习,也鲜少指责他不学无术。及后苏洵年纪渐长,亦稍知读书,始学句读、属对、声律等。

    程夫人贤惠大度、包容知性,经营持家俱有智慧,能够将一个贫苦之家支撑起来,逐渐变得富裕,又能循循善诱,将闲散游荡的丈夫调教得面目一新,从而发奋图强。最后,连司马光都不吝笔墨,专门为她撰写《苏主簿夫人墓志铭》,程夫人的贤名可见一斑。当然,苏洵固步自封,反对新法,也有一些做得不对的地方。”

    忠尧点了点头,嘻嘻笑道:“哎,这个程夫人说来还真是不错啊,你可得好好学着点儿。”

    “什么意思?”黎诗故意神色一敛,反问道。

    “嗨,这不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嘛,嘿嘿嘿嘿。”忠尧笑得很贼,还带着一点“猥琐”的意味。

    “噢,你的意思就是让我……”黎诗作恍然大悟状,话到了嘴边却不好意思说出口,她略微停顿了一下。

    忠尧笑眯眯地注视着她,得意洋洋地问道:“我的意思就是什么,说呀。”

    孰料,黎诗眸子一转,忽然灵机一动,改了口:“你的意思就是让我……好好……好好调教你咯?”

    “啊?”忠尧愣怔了一下,眼神中满是失望,“唉——”一个让她亲口承认的机会就被这么搪塞过去了。

    黎诗瞧着忠尧那副沮丧的神情,这下轮到她暗自得意了:“不说不说就不说,偏不让你得逞!嘻嘻。”

    顿了顿,忠尧摆了摆手,瘪瘪嘴道:“唉,算了算了!不是自己,还是说说苏家吧!据我所知,眉州有三大家族,便是这程家、石家与苏家。程家为首富,石家次之,苏家随着祖辈不置田产,仗义疏财,解困乡邻,家道逐渐走向衰落,传至苏洵时,田产不满二顷,屋陋不葺。

    苏家在当地虽无可言富,但仍是眉州公认的三大家族之一。

    其原因有三:一是苏氏先祖苏味道,没错,别用这么诧异的眼神看我,人家就是这名、就是这个‘味道’。

    这‘味道’呢,满身都是大臣味,因为人家在唐时武则天一朝曾任宰相,后贬眉州刺史。苏味道之后,苏氏一脉,家族中虽无大作为者,但在眉州地界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何况人家还有味道呢。

    二是苏家以侠气闻于乡闾,重视家族家法、礼制传教,族人多忠信孝友、乐善好施,此风代代相传,故而人人称颂,有口皆碑。

    三是从《苏氏族谱》来看,苏氏一脉,世代皆与眉山大族联姻。祖上与之联姻的有随唐僖宗入蜀的北方士族黄氏、史氏、程氏,有唐朝李氏系没落的宗室大家,也有衣冠旧族石氏。

    唐时,那石家祖辈曾任兵部郎中、右御林大将军等职,石氏祖先本是江都人氏,彼时认为天下有变,而蜀为最安处,又多佳山秀水,适宜人居,遂于唐末宋初定居于眉州。

    程氏亦是北方士族,随唐僖宗幸蜀而定居眉山。程文应之父程仁霸,曾摄录事参军,程文应则官居大理寺丞。”

    “我勒个去!讲完了榜下捉婿,讲苏东坡他老娘,讲完了苏东坡他老娘又开始讲苏家,这他大爷的还有完没完了!”那青衣壮汉气得发慌,茶水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往肚里灌,不消片刻,他忽然发现桌上壶里的茶水竟然被自己全喝光了。

    他提起茶壶摇了摇,又使劲倒了倒,忙乎了半天,却只倒出一两滴水来。

    他压住心头的火气,隐忍不发,大声唤道:“小二,再来壶茶!”气呼呼地将手中的水壶往桌上重重一放。

    黎诗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往后瞟了一眼,与忠尧二人窃笑不已。

    黎诗狡黠地笑了笑,趁机说道:“说到这个苏家啊,故事还真是挺多的,估计得说个三天三夜。”

    忠尧会意,立即摆了摆手,说道:“不止不止!光是苏东坡一人,就得说上个三天三夜,苏家一大家子的事儿若是说完,怎么也得十来天吧。”

    那青衣壮汉一听,顿时膝盖上犹如中了一箭,差点没一屁股跌落在地。

    彼时,店小二刚巧送来一壶茶水,那店小二关切地问道:“客官,您怎么了?”

    青衣壮汉没有理会店小二的问话,一把抓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压压惊。

    哪知,此时黎诗又接着说道:“不如,我们就此住下,慢慢聊?”她笑意盈盈地望着忠尧,眼睛却调皮地眨了一下。

    忠尧心领神会,故作眉飞色舞状,欣然应允:“好啊!”又拱了拱手:“小生正有此意。”

    青衣壮汉听罢,顿时“激动万分”,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忠尧看在眼里,却佯装视若无睹。他面若春风,显得既淡定又从容。

    稍顿,看了看桌上的小菜,忠尧低声说道:“你我慢慢吃,不用急。据我方才观察,他已经饮了三壶茶水,这一壶上来,再吃完就是第四壶了。他肚子里一包水,估摸着再过一会儿也该去趟茅房了,憋了那么久,不可能一直憋下去的。到那时,我们就可以走了。”

    黎诗惊异地问道:“不是要引蛇出洞吗?就这么把他甩掉,走了?”

    “若是周廷婴派来的人,必定是伺机来杀我的。这个人,也着实太笨了些,看着也不像个杀手啊。”忠尧幽幽道。

    “嗯,好吧。”黎诗点了点头,慢慢将桌上余下的一些菜给吃了个精光,没有浪费来之不易的粮食。

    果然,不出所料,那个青衣壮汉不知不觉连喝了四壶茶水,又吃了不少东西,他终于憋不住了,唤店小二上前,问了茅厕的方位,起身匆匆离去。临去时,还有意无意瞥了忠尧二人一眼。

    青衣壮汉尽管是快去快回,但等他回来时,忠尧、黎诗曾经坐过的位子却已空空如也,二人竟不知去向。他匆匆结了账,问了店小二忠尧两人离去的大致方向,火急火燎地追出了门。

    店小二走到门口,手中掂了掂结账的一粒碎银,目视着那青衣壮汉追去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

    次日乃是传胪之日,官家在崇政殿接见新科进士,仪式显得十分隆重。

    所有新科登第的进士们皆换上公服,头戴“三枝九叶顶冠”,状元、榜眼、探花三人身穿绯袍,余下进士咸着绿袍,一大早就被礼部堂官召集于一处,入宫上殿,位列朝班之末静静等候。虽然新科进士们已经穿上了官袍,但没有临轩唱名,便没有正式宣布。他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翘首以盼,都在等待这一个无数士子梦寐以求的高光时刻。

    这份荣耀,属于他们,因为他们是这一届殿试的最强“王者”。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哦不,宋朝的读书人是十年寒窗苦读,一日看尽汴京花。

    宋承唐制,科举制度在唐朝基础上进一步完善,主要分为“常科”和“制科”两大类,其中又以“常科”最为常见。所谓“常科”,便如今日之学院开设的学科,除却“进士科”外,尚有九经、三史、三礼、明经等等。符合考试条件的适龄举子,先于当地参加乡试选拔、省试,中举后来年春天可前往京城赶考,参加朝廷统一组织的考试。最受欢迎的是“进士科”和“明经科”,两者一旦及第登科,日后若是好好混,当个宰辅光宗耀祖也不是没有可能。

    “进士科”倒是耳熟能详,那么“明经科”又是什么呢?何谓“明经科”?

    “明经科”是科举考试的重要科目,历史源远流长,乃秦代所设立,至汉朝推广。所谓“明经”便是通晓、明悟经学。“经”者,有言从汉代以后专指儒家经典,其实并不尽然。不过,“明经科”这一单列的科目曾在宋神宗年间被废除,经史子集的考核内容融入了“进士科”。

    故此,“常科”下的“进士科”考核的内容涵盖甚广,选拔的人才可以说是偏向于“全才”。

    而与“常科”相比,还有一个由官家亲自主持的小范围考试,名曰“制科”。这是为了不拘一格地选拔人才,是故,参与考试的人不分三六九等,既有各级官吏,亦平民百姓。当然,也不是谁想报名就能参加的,它有一个推荐人制度,必须得有当朝重臣推荐才行。据史料记载,苏轼、苏辙两兄弟进士及第后就曾不满“现状”,参加过“制科”选拔考试。

    不过,“制科”在有宋一朝也日渐式微,尤其是在北宋末年,宋徽宗耽于享乐,身旁围绕着一群佞臣,哪里还有心思去搞什么“制科”选拔。选拔上来的人才,把身旁的奸臣都干掉吗?北宋六贼等奸佞又怎么会允许此种情况发生?

    百官行礼后,鸿胪寺官员引领进士就位,跪下听传。

    临轩唱名仪式,官家亲自唱念一甲三名进士,也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的姓名、乡贯、名次。状元、榜眼、探花合称三鼎甲,考中状元叫“独占鳌头”,考中解元则称“名魁虎榜”。

    “一甲第一名,荆州潜江人,状元毕剑,独占鳌头,赐进士及第、绯袍、笏板;一甲第二名,饶州鄱阳人,榜眼彭厉,赐进士及第、绯袍、笏板;一甲第三名,开封人氏,探花李云卿,赐进士及第、绯袍、笏板。”

    官家话音甫落,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即刻出班,前跪谢恩。

    三人伏首叩拜,齐声高呼:“叩谢陛下隆恩!”

    礼毕,礼部尚书展开新科进士金榜,开始一一唱念后面的第二甲和第三甲及第进士,分别赐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并一一赐予绿袍、笏板,谓之“释谒”。

    蹊跷的是,礼部尚书唱第之时,太尉梁师成就站在他旁边,不时提点,小声说着什么。

    当念到白东升亦同赐进士及第时,朝堂之上百官、新科士子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有人不服气地悄声说道:“这白东升无德无才,不过就是一个溜须拍马之辈,以颂扬圣上书法为名破例参加的殿试,怎么还能同赐进士呢?”

    “是啊,这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嘛。”旁边一人低声附和道。

    又一人从旁提醒道:“你们俩小声点,坊间传言那白东升此次送出去的钱财不计其数,多达数百万之巨。难不成,你还想去查是谁收了这些钱不成?就算知道是谁,你又能如何?还是小心自己吧,祸从口出啊。”

    另一人悄声说道:“慎言,慎言。”

    礼部尚书扫视左右,见朝堂闹哄哄一片,叽叽喳喳,宛如鸟林,故意咳嗽了两声,顿时朝堂上安静了一些,他又耐着性子,继续唱第。

    过了一会儿,他念到了“储宏”的名字。

    朝堂上诸人一听这“储宏”的大名,立刻炸开了锅,有人惊异地问道:“这储宏不是梁太尉手下的那个厮役小吏吗?他竟然也有科举功名?!”

    “这……这简直无法想象!太荒唐了!”一御史情绪激动,忿忿不平。

    又一御史谏言道:“一个区区厮役竟然登堂入室,成了新科进士,读了几年书?可有真才实学?若无真才实学,却同赐进士,这会寒了士子的心,寒了读书人的心,恐将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礼部尚书额头上冷汗涔涔,显得有些尴尬,他偷偷瞟了一眼端坐在宝座上的官家,然而,官家却一声不吭,保持着沉默。

    官家手上似乎在把玩着一枚精巧玲珑的玉石。

    梁师成见人声嘈杂,议论纷纷,故意清了清嗓子,大声喝道:“朝堂之上,交头接耳,成何体统!安静!安静!此乃御笔亲批,若有异议,可单独上疏!”

    百官一听这话,顿时沉默了,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

    单独上疏非议官家御笔亲批的金榜文书?谁敢拿自己的前程仕途开玩笑?

    梁师成见控制住了局面,遂又向礼部尚书递了个眼色。礼部尚书心领神会,于是,唱第照旧。

    二甲进士、三甲进士等人无须单独出班谢恩,待礼部尚书念毕,余下进士依礼一起出班。

    礼部官员高呼:“拜!答谢君恩!”

    众进士跪拜,齐声大呼:“臣等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遂行三跪九叩之礼跪谢圣恩。

    端坐于宝座上的官家很高兴,说道:“众卿平身!诸位皆是青年才俊,前途无量,将来必是我朝栋梁之才,肱股之臣!”

    “谢陛下!”礼毕,众进士起身。

    恰在此时,官家忽然发现一众进士中有好几位须发皆白的老翁,看模样,不仅有五六十岁的,也有年约七旬的。

    “呃?”官家面色微微一怔,有些尴尬。不过,他旋即恢复镇定,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急忙抬手示意,吩咐道:“按例,赐花以簪!”

    于是,多名黄门内侍端着考究的黑漆木盘上前,盘中盛放着多枝经过精心裁剪的时花,先让状元郎、榜眼、探花三鼎甲取花簪于帽檐,以作示范。君赐不可违,更何况此乃当时之习气,堪称荣耀,故而人人乃簪一枝,别于帽檐之上。

    那场面,那情形,在今时今日看来,难以理解,似乎还有些滑稽,尤其是老翁簪花之举,模样更是容易惹人发笑。但想想一阵一阵流行过的风潮,也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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