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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明宣紧张地盯着医师,心头除了莫大的惶恐不安以外,只剩下茫然若失。
如果、如果戚晚安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
李照元转向属下,“芸昀呢?他人在哪里!”
下属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公子,芸医师他已经在房中悬梁自尽……念慈、芸汐姑娘等人也已尽数殉主。”
李照元的心凉了半截,戚晚安是有目的地自尽殉国,甚至替部下全都安排好了后路。只是这几人忠心耿耿,自裁殉主。
也是,昭阳长公主的部下,真会是贪生怕死,苟延残喘之辈呢
他闭了闭眼,问:“长公主身边的那个暗卫钰录呢?也自尽了?”
“不明所踪,怕是已经逃出宫了。”下属禀报。
崔明宣不在意这些东西,他眼下只关心戚晚安的安危,急忙追问医师:“怎么样?有法子吗?”
为首的医师与同僚对视一眼,心下有了决议,面如死灰,跪地磕头求饶:“下官无能!昭阳长公主已经毒入心脉,五脏六腑全然被侵害,已是无力回天!下官自知救不回长公主,还请主子责罚!”
他们这一个个如丧考妣的模样,崔明宣一时间血气上涌,喉口一甜,却硬生生把血咽了回去。
他是满心杀意,但也考虑到戚晚安向来不喜欢一有问题就把太医全杀了的架势,也只能强压下怒火,吼道:“滚!都滚出去!”
戚晚安的睫羽颤抖,虚弱地半睁开眼眸,动荡而朦胧的视线里,她只看到抱着她落泪的李照元,还有崔明宣冷冽的下半张脸。
“殿下……”李照元哽咽着,泣不成声。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翩翩少年郎,那个自始至终都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也会哭成这个样子啊。
崔明宣唇线绷得笔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他怕一松懈,情绪就会崩溃。
但是戚晚安太累了,她再没有余力去支撑她做些什么。
她只是艰难地笑了一下,抬手抚上李照元的脸庞。
他握住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庞上,“殿下……”
“辞之啊……死得好看点,别让我认不出你来……”她的手无力地垂落了,闭上了眼睛。
李照元红着眼睛,感受到戚晚安源源不断流逝的温度。他将她搂紧怀里,自始至终不愿意相信她的逝去。
他的殿下,连死去都那般好看。
秀致的、?丽的眉眼,那样的神采和韵味,仿佛只是睡去了一般,人间只她一人,静谧美好。
直到这一刻,崔明宣才几乎是崩溃地仰起脸,掉了眼泪。
李照元轻轻抚摸上戚晚安的脸颊,“我家殿下,是姑射神人。我也想要,干干净净去见她。”
既然让他死的时候要好看些,那也不要太迟了罢。他家殿下脾气不好,他怕她等急了,没有耐心,就先走了。
那他家殿下一个人,多寂寞。
崔明宣没有说话,如果当初他们没有相遇,戚晚安仍然是她众星捧月的小公主,他也仍然是他桀骜不驯的小将军。
江山美人两不相误,没有那么多撕心裂肺,也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你打算怎么办?”李照元突然轻声问道。
崔明宣用手臂挡住眼睛,迫使自己的情绪不外泄,他其实满脑子空白,但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几乎是要死的悲痛。
他回答:“我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他走到这一步是为了复仇,是为了剩下的崔家族人,是为了活下去。
可当他真真正正走到这一步了,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扶持新皇吗?还是自己改朝换代?他们都想要一个太平盛世,可是到了这一步,戚晚安离开以后,好像都没有了那股气性和指望。
余生漫漫,死水一潭。
李照元却说:“我要跟你道歉。”
崔明宣看向他,他继续说:“我和你约定好共创的盛世家园,怕是做不到了。你可以选择扶持新皇,戚济宁的儿子,南平王世子是个草包,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但是好掌控,你可以扶他上位,自己做摄政王。你也可以自立为王,这恐怕艰难些,但我的旧部都可以留给你。”
“你想要干什么?”崔明宣问。
李照元笑了笑,“我要带殿下走,带殿下回家。”
戚晚安手里紧捏着一支金光熠熠生辉的凤钗,那支凤钗是李照元临行前送戚晚安的礼物,他送她的最后一支钗子,暗藏着他千言万语道不尽说不明,更无法说出口的情愫。
李家死的死,伤的伤,其余的被监禁于府中。那夜他带着寥寥无几的几个李家族人逃离,城门口守着的金吾卫是昭阳镇国长公主的亲兵。
“你要去哪里?”戚晚安提着龙骨鞭从幽暗的城门口走出来,嗓音轻柔,却让人如同被毒蛇盯上般不寒而栗,“辞、之。”
李照元的脚步一顿,轻轻地叹息一声,转过身摘下斗篷的兜帽,微笑:“殿下。”
戚晚安站停在李照元跟前,目光扫视过他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几个人身上,笑了一下:“李照元,字辞之,丞相嫡孙,世家公子品貌第一。文武双全,性情温良恭俭让,德行谦逊,礼数周全,也是李家现任家主,最年轻的家主。”
随着澧皇大刀阔斧地拔除世家势力,丞相将家主之位秘密传给了自己的嫡孙李照元,他心目中最出色的年轻一代。
李家的重任落在了年轻的李照元身上,这就更加意味着戚晚安和他走向了分裂的道路,分道扬镳。
“果然,还是瞒不过殿下。”李照元笑叹一声,仿佛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把戏被戚晚安揭穿了那样。
好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隔阂,从未有过身份距离,也从未有过血海深仇。
戚晚安压低了眉眼,生了戾气,“什么意思?你要走?”
“殿下,我只能走。留下来,我还活得了吗?李家还能活吗?”李照元温声细语地解释。
他从未对戚晚安疾言厉色,甚至从未责怪过她,少有对她有过语气重些的时候。
戚晚安和崔明宣有回闹得太过,澧皇罕见发了火,崔明宣挨了象征性的几板子,戚晚安则是要关禁闭。
李照元一只手抱着琴,一只手牵着戚晚安到澧皇面前,拔剑斩断琴弦,跪地请罪。
“殿下如若再犯,辞之来受罚,犹如此弦。”李照元温声说道,语气却决绝。
只是戚晚安不想关禁闭,他就能做到这份上,一句责怪都没有,只有默默地承担下所有。
戚晚安闭了闭眼,提着鞭子往旁边一甩,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骇人的脆响。第二鞭抽在李照元肩膀上,登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李照元垂眸,迎面挨了一鞭,丝毫没有躲避,只闷哼一声。
“我今天从未见过你。”戚晚安收回鞭子,望着脸色苍白的李照元恨恨地说道。
“殿下,辞之此次辞去,生死难料,不知归时。”李照元苍白着一张脸,语气却还是一贯的温柔,上前轻轻拉起戚晚安的手,把一支凤钗放进她手里,“这是辞之最后能给殿下的。”
戚晚安收紧了手,却抿紧嘴唇不语,别过头去。
李照元却只是退后一步,再一次礼数周全地给戚晚安行礼,深深地拜了下去,“殿下永安。”
他转身带着那几个人离去,去了西洲,去了崔明宣所在的地方。
李照元深吸一口气,轻颤着,慢慢掰开戚晚安曲着的手指,取出那支凤钗。他常用来哄戚晚安开心的把戏,精雕细琢的凤钗里隐匿了一点白腻。
他抽出那张纸条,暴露了其中纸条上他再三斟酌后,才小心翼翼添上的一行字——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他书写的字都被血和泪浸泡,晕染开了些,最后又有新添上的一行字。那娟秀字迹他认得,他的殿下是临摹的簪花小楷字帖。这两列写的字是——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李照元看着,呼吸一窒,眼里涌出一滴泪,喃喃念着:“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他搂紧了戚晚安,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抚着她的发丝,颤抖着泪眼朦胧,“殿下,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教你为我一句至此……殿下……”
他只是失声恸哭,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火里,泪里,血里,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祭奠谁的逝去。身死,亦是心死。
李照元抱起戚晚安,心死如灰地抱着她一步步朝外走去。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路走来,有过离散,但好在还没有分开。
崔明宣的下属要拦,又被崔明宣拦下了,“让他带永安走吧。”
崔明宣垂下眼眸,艰难地说道:“永安她……应该也不愿意被困住,她想回家的,我只能带她从这孤城里走出去。”
李照元走向那片火海,贴近戚晚安,低语:“殿下,我带你回家。”
他不能带她出去,但是可以带她回家。
大火冲天,天降甘露之后,人世间终是寻不到公主永安和公子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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