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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维突然一万个想走，但脚底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他环顾四周一圈，默默嗫嚅一句：“又不是龙潭虎穴，怕什么。”
身前领路的裴兴，耳骨一动，没忍住，嘴角微扬：“公公，请吧。”
高维瞥一眼裴兴，知道是不能从他嘴巴里套出什么话了，只好挪动步子进了内殿，冉清瑶正坐着看书，纸张翻动的声音，宛如蝴蝶轻盈的翅膀，煽动一小股风，打在高维脸上，他忍不住挠了挠手背，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奴才给宸妃娘娘请安。”
冉清瑶眼都没抬，轻飘飘支楞下下巴，乐心马上笑着搬出秀墩到高维面前，高维讪笑道：“奴才多谢娘娘。”
冉清瑶是坐在了窗边榻上，还是老位置，但高维则是坐在了对面，外间暖洋洋的日光渗透进来，在冉清瑶身后形成了一圈光晕，高维正对光而坐，根本不能看清冉清瑶此刻的神情，对面这位主儿是什么性子，他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因此，他有些不安。
冉清瑶不说话，乐心给高维上了茶后，立在一边，同样低垂了头，殿内安静异常，高维忍不住再次挠了挠手背，眼神飘忽间，将昭阳宫内殿陈设尽收眼底。
从前的楠木椅，换了金丝楠木的，一股淡淡幽香隐约传来，而殿中的绒毯大概不是他之前让人来铺设的，或许是司库房的太监为了讨好宸妃娘娘，特意又寻了价值千金的锦云绒，拼接而成，上面密密匝匝绣着芙蓉、木槿、蔷薇等等百花，唯独，少了牡丹。
“高公公与本宫也是老熟人了。”冉清瑶寒凉的声音响起，唬得高维当即正襟危坐，聆听冉清瑶讲话：“怎么有些事，还对本宫支支吾吾，不能直说？”
高维心一凛：“娘娘这话，奴才有些听不懂，还请娘娘明示。”
“明示？高公公聪明，否则，也不会一直跟着圣上，管着偌大的勤政殿，公公既然听不懂，那就是本宫的错了？”冉清瑶微扬的嗓音带有一丝疑惑，随即好心的多说了两句词：“慈安宫，太后与圣上。这可是算本宫额外提醒公公的”
昭阳宫内没有焚香，只有几盆绿梅、洒金梅作陪，粗壮主干向上延伸，弯曲成花房宫人想让它弯曲的形状，枝条舒曼，花繁叶疏，而淡淡馨香味是从沉香木雕花四季如意屏风后传来的，那里放着两盆素心梅，正肆意绽放。
高维眉心一跳，沉默半晌，诚惶诚恐说道：“娘娘既然想知道那日慈安宫里的事儿，直接让奴才说就行，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何况，圣上已经拒绝了今年春日的小选了。还有什么是比这件事更重要的呢？“
“啪。”
冉清瑶合上书，手一扬，摔在了身旁乌木鎏金榻几上，黑眸幽深叵测：“顾左右而言它，高公公，你向来是问什么答什么的人，本宫没什么耐心，你考虑着说还是不说吧，反正本宫是有时间陪你耗在这儿的。”
冉清瑶垂眸，摸摸自己肚子。
高维叹口气，这位娘娘大着肚子，万一出个好歹，他哪怕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再说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那日，圣上去了慈安宫，原本与太后娘娘也算相谈甚欢，但太后娘娘三两句绕到了春日小选上，不出所料，圣上是回绝的，这其中原因，娘娘您心里比奴才清楚。”
高维觑眼看冉清瑶，后者不为所动，只是抚摸肚子的频率小了一些。
高维继续道：“那太后娘娘定是不肯，好言相劝了几句，可圣上油盐不进，真是铁了心要废黜小选的规矩，太后娘娘当场动了怒，说这是前朝历代留下的规矩，怎么轮到圣上就要废黜了？她万万不答应，还说，圣上独宠一人时间也够久了，太后娘娘的耐性是足够足够的了。”
“可圣上却一口咬死，不肯松口。”高维想起萧景卿掷地有声的那句‘一生只此一人，足以’就觉得宸妃娘娘这辈子也算值了，他略微顿顿道：“太后娘娘当时就气笑了，接下去的言语中，就涉及到了娘娘。”
高维接下去的话才是所谓的重点，冉清瑶月眸微敛，宛如平静湖面上倒映的一轮圆月，无风无浪即平静，可旁人瞧不见的地方，她小拇指不停打圈，试图搅乱湖水。
“太后娘娘说，圣上此刻这般确认自己要废黜小选，她也不好多加阻拦，但请圣上这般做之前，来问一问娘娘的意思。”高维拧眉道：“奴才记得，圣上当时便说，不用来问娘娘，因为娘娘一定是站在圣上这一边的。”
“但奴才记得，太后娘娘只说了一句话与圣上，太后娘娘说：只怕事与愿违。”
事与愿违。
冉清瑶阖眼，沉沉吐出一口浊气，太后到底是太后，是料定了她对萧景卿怕是没有半分情意，所以不会吐露真心，从而坚持让萧景卿小选。
所以萧景卿当日来昭阳宫，就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是与否，只在她一念之间。
冉清瑶不禁后背泌出一层薄汗，若她那日不曾看清自己的心，那岂非就是如太后所说，事与愿违。
冉清瑶蓦然长松了一口气，无比庆幸当日萧景卿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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