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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整夜的雪，终于在黎明时分停了。风消云散，阳光照着盈盈白雪，令崭新的一天，更加晶莹亮泽。
尹质上了年岁，睡得晚，起得早。在仆从刚刚开始扫雪的时候，已踱着步子，顺游廊转了几圈，现在，正站在水塘边，伸臂俯腰，活动筋骨。
面色愤然的钟离封，阴着脸走至，也不打招呼，看门见山道：“大人，您就不该让他们留宿！这下可好，大早上直奔后厨点餐，且要的种类之多，简直超乎想象！尤其那个矮矬子，张口就要吃鸡屁股！他妈的，刚睡醒就这么重口，他怎得不直接去吃屎！气的厨子没法没法的，哭着来问我怎么办，直说自己做了半辈子官府掌勺，可炒鸡屁股却头回听说，连买都不知去哪买！”
尹质浑不在意，边左右扭身，便笑道：“钟离啊，我昨晚不是跟你说了嘛。他们现在，就是想气咱们，若上了圈套，岂不正中下怀？想开些，就当是陪小孩子怄气得了，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鸡屁股吗？让人去菜市口找杀鸡的，要多少便可买多少，保证够他吃。”
“大人！”钟离封咬牙切齿。“我倒非不满他们故意找茬，而是气愤姓陈的那小子，将心眼打到您身上！依属下来看，您对陈家可谓恩情满满，即便是目前敏感处境，也对其礼遇有加，不曾有半分懈怠。可他倒好，非但不领情，还蹬鼻子上脸，简直太不知廉耻了！”
尹质卷卷衣袖，探手向旁侧伸出。
那边，一直躬身站着的奴仆，忙将手中文旦壶递了过去。
尹质接过，嘬口漱了漱，又拿起递来的毛巾擦擦嘴角，才缓缓转身，开口道：“你觉得，乱民大军的粮草，能支撑多久？”
您怎么没来由就跑题了？
钟离封本就火大，见他仍不转变对待陈锋等人的想法，不由更气，随口回答：“具体多久，我怎么知道？估么着，能撑至年后。”
“距过年，也就几天光景了。”尹质拍拍对方肩膀。“记得看事，一定要将眼光放长远些。我留下他们住宿，且说可多住几日，明面上看，像是在给他们机会，让其好好找由头来惹我发火。实际呢？此乃拖延之计。试想想，他们一日没法让我违背承诺，一日便攻不下圩瓮城。而外面，那四万张嘴，可等着吃喝呢！我只需放宽心，陪他们玩几日，便可将四万乱民饿至四散！击退叛逆，且不需一兵一卒，唯一需付出的，唯有我的耐心和度量，敢问指挥大人，您觉得此着是赚是赔？”
话不点不透。
钟离封恍悟，怒火霎时不翼而飞，由衷赞道：“是属下才疏学浅，被情绪冲昏了脑子，竟没想到这茬！尹大人才智冠绝古今，属下佩服！”
尹质笑了笑：“明白过来就好。记得，不要将他们的话放心上，只要咱们无动于衷，焦急不安的，就该是他们了。呵呵，想惹尹某发怒，他们还差三五百年道行呢！”
“属下谨记在心！定会学郡守大人般，将他们之言全部当做放屁！”钟离封咧嘴嘿笑。
尹质心情大好，似已看到光明的未来在等着自己，情绪牵动下，不由捏起嗓子，翘着兰花指，学起梨园花旦，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一张圆桌，刚好坐下九人。
人人沉默不语，静静等待。
不多时，仆役端盘入内，边高声报着名称，边递在各人面前。
“东碣海潮蟹一只！”
“油焖蚯蚓一碟！”
“糖炒月饼！”
“油炸棉花糖！”
“……”
“辣子炒鸡、鸡屁股！”
报到最后一道菜名，即便是管事也差点笑出声，说话都结巴了。
“各、各位请慢用。”
说完，他捂着嘴，领着帮仆役出去。
秦清河拿起筷子，翻翻面前的蟹，惊疑不定：“还真他奶奶的有路子！哎，我说你们，谁知道海潮蟹长什么模样？他不会拿只河蟹来糊弄我吧？”
“海潮蟹乃东碣特产，有名之物。快马送至赤羽，并不稀奇。”陈锋翻个白眼。“你点这道菜，不会是为的满足口欲吧？秦统领，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点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是为了气他们，你倒好，怎得不与我等统一战线？”
秦清河瞟了眼对方面前的‘糖炒月饼’，捂嘴偷笑：“好好好，是我不对。可我也没见，你们有谁能将人家难住啊？这下倒好，坑人不成反被坑。行啦，您请用膳吧。”
说到最后，笑的不行了。
陈锋瞪他一眼，扫了眼面前碟上的东西，顿觉腻的晃，伸手推出老远。
“哎，我说，你们有谁知道，这个蟹是怎么个吃法？”秦清河拿起海潮蟹，只觉无处下嘴。
陈锋懒得理他，没说话。
就在众人盯着面前各式奇菜发呆时，一阵津津有味，边嚼边吧唧嘴的声响，传了过来。
人人顿被引起注意，寻声去看，就见曹戈弃筷不用，左右手轮番抓起盘中鸡屁股，一个接一个往嘴里扔，吃的那叫一个欢！
“你干什么呢？！”坐在其身旁的郭璐，满脸恶心。“怎么还真吃起来了？！”
曹戈诧异抬头：“什么叫真吃起来了？此物乃我最爱，为饱口福，我不惜早起去后厨提前知会，费那么大劲，就是为了现在！”
敢情你去后厨点鸡屁股，真的是为了吃？！
众人纷纷回过味，瞪眼大吼：“你昨晚不是说，要让尹质生气的吗？！”
“是啊。”曹戈点点头，奇怪看看他们。“那也得吃饱才行，人总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是不是？”
说着话，他又瞟了几眼众人面前的盘子，露出深深厌恶之色。
“你们的口味……呃，怎么说呢，还真、真独特呢。”
还不是被你坑的！
几人气不过，尤以点了份‘油炸棉花糖’的郭璐为甚，没好气道：“未免再出乌龙，你最好把计策说给大家伙听听。不然盲目跟风，遭殃的还是我等！”
就是啊！
大早晨看你去后厨点鸡屁股，我等想当然认为是要找麻烦，结果呢，点了堆没法咽肚之物！想想就丢人呐！
这下可好，饿着肚子不说，估计还得被人家笑话！
“不急、不急。”曹戈满手满嘴都是油，说话含糊不清。“吃完再说不迟。哎？你们别看我啊，都吃、都吃！”
吃个屁！
面前这破玩意能吃吗？！
众人纷纷侧头。
“哎呀呀，看来，唯我有先见之明呐。”秦清河拿着海潮蟹，洋洋得意。
眼见他要一口咬下，陈锋实在看不过去，无奈道：“别丢人显眼，不会吃，就别硬吃。来，让我教教你，这个蟹是怎么个吃法。”
秦清河尴尬笑笑，将蟹递了过去。
陈锋将蟹摆在桌上，拿起筷子缓缓敲打，边敲边解释道：“这个蟹啊，只有里面的肉能吃。可想取下完整的肉来，前提工作是不可少的。看，就像这样。”
说着话，扯掉蟹钳，顺手放于嘴中一吸，将内里蟹肉吞入腹中。
秦清河肉疼不已，忙道：“多谢指点，我已明白了。还请陈少爷把它还……哎？你吐唾沫干嘛？还吐！”
咳嗽不断的陈锋，唾沫喷了蟹身到处都是，闻言不好意思道：“早上起来没喝水，嗓子有点干，刚刚吃点东西，一下没注意。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
“没事！”秦清河大度道：“反正肉在里面，也无妨……哎？你怎得伸舌头舔了？还舔！故意的是吧？！”
低头将蟹全身舔遍的陈锋，侧脸瞅来，淡淡道：“你才发现吗？”
还他妈死不要脸的承认了！
秦清河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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