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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招，每个人都很有默契的配合着，做的极其漂亮。
事情是周丰年起的头，陈支书一旁搭腔的。
到了桔子林之后，林夏眼疾手快，选了最大最甜的橘子，笑得更甜，热情好客的往那些人手里送。
别的不说，照片是肯定拍下了。
陈支书在周丰年的暗示下，又偷偷的跟那拍照片的人攀了一些交情。
这些人此次前来的目的，是“探望寒门学子”。
到时候会被刊登在报纸上的，也只有最初村头握手的那几张。
至于后山的那些照片，大概率是洗出来后浪费一些底片。
对他们来说是无用，对陈支书和周丰年来说，却是有大大的用途。
就连省里的大人物都赞赏了的橘子，等于是免费宣传，免费口号，外加上面的支持啊。
所以陈支书豁出去，也要从他们手里把照片搞回来。
王县长原本不同意他们这么做，可是后来见那些人走走看看，吃吃喝喝的也都挺开心。
而且周丰年的橘子林的确是搞得有声有色，才安心下来。
紧接着，他眼神一转。
王县长跟陈支书小声嘀咕，“你把照片要了后，交给县里的宣传部。省里的报纸刊登不了没关系，市里的我去争取一下。”
陈支书一听，顿时面露喜色。
“王县长，我们村往后的发展，可都握在你手里了。”
“说什么傻话，还不快去。”
“是是是，我这就去。”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又各自心里揣着那么点小心思。
在那些人临走前，林夏还准备了几个果篮，提前放上了车。
“各位领导们，这一路都是山路，坐车拐来拐去的很容易头晕。吃个橘子，闻一闻橘子的香味，刚好提神醒脑。”
“都是自家种的，也不值什么钱。要不是今年政策好，不然我们都没这个机会。”
“感谢各位领导们，为了我们家小初，还特意跑了这一趟。”
林夏一连串感谢的话，她说的体面，听的人也开心。
那些人离开的时候，陈支书被王县长拎上了车，作为村里的代表去送了一送。
看着扬长而去的面包车尾气，周丰年和林夏突然对视了一眼。
他们脸上笑着，心里却有点不那么真实的感觉。
要不是口袋里那扎扎实实的“光荣家庭”小匾额，还有那个大红包，不然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就连一向沉稳的周丰年，也在这个时候有些恍惚。
“阿年，走，回家了！快回去告诉奶奶这个好消息。”
林夏紧紧握住周丰年的手，拉着出神的男人往回走。
“对，还有奶奶……奶奶还不知道小初的这个好消息呢……”
周丰年愣愣的，迈开了大步。
他的步子又快又大，反倒让一旁的林夏跟着有些勉强。
男人在走了几步后，又突然的慢下了脚步。
他缓缓地，适应着林夏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
……
这一路上，多的是上前向他们打听的人。
“周家小子，刚才那些人是哪里来的？来我们村子做啥啊？难道又是要买橘子的，可是你的橘子不都卖光了？”
“陈支书都对那些人毕恭毕敬的，来头肯定不小吧，快跟我们说说吧？”
“那排场，好几辆汽车呢，还放鞭炮！周丰年，他们是来找你的？你家又有什么好事了。”
是好事！
天大的好事！
只是周丰年没这个时间跟这些人说。
他着急着回家。
两人刚走近，就看到周奶奶在院子里眺望的身影。
“奶奶！”
林夏兴奋的招手。
她一马当先的，连着几步走到了周奶奶的身旁。
“陈支书找你和阿年到底啥事啊？”
周奶奶听了周围人的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可是就没肯定的结论，也在心里担心着呢。
“奶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林夏笑嘻嘻的报喜。
“奶奶，我们屋里说。”
周丰年紧跟而上。
他们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周奶奶，走进了里屋。
然后条理清晰、仔仔细细的将周正初的好消息转告给周奶奶。
周奶奶听得又惊又喜，脸上深深的皱纹堆起笑脸。
“你们说小初考上了，考上了？那个首都……首都……”
“首都大学的少年班。”
“是大学吗？可是我们小初才十六岁，怎么能上大学了？”
“奶奶，只要是考试合格的，都能上，跟年纪没关系。”
“奶奶，他们说全国都只招二十几个，我们小初竟然考上了，可厉害了。”
周丰年和林夏轮流替周奶奶解惑着。
对周奶奶来说，什么“少年班”是她无法理解的新事物，只是听着“首都”这两个字，就已经是耀眼刺目的未来。
“小初他……他真的……考上了……？”
周奶奶双眼颤抖，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奶奶，千真万确，是省里面来人转告的好消息。”
林夏如此应声。
周丰年则把东西拿出来，一个是“光荣家庭”的小匾额，一个是红彤彤的红包，统统放到周奶奶手里。
他沉声说道。
“奶奶，要不是你拉拔我和小初长大，我们两兄弟不会有今天的。这些是小初挣回来的，应该交给你。”
周奶奶看着手里红红黄黄的小匾额，双手摸了又摸，摸了又摸。
她的眼睛不再那么清楚了，却努力的想看清楚上面的字。
看着看着，老人家的眼圈慢慢的红了。
“小初……小初出息了……我们家小初出息了……你爹娘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高兴的……”
说到周丰年父母的时候，周奶奶眼眶里涌出热泪，缓缓地落下。
“奶奶——”
周丰年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沉重。
周奶奶手里摸着小匾额，泪水盈盈的双眼，却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周丰年。
老人家回忆着往昔，徐徐说道。
“小初最像你爹了……聪明……他们都聪明……你爹也是这样，从小就读书好，学什么都快……”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不准你爹出去……还没让他上学……”
“是我对不住他……”
人的一生，总有几件愧对自己的事情。
周奶奶一世清醒，唯独对不起的，就是最小的儿子。
他想念书……可是家里的钱被周家老大和老二闹着要结婚……
他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周奶奶舍不得儿子离开身边……
最后娶妻生子，碌碌无为过这一生，却又遭逢意外。
在最小的儿子死后，周奶奶懊悔不已。
如果放他走，或许就不会遇到水库的意外了。
周奶奶将对最小儿子的愧疚，全都弥补在了周丰年和周正初两兄弟上。
当半年前周丰年提出，让周正初跟着陆老师去城里念书的时候，周奶奶心里千万个舍不得，还是放手让他离开。
这一放，竟然真的放出一个状元郎。
如此对比之下，周奶奶更是又高兴，又揪心一般的难受。
她错了，是真的错了……
周奶奶哭得老泪纵横，泪流不止。
多少心酸和悔恨，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林夏帮周奶奶擦眼泪，又安慰道，“奶奶，这是一件好事，你怎么哭了？小初知道会伤心的，别哭了，别哭了。”
周奶奶抹了抹眼角，许久才笑了那么一笑。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老人家都看着“光荣家庭”的小匾额，久久都不愿意移开双眼。
仿佛从那个上面，能看到周正初一样。
周丰年和林夏从周奶奶屋子里离开，让老人家好好整理整理心情。
他们两人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蓝天绿树，心情无比的畅快。
林夏把头一斜，靠在周丰年的肩膀上。
“阿年，你开心吗？”
“开心。”
“那你后悔吗？”
周丰年黑眸微垂，看向身侧的恬静脸庞上。
他一时间，眼带困惑，有些许不解。
林夏又慢慢说道。
“你和小初是亲兄弟，他那么聪明，你肯定比他更聪明，如果你能上学读书的话，一定也可以考上大学的。”
后悔吗？
送周正初走上了人生的康庄大路，而他此时还在这个封闭落后的小村子里。
周丰年这下听懂了。
他的小妻子是怕他心里有酸涩的疙瘩。
男人低声说道，“不后悔。”
“我要是上学读书，去上大学，就娶不到你了。你比什么都重要。”
重要过，在别人眼中无比闪耀的未来。
林夏一听，顿时双眼发亮，直起身体跟他默默对视。
两人四目交接，深邃的眼眸中，视线紧紧缠绕。
“老婆，再说一遍。”男人哑着声音要求道。
“说什么？”
“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刚才……”的哪一句？
林夏脑海里转了一圈，看着周丰年黑眸里闪闪发亮的眸光。
她顿了顿，精准的捕捉道。
“老公，你比小初还聪明！比他能干！比他高！比他帅！比他厉害——”
林夏一边说，一边甜蜜的笑着。
周丰年薄唇微动，眼角染上了笑意后，心满意足的吻上了女人红润的唇瓣——
旁人只是旁人。
他只在乎一个人的目光。
一生一世，只此一人。
……
午饭后一段时间，陈支书回来了。
也不管村里的人正在午休，他把村里的喇叭打开，先是播了一段喜气洋洋的音乐。
然后在热热闹闹的氛围中，陈支书抓着话筒，在全村通报了周正初的好消息。
“各位村民们，请注意，各位村民们，请注意！”
“我们热烈恭喜周丰年家的周正初，通过层层考试，考上了首都大学的少年班！”
“周正初成了我们全村第一个大学生！而且是全省年纪最小的大学生！”
“这样的大学生，全国也就二十几个，周正初竟然考上了，他是我们全村的骄傲！”
村民们或许听不懂太多。
可是陈支书作为一个读书人，他是格外明白的，这样的荣誉，几乎是在周正初身上贴上“天才”的名号。
如果周家父母还在，如果周家的家境再好一点……
他就是妥妥的一个少年天才。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周正初最终没有埋没在这个小山村里。
陈支书激动无比，拿着麦克风说话的时候，还偷偷擦了擦眼角。
这一个喜讯，在喇叭里一遍一遍的播放。
陈支书对此似乎乐此不疲。
周丰年和林夏都听得不好意思了。
周奶奶倒是听得很开心，她连午睡都不睡了，拿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听着响亮的喇叭声。
周家的院子前，一时间来来往往的好多村民，纷纷都是来道喜的。
周奶奶在年纪大了之后，跟村里人来往也少了。
可是今天，她乐呵呵的。
只要是每一个上门道喜的村民，她都亲手递给他们一个热烫烫的鸡蛋。
“周奶奶，你可真厉害。亲手养大了两个孙子，周丰年踏实肯干，周正初又小小年纪考上了大学！都是你老人家的功劳。”
“哪里哪里，是两个孩子自己出色罢了。”
周奶奶高兴的合不拢嘴。
“这周家是祖坟冒青烟了吗？前阵子周正初卖橘子卖的热热闹闹，一定赚了不少钱。现在周正初又一下子出人头地，变成了状元郎！”
“谁知道啊……说不定是他们兄弟俩的父母，死了也护着他们呢……”
“可不是，他们爹娘死的那么早……肯定不放心自己孩子……”
这些话原本只是村民们的闲言碎语，可是有些人听了，突然面色煞白，转身就走。
村民陆陆续续的来，也陆陆续续的走。
热闹接近尾声的时候，林业从县城里回来了，到周家来还自行车。
林夏一看到林业，从周奶奶身边静静走开。
她往前走到林业身边，又悄悄的带着他走到僻静的小路上。
“大哥……”
林夏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林业的神色。
周正初这件喜事之于，她最不放心的就是林业了。
林业的腿是治好了，可是他失去的大学名额，却是补不回来了。
林夏担心林业心里难受。
如今她这么一看，林业虽然面色如常，可是眼神微垂，一直看着地面，眼眸里也没有什么光彩。
像是正在伤心。
“大哥，你别难过。考大学的政策会越来越宽松的，你如果想考，以后还有机会的。”
林业听着林夏的声音回神。
他一抬眼，看到林夏担忧的眼神，还有断断续续传入脑海里的话语。
“考大学？什么考大学，谁要考大学？”
林业茫然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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