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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边说话边给凝淑容涂上，甚至连脚上，手臂上都没拉下，一寸一寸的用手温融化膏药，敷在凝淑容白日不经意间会袒露的肌肤上，她忽然“咦”一声：“小主，您这手臂内侧，怎么会有红点点？”
“哪里？”凝淑容讶然，抬起手臂，果真在小臂内侧，找到了两三个小红点，细看下，是两三个小小的鼓包。
西夏不提还好，一提，凝淑容就隐隐觉得泛痒，忍不住伸手抓挠了几下，竟然抓破了，出了些清水。
西夏急忙控住凝淑容的手道：“小主，快别抓，当心留下疤痕。奴婢看着，像是春日里那些细小蚊虫叮咬的，奴婢去寻了紫草膏来，给您擦一擦吧。”
“未央宫也很少有花草，怎么会有飞蚊这些东西？明日你叮嘱那些个宫人，好好除除。”开春了，天气暖和，这飞蚁蚊虫渐渐也多了起来，特别是花草树木多的地方。
凝淑容想起幽暗宫道两旁的羊角宫灯下，一小团一小团的黑影，其实是聚集的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就忍不住心里一阵恶寒，伸手再抓了抓小臂，倒也没把这寻常事放在心上。
夏日里，这些蚊虫还要多，宫里每每只能用熏香才可祛除的一干二净。
西夏已经取了紫草膏来，温柔涂抹在那些红点上，微微有刺痛感，让凝淑容忍不住蹙眉。
“小主这么一说，还真是。”西夏观察了下涂上紫草膏的地方，见没有泛红和异样，慢慢旋紧了盖子道：“咱们宫里除了外殿搁置了两盆万年青，其余地方也没什么花草。倒是宸妃娘娘宫里，奴婢记得，宸妃娘娘似乎很爱花，平日跟着小主去宸妃娘娘处，根本是闻不到熏香的味道的，有的就是花香，前不久还是红梅，最近换了迎春和瑞香。”
“小主近段时日去昭阳宫多些，大概是沾上了。”西夏笑笑道：“奴婢已经给小主涂过万金油了，小主安心睡下吧。”
凝淑容颔首，扶着后腰慢慢躺了下去，西夏赶忙拿过床尾的几个方形软垫，一个垫在凝月容后腰处，一个则是放置到她脑后，一切妥当后，西夏才撒下了一层薄薄床幔。
今日是她守夜，倒也不必换了其余人再进来了。
西夏灭了远处的两盏灯，只余下窗边案几上的一小盏，尽情散发它的余热，西夏昏昏欲睡间，凝淑容空洞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西夏，你觉得宸妃娘娘这人如何？”
西夏猛一个激灵，头像被人重重敲了一木鱼，惊醒道：“小主，这么晚了，您还没睡着吗？是觉得冷吗？”
西夏起身，撩开床幔一角，露出里面双眼睁得老大的凝淑容：“你回去躺着，咱们说说话。”
西夏万般迟疑下，还是替凝淑容压了压被角，乖乖哎一声，回去拥着被子坐在了脚踏上：“小主，怎么忽而说起了宸妃娘娘？”
凝淑容在看不见的黑暗中，笑容涩然：“我在王府时，就不得宠，哪怕日日杵在圣上面前，恐怕圣上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儿。后来进了宫，也是不高不低封了一个五品贵姬的位分，我并不强求什么，我这人，本也没什么出挑的地方，圣上对我不上心，觉得我不起眼，我都认了。可是为什么？明明宸妃在王府时，也同我一样，不得宠。甚至说，在王府时，得宠的那些人里头，她根本排不上号。可是进了宫，她却比我还高一品，是正四品月仪位分，短短两年多，更是晋封为了宸妃？！”
凝淑容声音轻得好似枝头迎风颤动的樱红，下一瞬，就要落入尘埃：“西夏，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西夏嘴里干涩，连湿润的唇瓣也干的发疼，她无法回答凝淑容的这个问题，只因为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宸妃娘娘握着她家小主永远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圣上的情爱。
西夏叹口气，舔舔了唇，组织了下语言道：“小主，若说位分，其实您也不低了，相比肖贵姬，您看，在圣上的心里，您比肖贵姬要重要。至于宸妃娘娘，奴才私心想着，或许是那日皇后娘娘提及宸妃娘娘与您有孕，那圣上为着给皇后娘娘一个脸面，才一举封了宸妃的。您不要多想。”
“皇后…”凝淑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猛然咳嗽了一下。
“小主？”西夏唬了一跳，跪在了脚踏上，起身靠近床沿。
“没事。”凝淑容的咳嗽声戛然而止，突兀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觉得宸妃对我好吗？还是她对谁都好？”
“宸妃娘娘对谁都好？”西夏拧眉反问，仔细回想道：“宸妃娘娘其实给奴婢一直是性子温婉冷清的感觉，从宸妃娘娘还是月仪位分时，她便很少与人交恶，鲜少与谁关系特别好。后来么，就是与温昭仪、静月容走得近些，还有小主。”
西夏着重提了凝淑容：“至于说宸妃娘娘对小主好不好，至少上次宸妃娘娘答应小主，会和圣上提一嘴姝妃娘娘的事儿，宸妃娘娘是果真做到了，快小半个月了，姝妃娘娘一直没来过咱们未央宫，还日日去慈安宫陪太后娘娘礼佛。这一点，奴婢还是很感谢宸妃娘娘的，况且宸妃娘娘与小主一同有孕，也算缘分了。”
西夏说完，静静等着床榻上的凝淑容说话，可殿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西夏聆听半晌，只余凝淑容沉重的呼吸声传来，她起身，蹑手蹑脚撩开床幔，发现凝淑容已经朝里睡去，西夏敛眉，放下了床幔，却没发现，凝淑容已是泪流满面。
两日后，天气和暖，正是步入了春日里。
未央宫内，西夏指挥着小宫女们捧着一盆盆精挑细选的花儿，摆放在未央宫正殿后的院落中，算是与御花园内争相开放的百花平分了一丝春色。
姹紫嫣红固然好看，但稀疏艳色照样夺人眼球，未央宫内的院落，一时吸引了不少彩蝶翻飞，煞是好看。
西夏还让人准备了不少新鲜瓜果，和糕点。她仔细的一样样和小宫女查对过去：“温昭仪爱吃红糖肉桂、玉竹桃酥，静月容喜欢松子枣泥糕、芙蓉莲子酥、宸妃娘娘给备下了丰糖糕、荷叶海棠糕。至于茶…宸妃娘娘有孕，准备红枣茶吧，温昭仪与静月容就枫露茶吧。这些按照我方才说的，摆到院落中的紫檀原木桌上去，可别摆错了位置。”
“是，奴婢知道了。”小宫女微微一行礼，按照西夏的吩咐下去办事。
西夏瞅一眼时辰，进了内殿：“小主，时辰差不多了。奴婢扶您先出去吧。”
凝淑容望一望镜中自己无神的容颜，不由的拿着口脂在沾染了一些，用毫无温度的指尖，细细涂抹开来。
而她面上厚重的脂粉，意图遮盖眼下的乌青与面容憔悴。
西夏叹口气道：“小主，自前日晚间开始，您这两日好似都没休息好，不是睡梦中惊醒，便是迟迟不能入睡，哪怕点了安神香都不管用，您是否心中有什么顾虑？不如今日宸妃娘娘来了，与宸妃娘娘说说？看在往日情分上，或许宸妃娘娘能帮您一把。”
“我没事。不过是月份大了，每日就寝压的我腹中五脏六腑的不舒服，你不用担心。”凝淑容不自然的扯出一抹笑，看向铜镜后窗沿上的一丝春光，明媚、灿烂，她惶惶然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西夏无法，只好说：“那奴婢扶您出去吧，估摸着，宸妃娘娘她们也该来了。”
凝淑容点点头，艰难的撑着身子起身，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她阖眼，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略微朝前走了几步，藤蓝色暗屡金丝边的宫装裙边下摆一闪，漾起娇艳无边的波凌，凝淑容蓦然止了脚步，朝西夏道：“再去给我取一件对襟羽纱斗篷来吧，外面怕是有风。王医官不是说，有孕之人不得多受风吗？”
“对对对。”西夏恍然道：“奴婢忘了，奴婢这就去取。”
凝淑容斜睨着西夏半旋进内殿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气，藏于云袖下方的手，指尖稍稍一颤，她幽深眸光好似湖底波光一霎，落在身后半尺近的梳妆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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