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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无常道：“一起算。”
道玄子道：“你这人好没道理，各人生辰八字不同，便是相同，气运也不会相同，岂能把来一同占卜的？”
黑无常道：“那便先算俺娘子的，算得好，算得准，重重有赏，胆敢胡乱说话，休怪俺一拳结果了你。”
道玄子只得双手捂住龟壳两口处，便开始摇动龟壳，那铜钱在龟壳中“咚咚”有声。只见他蓦地松开左手，露出一端龟口，右手轻轻一晃，便落下九枚铜钱，洒在方桌上，杂乱无章。一般人看这铜线凌乱，无章可循，这道人却能洞察玄机。只见他仔细看了这铜钱爻象，右手不住掐指推算，嘴上念念有词，神神叨叨，也听不懂是些什说话。只待又在心中细细推演一番后，他脸色忽地十分凝重，吞吞吐吐道：“阁下......阁下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黑无常道：“废话，自然要听真话。”
道玄子怔了怔，道：“姑娘气运极佳，必当一生富贵，四代同堂，儿孙绕膝。”
白无常喜出望外，眼波明丽，立时取出一锭十两纹银，道：“说得好，赏！”
不想那道玄子一推，不肯收，道：“不敢不敢！”
白无常道：“术士如何不敢收？”
道玄子道：“方才说了假话，若收了你银两，老天爷便要责罚于我了。”
黑无常大怒，道：“俺看你阳寿是到头了，都让你讲真话了，你偏要拿那假话来诓骗俺们。”
白无常见黑无常要打那道人了，便道：“等等，请先生把真话说来。”
道玄子道：“不敢说，说了便没命了。”
白无常道：“但请直说，我保证他不打你。”
道玄子道：“姑娘你拿什来保证？你在家说话能有分量么？”
白无常狠狠瞪了黑无常一眼，黑无常连忙松了拳头，小退了半步。
道玄子这才发现这黑厮看似凶神恶煞，却还是个怕浑家的主，便道：“实不相瞒，姑娘明日......明日必死无疑，死无全尸。”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今个不打死你，以后便跟你姓了。”黑无常大怒，举起勾魂索，要扭断道玄子脖子。
道玄子连忙呼救道：“仙女救我！”
白无常一把掐住黑无常胳膊，狠狠朝右一扭，再朝左一扭，疼得黑无常连连作罢。
白无常这才又道：“初见先生，先生喊我仙女，后面喊我姑娘，方才情急之下不免口不择言，听你又喊了我仙女，莫非我真个是仙女么？都说这鬼神之数，信则有，不信则无，先生这么一说，端的让我有些后怕。若果真如此，还望先生能够出手搭救则个，自然少不得你许多银子。”
道玄子怔了怔，掐指一算，眉头紧皱，又过了半晌，才沉吟道：“有了，城西三里处有座阎王庙，你们二人速速买上两只大烛，三炷大香，三坛酒，九盘贡品，径去阎王庙，路上无论遇上任何风吹草动，切不可停下脚步，也不得东张西望。只等到了阎王庙，心中定要十分虔诚，切不可有一丝狐疑，再行三跪九拜之礼，祭拜那阎王老爷，子时前定要入睡。那阎王老爷有愧于你们二人前生，那时若他肯出手相助，把传信天使阻在门外，从中周全一番，姑娘或可再享十三年阳寿。”
白无常见这道人说得神乎其神，连阎王老爷都搬出来了，煞有介事，反倒不信了。毕竟行走江湖多年，人心叵测，防不胜防，招摇撞骗之辈见得多了。便是命中真有劫数，也是请大罗天神相助，这请阎王搭救的还是头一回，委实不靠谱。
黑无常道：“娘子休要听他胡说，只听说那阎王索命本事一流，让他救人，端的可笑。”
白无常也觉得甚是好笑，把手中那锭十两纹银用双手一扳，登时一分为二，笑道：“给你十两你嫌少，偏要讲这许多胡话，却不知道言多必失道理，看你唾沫也说干了，给，这五两银子送与先生润润口舌，买些茶水喝去。”
“也罢，也罢。”道玄子算了卦，说出了这一丝天机，不免也折了一些阳寿。见这二人不肯信，也无可奈何，若再多言，说得细了，自个便要遭受天谴。虽说救不回来，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银子收之无愧。想到这，他便把五两银子收入囊中，走了，边走边道：“人间非净土，各有各的苦，好端端的仙女，啧啧啧......本是那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恋红尘啊，可惜可惜！”
只待这老道走了，黑白无常便上了楼，洗漱完，便躺下了。
夜渐渐深了，夜深人静之时，人不免多愁善感。
只见白无常搂着黑无常，忽地黛眉微蹙，问道：“娘子我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黑无常道：“小鬼这是作甚，有话便说与俺听嘛，藏着捏着，多难受。”
白无常道：“好，那我可要说呐，事先声明，老鬼可别生我气。”
黑无常笑道：“不生气，断断不敢生你气。”
白无常停了停，沉吟道：“十三年前，你不肯娶那赵县令女儿，非要与我这个小丫鬟私奔，燕老爷因此与你断绝了父子情分，老鬼你可后悔过么？”
黑无常一听这话，蓦地红了眼眶，眼睛中噙满了眼泪，摇头道：“此生无悔，若有来生，还当如此！”
白无常甜甜一笑，眼睛中蓦地泛起泪花，道：“嗯嗯......嗯。”
就在这时，黑无常忽地叹道：“一晃十三年了啊......”
不待说完，黑无常想起父亲兄弟，十三年不曾相见，那种血浓于水的天赐情分，生离胜似死别，伤感一触即发，一发便不可收拾。那思家之苦似深海突发了地震，激起一层层巨浪，前赴后继，层层卷了千尺，终于轰然崩塌，翻涌不绝，让他再也噙不住眼中泪水。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只见他狠狠咬了下嘴唇，嘴唇咬破了，血流不止，可那眼泪还是不争气，扑簌扑簌直掉个不歇，顷刻间便泪流满面了。他无法控制泪水，怕白无常瞧见，连忙把脸转去一旁，可整个身体却在被褥中不住颤抖。
白无常一摸这被窝，二人睡了许久，已十分暖和，见黑无常不住颤抖，又发出厚重呼吸声，晓得他在偷哭。
白无常抱着黑无常，用力把他翻了过来，看着他脸，一边用睡衣袖口给他拭去泪水，一边道：“大声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受些了，我知道这些年，家事一直是你心病，每每你在街上看到别人父子牵手，你眼神马上就变了，十分羡慕那些人。我知道你......”
不待白无常说话完，黑无常左手放在额头上，捂住半张脸，不住抽泣，越哭越悲恸，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声音越来越大。
白无常从未见他哭过，不想这一大男人，行走江湖，人人惧怕他，竟也是如此脆弱。忽地一哭，竟是这般撕心裂肺，悲伤欲绝。
白无常不再说话，一边让他把痛苦发泄出来，一边顾看着他，此时无声胜有声。
良久无话，黑无常那哭泣声渐渐小了，最后变成节奏安稳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白无常也很快睡着了。
窗外，斗转星移，地上打了一层银霜，夜已似极深了，很快便到子时了。
忽地，天空一道流星划过，一道金光从窗缝中飞来，直飞入了白无常印堂之中。
白无常忽地做了个梦，甚为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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