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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放在桌面上的香烟和火柴，没有人注意他。他的员工们，或在忘我地唱歌，或沉醉于骰子游戏，或低头玩手机，或静静地窝在沙发里，沉溺于一个独自的、难以名状的世界。
每个人都有不能言说的心事，都有人前无法呈现的一面。孤寂、痛楚、日复一日的倦怠与无意义感，尽皆无人分担。
他试着划了几次火柴，手是抖的，没有点着。
她注意到了，连忙上前。他松弛地靠在椅背上，把衔在嘴角的香烟取下来：帮我。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要去香烟盒里取一支新的，他用夹着香烟的手握住她的手腕，语气不容置疑：帮我。
她显然意识到他醉了，犹豫了一下，接过他的香烟，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一边用火柴点燃，一边小心地把小小的火光吹旺。在她的努力下，香烟竟然明明灭灭亮起了微光。
煽风点火。居然，也可以。
他苦笑着接过点燃的烟。一亲芳泽的愿望终未实现。
发现他喝醉了以后，她坐他身边，阻止员工和他碰杯：施总刚已经喝很多了，得稍微休息下。把烟灰缸放他手边。给他拿水。她向来是个周到的助理。移了一些水果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她侧身过来：施总，想吃点水果吗？西瓜什么的？
他突然起了恶作剧心理，张口道：啊~~
她托起盘子，在他面前10厘米的地方。他看着她，她毫不动摇。
他无奈，只得随便拣了一个水果丢进嘴里。
俯身到她耳旁道：你有很原则啊。这么对甲方没问题，对自己的老板，真的好吗？
他控制了一下声音。他的声音本来也不难听，稍微控制一下，会更有磁性。项目提案，或和甲方汇报，一些重要场合，他会刻意这么做。此刻，当然是居心不善。
何况，说话时离她的耳朵和脖子很近。他并不是没有人生经验的人。
她果然心烦意乱，连忙起身：施总，我去个洗手间。
她走开时，手机留在座位上。他注意到屏幕亮了，一条消息弹出来：不要喝酒，早些回去，听话。
他一阵眩晕。胃像要翻了上来。
是谁呢。
片刻，她回到座位，第一时间拿手机来看，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一定又组织了下语言，对他说：施总，我不能熬夜，可不可以先回去？
也好，我也坚持不了了，顺便送你。
十二月的夜晚，空气湿润，略感冷冽，却是恰到好处，令人清醒的冷。
她在路边拦车，他靠在一棵行道树上抽烟。
身上满是烟味和酒味，令人生厌。
如同一个一心痴缠的人。
拦了十分钟都没有车，他在垃圾桶上把香烟弄灭，说道：我们走回去吧，本来也没有多远。
她顺从地走来，两人并肩前行。
他的西装衬衫，有些不耐这隆冬的寒意。风吹过来，似乎清醒了一些。
施总，您是有些冷吗？
他大笑：怎么，要把外套给我披吗？
她也笑了起来。这种性别角色的调换，的确很有画面感。
他看了看她的鞋，道：不如跑回去？还可以取暖。
好啊！还没有体验过这个时间夜跑呢。
两人相视一笑，把外套搭在手臂上，在这已经沉睡的城市的夜里，轻车熟路地跑了起来。
他们顺着深南大道的辅道一路跑下去，意外一路绿灯，没有中断，没有干扰，保持了固定的节奏感，跑得心无旁骛又酣畅淋漓。
脚底像生了风，又像立于世界之巅的满满的掌控感。
自信和尊严，也已重新回来。
幸好，他并未以酒盖脸，做出有失分寸的事，令彼此难堪。
即使，有一些小小的越界行为，那也是特定场合，时间，情境的激发，是一时失控，并非常规的他。
到她小区时，他停了下来，她道：施总，您喝酒了，我送您回去吧。
他微笑：让女孩子送，你觉得像话吗？
她未再坚持，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抱歉，她欠身示意，继而在转身时接通了执著响铃的电话。
他听到她的声音变得软糯起来：是的，我到大门口了……
他站在香樟树的暗影里，看到一台车的车灯亮了起来，那人自车中走向她：晴晴，怎么搞到这么晚。
而她，压抑不住惊喜的语气：你怎会在这里？
他听到那人说：等你四个小时了。不过，见了你，一切就都值得。我们上去吧。
那么，你，不回去吗？她声音里，显然有着迟疑和不确定。
那人压低声音道：我出差，本来应该明天回来，所以……
施展又惊又怒。他自己或许亦有非分之举，但他是自由身，也从未怀抱游戏心态。此人却半遮半掩，吞吞吐吐，以他男人的经验，对方自然是以出差的往返时间打擦边球，在两个女生之间左右逢源。
他绝未想到，可晴竟糊涂到这种地步。
立刻打她手机：我马上到你小区门口，今晚加班。
她难以置信：施总，刚才并未说加班的事啊，何况，此刻已经一点多，什么事不能明天处理呢。
突**况，必须马上解决。李甲他们都在赶来的路上。抓紧时间。
他的声音，已然变得十分冷漠，绝非酒桌上的随意和懒散，她应当判断得出其中分寸。
几分钟后，他看到一台宝马750驶出小区。驾驶座上，穿白衬衣的男子一脸怒容。
他冷笑了一声。两年前，还只是荣威750。鸟枪换炮也罢了，竟打起如此龌龊的主意。
她急急从小区走出，只顾低头看手机，不防和他撞了个满怀。
他冷冷道：做什么这么沉迷？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机塞进包里，说道：发个信息。一副戒备的姿态。那么，她一定也知道自己错了。
他抓住她的肩膀：刚才那人是谁
她的脸顿时发白，不知所措道：我，我……
前男友，对吗？他的声音十分冷漠，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不解：施总怎会……
他在口袋里翻找着，烟盒已然空空如也。强烈想要抽烟。那种煎心日日复年年的感觉。
您稍等，我去便利店买一盒。
此情此景，她依然全心关注他的状况和需要。虽然，她只当他是上司。
他拉住她的手腕：不用了。刚才，在你小区门口抽烟，听到你们对话。我们和中控有业务关系，你是知道的，多少有些了解。公司不会管员工的私事，可是，公司也有责任爱护自己的员工。
她低头不语。
可晴，作为成年人，大家要对自己负责。关于工作，我当然信任你，可是关于生活，你可以不辜负那些爱护你的人吗？
他突然深感疲倦，就着晦暗的台阶坐了下去。
看得出她的衣服质地良好，但她也毫不犹豫地坐在了他身边。
她好像冷，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饶是如此，牙齿却似在发抖。
我们的顾问律师，使君有妇，可晴，你有过了解吗？他索性倾吐无余。
施总，我两羁绊太深。我当然知道，这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公平，也不道德。可是，一旦想到没有他，心就是一个无限溃烂的空洞。有他的消息，或者看他一眼，就又活了过来。这当然是饮鸩止渴，但没有这解渴的毒药，当下的一分一秒，都无法捱过。我受伤时，他去成都看我，瞬间，所有的伪装都被撕碎了。不想再假装我不在意，我就是想和他在一起，以任何形式，任何名分。抱歉施总，我也成为了曾经自己最痛恨的，见不得光的人。
昏暗的路灯光线，照见她一脸的泪水。
东方渐白。长夜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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