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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不杀你！”
有了老朱这句话，朱英慢慢放肆起来。
“陛下也知道，宝钞不值钱。”
“朝廷规定，宝钞不许换成银两，若非这次船厂之事，朝廷也不会收宝钞。”
“宝钞如此贬值下去，便会通货膨胀。”
如今朝廷收上来的银两，越来越多。
开海禁后，将来还会有大量白银流入，足够流通，朝廷已经不需要宝钞了。
老朱眉头微微一挑，自己居然听不懂。
“通货膨胀是什么？”
“纸币流通时，货币供给大于货币实际需求，即坊间购买力大于产出供给，导致货币贬值，引起物价持续而普遍地上涨。”
老朱试图努力理解其中意思。
“也就是，钱钞印太多了。”
朱英言简意赅。
“朝廷不准备预备银，不断印刷宝钞，宝钞便会慢慢，一文不值。”
“准备金又是什么？”
老朱皱着眉头。
又有一个听不懂的，但却激起他求知欲望。
“这是臣想出来的一种说法，若百姓拿宝钞，去牙行商号换银两。”
“若一万贯宝钞，只能换出来五千两银子，那多余的五千贯宝钞，就是多印的。”
老朱突然意识到，宝钞贬值原因。
明初朝廷缺乏金银，于是仿照元朝的开河变钞。
可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宝钞越来越不值钱？
为此，洪武九年，他还定下倒钞法，仍然无法阻止宝钞贬值。
今日困扰他多年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如同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通货膨胀和准备银，其中道理，还真是精细巧妙。
这兔崽子，何时如此聪明？
老朱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沉吟半晌问道：
“朝廷已经印出去的宝钞，如何处置？”
“陛下不可失信于民啊！”
朱英抬头说道。
“你想让咱，用银两把印出去的宝钞，兑回来！”
老朱眼神略有深意，秒懂。
“陛下就算不换，到了后世皇帝执天下，百姓也不会再用。”
“通货膨胀使货品价钱，越来越高。”
“百姓生活越来越艰难，朝廷供养皇室和军队，靡费越来越庞大，天下是您的天下啊。”
连百姓都是您的。
宝钞和银两，还不都是您的，计较这些做什么？
不如目光放长远些。
老朱原本有些生气，可想到子孙后代，心便软了。
………………
大善殿偏殿。
李善长、詹徽、任亨泰和赵勉，忧心忡忡跟着萧敬来到殿中。
陛下赐宴。
他们心里有些忐忑，若是只喝闲酒，不会叫六部几人都来。
看到早就等候在此的朱英，更笃定心中想法。
萧敬扯着尖锐的嗓子，面带讨好笑容。
“几位大人稍后，陛下去更衣了。”
李善长看向来得最早的朱英，问出心底疑惑。
“陛下召我等干什么？”
“下官也不知道。”
朱英若无其事站在旁边，哪怕上司赵勉投来询问的眼神，他也没有理会。
老朱神情悠然，脚步轻快的走入殿中，手里拿着烧饼，吃了半块。
“坐吧。”
詹徽三人相视一眼，见李善长坐下，纷纷跟着坐下。
“善长啊，咱许久没有找你喝酒了。”
“臣老了，陛下尤同少壮。”
萧敬给几人酒杯满上。
“第一杯酒，咱敬你们，敬开朝以来，诸卿竭忠尽智。”
老朱举起杯子，一口气喝完了，还不忘砸砸嘴，好似喝到烈酒般。
李善长几人错愕。
“臣之职责所在！”
说罢，他们跟着喝光了一杯酒。
老朱又举起第二杯酒，看向李善长，眼中饱含深情。
“第二杯，咱敬李先生，自从起兵以来李先生替咱管治后方，开朝后，献言献策，劳苦功高。”
说完，仰天长饮，滴酒不剩。
李善长不明所以，连忙跪倒在老朱面前。
“臣有今日的荣华，也是拜陛下所赐，是臣应当感激陛下。”
老朱把他扶起来。
詹微三人不断交换眼神，他们不知道陛下想做什么，越是不知越，是预感到有大事发生。
“咱想废宝钞，诸位觉得如何？”
猜中了！
果然，朱英这小子真会给本官找事，赵勉在心中叫苦不迭。
李善长最先反应过来。
“陛下何出此言呢？”
老朱看起来醉醺醺的样子。
可他们知道，陛下酒量好着呢，这点酒，试探都不算。
“咱登基之后，也犯了不少过错。”
“虽有诸位爱卿提点，仍然不能避免，宝钞便是其一。”
“若是继续推行下去，宝钞会更不值钱，还会引起通货膨胀。”
李善长和詹徽露出茫然之色，今日是他们此生以来，错愕次数最多的一天。
“陛下，何为通货膨胀？”
老朱满意的看着这些大臣们的反应，咱当时也不懂啊。
“就是宝钞印多了，货物价钱上涨了。”
“等过些日子，咱写出一本书来，供子孙后代研读，诸卿看看便知。”
老朱彻底懂了。
原本他对这些知道有限，仔细琢磨之后，却发现没有那么难。
“陛下，若废宝钞，那发出去的宝钞如何？”
詹徽觉得不妙，宝钞虽然不如银子，可天下多少人持有宝钞。
“所以，咱想折色，把这些宝钞收回来。”
赵勉抬头，却发现遇上老朱的目光，仿佛老朱等着他发话。
“陛下，就算是折色，户部也没这么多银两啊。”
朝廷要发俸禄和维持军饷，还有时不时赈济，需留一笔银两在国库，真折不起。
“咱不废，咱的子孙后代就要废，咱都无法处置，他们如何处置？”
老朱唏嘘轻叹，尽管微醺，可这句话流露的感情却是真挚的。
“陛下，户部确实没银两啊。”
赵勉放下筷子，在老朱脚边跪了下来。
“如今朝廷有难，咱只能依靠你们这些老兄弟了。”
老朱微微一笑，既然是他弄出来事，就不会让子孙后代承担。
李善长最先反应过来。
“臣家中宽裕，得陛下赐濠州良田千亩，颐养天年，愿进奉朝廷五万两，以纾国困！”
陛下抄家还不是能要回来，别逼陛下抄家！
詹徽三人也反应过来，今日这顿酒，是陛下向他们要银子。
“臣与大明，一荣俱荣！家中有些余钱，愿进奉朝廷三百两。”
老朱却是站起来，拉着詹徽，双手握着他的双手。
“詹公清贫，您的银子咱不要。”
詹微虽是吏部尚书，可俸禄极低，老朱没赐给田地，家中没有多少余钱。
“臣愿进奉一万两。”
“臣愿进奉两千两。”
任亨泰和赵勉纷纷表态。
老朱没拒绝，而是面色严肃：“朝廷有难，咱多谢诸卿援助，算咱借你们的。”
萧敬立即拿来字据，发?李善长几人。
朱英看着这一幕有些想发笑。
崇祯要钱，大臣们敢不给，老朱要钱，大臣们谁敢不给？
不能说是自己给老朱的建议。
只能说，他和老朱想到一处去了。
从奉天殿出来，赵勉白白失去二千两银子，心如刀绞。
这顿饭，太贵了。
他们几人，一顿就吃了六万二千两白银，还是烧饼。
这票据，陛下说有用，它就有用，陛下说没用，它就是一张废纸。
赵勉扼腕长叹看着萧敬。
“向官员借钱，是不是朱英给陛下出的主意？”
“奴婢不议朝政。”
萧敬笑吟吟。
柔和的夕阳洒在御阶上，微风拂过，夹带些许清凉。
李善长怔怔望着远处的天色，若有所思。
“陛下心意已定，或许，要举朝震惊了。”
此时，朱英看着老朱。
一种愧疚、心疼和崇敬的复杂心情，狠狠冲击着他。
这个六十余岁老人，为了子孙后代，开口向百官要钱。
他惭愧道。
“臣酒量太浅，没有资格替陛下敬酒。”
老朱心底一股暖流流过，大孙心疼咱，咱没白疼他，心情大好。
“咱酒量好，接下来武官席，这些武官能喝，家底更丰厚。”
朱英知道武官才是大头，“陛下想先请谁？”
“徐辉祖，汤和，周德兴，胡美，咱看他们谁敢不给！”
老朱露出杀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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