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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车转了个弯后，在原先的那条古道上不紧不慢地驶过来一辆叮当作响的马车，绣大红牡丹的车帘低垂，将车中之人与外界隔开了，谁也不知道里边坐的是何人。
高大茂密的椿树上传来“知了知了——”的鸣唱，起起伏伏，好似在慨叹一个夏天又过去了，只能等待下一个盛夏才能再一次点燃心中的热火，带了几分焦灼与不安，不肯明灭的余火。
“吵死了。”娇柔的女音打破了长时间的吟奏，还有几分不耐烦。
“小姐，等过了这条道，就没有蝉鸣了。”不同于方才的那声娇喝，声音圆润透凉，不紧不慢，带着安心的魔力。
“下一次你去安排人把这一带的知了全都消灭，一只也不准留。”命令的语气，夹着几丝不耐烦，原本甜美的声线也变了调，尖细了许多。
“是，小姐。”规规矩矩的回话，让人误以为很是本分谦恭的女子。
“可跟紧了？”话锋一转，车内有些浮躁的女子掀起金线镶边的锦帘，扫了外边一眼，还是在那条道上，映入眼帘的是郁郁葱葱的椿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树，细风吹过掀起一波接着一波的绿浪，淡化了几声蝉鸣。
表哥的车都不见了，这车夫是怎么赶车的，居然落后这么一大截，实在是恼人。
“小姐莫要焦急，这车夫的驾车技术是上好的，绝对不会落后的，您安心地坐着就是了。”莫雨面色维和，挂着一抹妍妍的笑滴水不漏地解释道。
“是吗？眼见为实，本小姐可是连车尾都没看见，你说这就是上好的驾车师傅？哼，让他加速，不要跟丢了，跟丢了就是掉了脑袋也不过分。”公孙绿萼不点而翠的眉宇微微地拢起，面色一凛，递了身边跪着的莫雨。
哎，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主子呢？动不动就发脾气，喜怒无常，完全就是个任性刁蛮的主儿。莫雨在心里自怜了一瞬，不敢有一丝迟疑，诺诺地应和了几声，便将正前方的格子窗轻轻地开启，探出半个头，不咸不淡地吩咐道：“小姐有令，加大速度，别丢了公子的行踪，不然有你果子吃的！”
在小姐那边得了闲气，自然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很不幸的，车夫就成了那个出气的破筒了，轻蔑、愤愤之气都泼向了他。
交代了事情后，莫雨便安安分分地继续跪在绒垫上了，目光不敢乱瞟，低眉顺眼，静静地凝视着明暗交错的紫檀木板，却没有琢磨什么纹理花样，一心地想着自己的点点滴滴，偶尔参杂了莫言的清冷翩翩的浮影。
若是他可以带自己走就好了，白鹿青崖又何妨，说到底，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拥有一生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而初见莫言时，他给自己的就是这种踏实的感觉，他是踏实的，让她想要伸手握紧这个泡沫般美丽的影子，抓住了就是幸福。
留了一份心在小姐那边，一边又似梦非梦地遥想着今后的种种，嘴角时而勾起上扬，时而下沉下瘪，一颗心终是无法靠岸安稳。
公孙绿萼时不时挑了挑帘子，时不时娇嗔几声，也觉得长路漫漫，实在无趣，目光一偏，定定地落在了静默的莫雨身上。
这么安分？哼，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呢？真以为本小姐是个光有美貌没有智慧的笨女子嘛，大错特错了。
“沏茶。”抬手抚平压根就没有一丝皱褶的金线刺花的宽袖，眉眼一挑，高傲地吐出两个字。
额？莫雨立刻收回扯远的思绪，定了定神，低头行了一礼，便从正中央的梅花小几下边的柜中取出平金小火炉以及一应茶具，有条有理地温水、煮茶等七道工序。
小半个时辰，车内已然茶香袅袅，雾气腾腾，让人心情一阵舒爽，有种海阔天空的惬意感。
“小姐，茶好了。”莫雨莲藕般白皙的素手轻抬，执着一小壶新泡好的雨前龙井，娴熟地沏了一杯，金灿灿的汤水自然地流泻在精致的琉璃杯中，没有一滴洒在外边，瞬间茶香更是弥漫整个小车之内了。
公孙绿萼也不说话，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目光游走在车壁上，云里雾里的朦胧之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莫雨也只好一直端着那茶盏，虽然很小很轻，可是一直维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也是辛苦的，一盏茶过去了，茶的热度转温，，又一盏茶过去了，茶的温度又凉上了几分，手肘处酸的很，奈何却不能动弹半分，这是小姐的规矩，动一下，即使是轻微如发丝，一被发现也会被罚上十倍百倍，自己怎么能触犯呢。
心里一阵胡思乱想，莫非小姐不喜欢自己了，打算踢开自己这个跟随多年的丫环？只是不知自己何时何地触犯了她，她居然不动声色地小惩自己？看来自己一直猜错了，小姐一点也不简单，哪里是什么美女花瓶空皮囊，其中也是有些手段的吧，以后一定要留上十分十二分的心了。
“茶呢？”不知过了多久，公孙绿萼才一脸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嘴中平平淡淡地逸出一个问号。
“小姐，这茶凉了，奴婢再帮您温一温。”莫雨如蒙大赦，赶紧低下头，惶恐地说道，却是尖着耳朵仔细听小姐的吩咐。
“哦？”公孙绿萼不似之前那般浮躁，微合着眼，透着一丝不可忽视的亮光，嘴角骄傲地勾起，“方才想事情想得出神，倒是忘了你这茶了。”
“……”莫雨嗫嚅了下唇瓣，没有吐出一个字，现在还不知道小姐的意思，断断不可先开口，静观其变吧。
“呵呵，这茶的温度刚刚好，香而不艳，雅而不淡。”公孙绿萼纤细的手一伸长，径直取了莫雨高高举着的茶盏，青葱般水嫩的手指优雅地握着杯盏，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着杯身，感受那隔着一层琉璃传过来的热度。
“小姐说是就是了。”莫雨俯身叩首附和道，目光复杂如夜晚缓缓摇晃的宫纱灯笼，幽寐不明，裹在华丽秋衫中的身子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有种如履薄冰的错觉，应该是错觉，不然这秋老虎一样的天气怎么会发颤呢，连心也是一波一波的凉意。
抬手优雅地一扬白玉般的脖颈，饱满的唇瓣勾着杯沿啜了一口温温的茶水，口感恰好，入齿生津，香芬四溢。
“不如你也喝一杯吧。”虽是询问的语气，但是却是笃定得很，目光如闪电般噌地在她身上划过，细想竟然有寻着猎物的快感，浑身舒畅了许多。
“谢小姐赏赐。”莫雨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是听出那层意思了，再一次叩首拜谢了，才镇定心神地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四五分满，触手温热，心里却是起了凉风，将那层薄汗给吹干了，更添一份冷意。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居然猜不透了？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聪慧起来的？或者是一直都伪装得很好，让包括自己的所有人都误以为不过是空有一副美貌皮囊，若是如此可就可怕之极了，一颗心顿时上蹿下跳的，乱如团麻，解了还乱，难解难分。
“你是不是觉得今天小姐很不一样？”公孙绿萼眼皮一抬，随意地吹了吹几乎没有多少热气的茶水，诡异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人心里一阵发毛，有如千万只爬虫一缩一伸地爬过，难以抚平那一点点涌上来的疙疙瘩瘩。
“奴婢愚钝，不明白小姐的意思，还望小姐明示。”莫雨连忙将手中没有沾唇的杯盏给放下了，激动间溅起的澄黄色茶水濡湿了前襟的一方织锦，看着是糟蹋了。
顾不得擦拭，莫雨诚惶诚恐地叩首，不敢出声，只是闭着眼睛，耳朵抖动了一下，心弦紧绷如将要离弓的箭，只要一动手指，就会嘣地一声促响，那看似淡淡的压迫如大山般堆压着，动不得半分，只能静默地看着，只能如此。
“呵呵，你不是主意最多吗？今天怎么词穷了？是不是魂给那小子勾走了？真是没出息，连心都给了那人。”公孙绿萼冷冷地看着伏在地上的人，嘴边噙着一抹冷笑，淡化了一脸的娇气，若是凌云阳看见了也会诧异自己是否看花了眼吧。
“奴婢不敢，奴婢……”莫雨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完全是一码事归一码事，现在小姐明显是看不惯自己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她却是真的不晓得，心里直叫冤枉委屈，娇艳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一副困而不解的窘迫样儿。
“你有什么不敢的。”公孙绿萼瞄了她一眼，只是一眼却是带了几分胁迫让低埋着头的丫环一阵颤动，冷意如雪水消融一般淡化淡化成了涓涓水流，不急不缓，此刻她的脸上已然一副安逸舒畅的神色，吐字温润，“起来吧，方才是与你说笑的。”
说笑？她可不敢当真，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来明着暗着算账了。莫雨心里泛起苦水，脸上紧绷，坚持着不肯起身。
“怎么还在计较方才的事情？”公孙绿萼孩子气地一阵娇笑，放下手中握出几分热度的空杯子，拿出绢帕擦了擦没有一滴水渍的嘴角，眼睛调皮地一眨，给人一种洋娃娃般乖顺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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