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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六年，京城，煤渣胡同。
茶楼下面一圈的小商摊贩，叫卖声也络绎不绝。
街上的场景是有些新旧交替的面貌，有长着辫子官府衙役巡街路过，也有金发蓝眼睛的洋人揽着身着洋裙的贵族小姐去吃茶听戏。
但这些事情，都与她无甚关系。
她只是抱着腿，呆滞的坐在墙边上，一块破破烂烂看不出颜色已经发黑的麻布从头裹到脚，只露出了她的一双眼睛。
面前还放着半拉破碗，破碗里有一块几天前被好心人扔进来的半块发霉的馒头，如今已经硬的如同板砖一样。
“嘭！”
面前的破碗被踢翻，梆硬的馒头飞出去几米，被路过的行人一脚踩烂，踢远。
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站在她面前，他们已经对这个外来者不爽很久了。
这片地界儿，是他们混迹多年的胡同，他们从这里乞讨长大，前两天突然来了这么个傻子，就往这一坐，也没见动弹过。
打也打了几顿，发现这傻子一声不吭，始终在这坐着，怕不是来抢他们生意的！
这傻子算盘打得倒挺好啊！
为首的乞丐抓着她的头发就把她往墙上撞，使劲儿撞了几下，额头磕出了血，淌过了她的眼睛，往下流去，这傻子眼睛眨都没眨过，任由血流进眼睛里，染的眼睛一片通红，仍旧没什么表情。
这群的乞丐最看不得这傻子总是这样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任打任骂，一脚把她踢倒在地，他们嘴上骂着脏话，对着地上的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傻子一动不动，眼睛都没眨，趴在地上任他们打，也没出声。
“咔嚓”一声。
一条腿被几个乞丐踩断了。
几个乞丐依然骂骂咧咧没有停手。这年头，乞丐的命不值钱，什么时候乞丐的命都不值钱。
这傻子不会抱团，也不知道上供给他们“保护费”，他们每天过来抢干净她碗里的的几个铜板也不反抗，就是个任人揉搓的傻子。
她被他们当成球一样，在街上踢来踢去，周边的几个小贩避而不及，嫌恶的眼神让他们下手越来越重。
“哎哎哎！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你们几个乞丐别挡道！”
一个粗布长衫穿着体面的中年人高声喝斥着。只见他身后是一驾豪华的马车，两匹马都覆着叮当的马具，车架上有个蒙古打扮的马夫，马车四周也跟着一圈统一旗装的丫鬟婆子。
前后都跟着两排府兵。
看着是个满清贵族的车架。
“要打去边上打！去去去！别惊扰了我们小公子的车驾！去去去！一边去！”
随着中年人的驱赶，几个乞丐四散逃去。
她也被前面开路的府兵架起来扔在一旁。趴在地上，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的抬头看去，华贵的车驾从她面前驶过，并未停留。
身后传来附近摊贩低声谈论的声音。
“这是哪家的车架啊？这地界派头还能这么大？”
“还能是谁啊！你看那车上的标示，那个旗子！有点眼力见儿行不行！”
“哟！这好像是那个蒙古郡王家的旗子！怪不得！你看看那一圈！都是蒙古来的！好像是什么外蒙四部里三音诺颜部来的！”
“就是隔壁那个，齐郡王家的吧！”
“哼！又是个纨绔子！这些八旗子弟整天无所事事！偷鸡摸狗什么没干得！还摆这么大架子！”
“嘘！你疯了！小声点！隔壁那群神机营的可要下值了！要是被他们听见了，你还要不要命了！蒙古人听不懂汉语还好糊弄一点！那群神机营的纨绔要是听到了，他们能天天过来找茬！”
华丽的车架慢慢行驶着，车架旁边的一个婆子看了那群议论的商贩一眼，随后敲敲车窗木框，掀开了帘子。
“小公子，用不用……”
那婆子脸色发狠，做了个格杀的动作。这群人议论的难听，他们蒙古人可不是那群人想象中的听不懂汉语，反而听的清清楚楚。
马车里内置华贵，桌上摆着茶水点心，还焚着一盏铜香炉袅袅升烟。宽敞的马车里只坐了个七、八岁大小的男孩，他一身蒙古锦袍，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翻着手里的书。
“不用管。”
随口应了一句，车外的婆子点点头，放下了车帘。
车队没有丝毫停留，消失在了转角处。
她趴在地上，望着车架消失的方向，脑中并没有什么思考，只是又被旁边的小贩给踢回到了之前一直要饭的墙边上。
“晦气！”
那小贩冲她吐了口吐沫，一脸不耐的回到了自己的摊子上。
不远处，一群身着神机营制服的年轻八旗子弟嬉笑打闹的从衙门里出来，他们下值的时间到了。
街上的小贩瞬间停止了议论，只剩下规规矩矩的叫卖声。
一阵叮铛环佩的声音，金属碰撞，铃铛玲玲的响着。
一个身穿紫色苗服满身银饰的少年背着一把漆黑的苗刀，不紧不慢的走到了神机营衙门门口。
“哪里来的少年郎？来我们衙门有何事？”
门口当值的两个年轻人看着这一身明显是外族的少年。
这少年倒是唇红齿白，深紫色的眼睛清澈平静，一头及腰的长发挂着灵蛇银饰，好看的紧，
“劳烦这位军爷通报一声，在下玉楼，前来赴张副协领之约。”
少年人规规矩矩行了礼。
门口的年轻人看他说的有理有据，也守规矩，也不欲为难他。
“公子且稍等。”年轻人点头，转身进了衙内前去通报。
苗疆的少年郎就这样在门口安静的等着。
没过多久，前去通报的年轻人回来了，客客气气的请了少年进门，“玉公子，请，我们协领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一直沉默的趴在地上。
附近茶馆的老板是个好心人，路过时叹了口气，把不远处又摔烂个口子的破碗踢到了她面前，从袖子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裹的，自家烙的饼子，掰了一块放进破碗中。
她眼睛顺着饼子的方向转动，身体却并没有什么动作。
老板放下了饼子就离开了。
街上依然熙熙攘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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