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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哭笑不敢看她，神色慌张，磕磕巴巴道：“我、我只想……只想……”
“不可能的。”风善曦看破对方心思，断然拒绝。“我可不愿与杀人凶手朝夕相处。今日与你见面，是想劝你自首，我会面见东碣王，争取让他念你心智不全，宽大处理。”
伊哭笑满脸疑惑。
其内心的不解，清楚被风善曦察觉。
以他的认知，天下没有对错之分。更无法接受自己，按别人所定规矩行事。
律法、道德是什么，他压根就不存在这种观念！
长此以往下去，指不定要闯下什么大祸！
风善曦自知无法以常理劝他，只好改变口吻，换了语气：“你想想，王府遣出铁马卫，就是为弄清命案，以他们的能耐，不需两日便可查个彻底。届时，即便你逃至天涯海角，也没法甩脱。”
“为什么要逃？”伊哭笑单纯道：“杀掉他们不就好了？”
风善曦张张口，颇感泄气。
与他说话，一如与三岁孩童商讨家国大事，各说各的，无从交集。
“杀，你就知道杀！”她言辞转厉。“铁马卫受皇帝封赐，号称‘镇国雄师’！即便雁焦狼军，亦不敢正面挡其锋芒！凭你单人独马，哪里是对手？真当自己天下第一呢？！”
“天下第一……”
伊哭笑念了几句，面色一喜。
“没可能的！”风善曦像看疯子一样看他。“天下第一唯有天资最聪慧之人，且还得机缘不断，岂是你随便想想，就能达到的高度？”
伊哭笑半点没听进去，只一字一顿认真道：“如我能成为天下第一，我可不可以每天与你说话？”
那会儿，风善曦没拿这话当真，只认为是小孩的胡思乱想。此后多年，每每忆及，她悔不当初。
“行啊。真有那么一天，你成为天下第一，那我即便与你亡命天涯又如何？”
得到承诺，伊哭笑点点头，抱刀离去。
这一去，整整三年。世上仿佛没了此人，江湖上，不免有大风堂最后一人身死异乡的传闻。
风善曦自然也不例外，湖畔一别，二人再未见面。思绪起涌之际，也曾打听金鳞城郡守命案的事，得到的结果，均为凶手不知所踪，尚未归案。
时日一长，她只当那名心智如儿童的青年，明白成为天下第一的难度，自此没脸见自己，所以归隐山林，不再出现。
直至三年后的十月份，平静已久的江湖，突掀起惊天波澜。
说是一名抱刀青年，由东碣洲徒步前往中砥，所到处，杀尽当地高手。且无论有多少寻仇者，他从不避让，更不会投降。直杀的三洲几十郡，人人谈虎色变，再无敢掠其锋者。以致原本在本地做大，吹嘘自己武功盖世的狂徒，为免被其盯上，纷纷抱病藏身。
风善曦闲来时，也听说最近出了位桀骜不驯的青年。四处挑战成名高手，且无一败绩。不过她没当回事，毕竟在江湖上，这种情况经常出现。那些闷头苦练许久之辈，为了一鸣惊人，无不采取这种方式。不过能撑多久，名声止步于何种地步，就因人而异了。
那日，刚好赶上兵部大司马席弛牧，巡查中砥兵备情况。中砥王不敢怠慢，设豪宴款待，并使人邀请风善曦作陪。
酒宴之上，杯来盏去，风才女谈吐、容颜皆不俗，引得众人争相观瞧，飘飘乎不知所以然。
忽有管家入内回禀，称有人来至门前，直言与风才女一别多年，今番前来叙旧。
中砥王好面子，一听是她朋友，也不问当事人愿不愿，哈哈道请，欲邀其共同饮酒。
风善曦没有制止，心中不免生出好奇，想看看是自己哪位故人。
不多时，身着粗衫劣裤，背上系着斗笠的青年，怀中抱刀，出现在众人面前。
宴席所处的前厅，装饰奢华，富丽堂皇，即便铺于桌面的绸布，亦掺杂金丝编制。
再看席上诸人，个个衣衫鲜亮。尤其几位女子，霓裳羽衣薄如纱，珠光宝气金环指。
如此场景，突然格格不入进来位标准江湖人打扮的家伙，任谁都不免皱眉。
“啊？”
风善曦见到来人，再顾不得礼仪风度，捂嘴轻呼，下意识由席中站起。
“是你？！”
伊哭笑点点头，三年不见，他稚气尽褪，儿童般心智消失不见，已有成年男子的城府。
“我们约定过。当我成为天下第一，你将陪我亡命天涯。现在想想，那会儿神志不清，想法极端幼稚了些，为你添麻烦了。”
风善曦莞尔道：“现在知道也不晚。今次你来找我，是……”
“虽然明知天下第一极为困难，但我还是想试一试。”伊哭笑神色坚定。“尘世中，唯有与你之约，让我挂念。所以在去见卢真人前，想先见见你。若非当时发下狠心苦练，我怕是永远浑噩下去，再无重拾心智的那天。”
说着深深鞠躬。
风善曦手足无措，更是不该说什么好。
“你便是近日风头正盛的伊哭笑吧。”席弛牧目光如炬，“外界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你何时去天虚派，万没想到，时候竟如此早！壮哉！为天下第一之名，不知多少豪杰前仆后继，但像你这么年轻的，我尚首次见到！来人，斟酒，我要给这位志士送行！”
宴中有伺候下人，闻言斟满一杯，用托盘捧着，递至伊哭笑身前。
席弛牧单手作请，端起桌上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伊哭笑深深看了风善曦一眼，伸手取过杯子，大口喝下，随即转身出门。
这杯酒，我就当是与你喝的吧。
对方心思，清楚被风善曦捕捉。内中隐含的男女爱慕之意，亦体会个彻底。久未有过的特殊情愫，悄然于心头出现，那是种苦涩却又甘甜的奇异触动。
他们，是没可能在一起的。
经历、性格、所处环境，注定二人隔江相望、
因为伊哭笑明白，他实没法改变自己，强迫适应这种王公达贵的圈子。
风善曦也懂得，腥风血雨的江湖，并不会容纳自己这位文弱女子。
半月后。
伊哭笑孤身来至天虚山。
此山共有三座峰。前方两座，名为通晓、流复，靠后中间那座，便是闻名天下的天虚派所在之处，玄牝峰。
那位可称神圣，即便足不出山门，亦没人敢不敬的卢凌卢真人，就在面前不远。
这世间，让自己留恋的两件事，已完成一件，接下来要做的事，成了，算是为三年前的誓言，画上完美句号，败了，即便身死，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伊哭笑无喜无忧，心境出奇平和，迈步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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