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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赐。怎么看着天发呆啊？”老赵拿着菜篮子来到王天赐面前，“都走到你面前了还没反应。”
反应过来的小馍头不好意思地朝对方笑笑。
“下午的事我听说了，这些不懂事的娃，我已经严肃批评过他们了，今晚让他们好好反省呢，所以就我来给你送饭了。吃吧。”老赵把篮子里的糠窝头拿出来给到小馍头的手上。
小馍头一听李二娃他们受到处罚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即开心赵队长能够替自己做主，又担心下午对二娃他姐的承诺，以免对方误会自己告的密。
“赵队长，下午的事你咋知道的？”小馍头一边啃着窝头一边问道。
看了一眼小馍头，老赵点上一支烟说道：“闹了这么大动静，想不知道都难。中午不是跟你说了他们要找你麻烦你就来找我么？你咋不过来告诉我这事？”
小馍头挠挠头，说道：“赵队长，俺没把它当回事，而且当时他姐已经骂过他了，这事我也就没往心里去。”小馍头想了会儿，没把答应他姐的事跟赵队长讲。
“你啊。”赵队长摇摇头，踩灭了烟头，从篮子拿出一身粗布衣服给了小馍头，“明天你去村外边寻个水塘，将身子洗洗换上这身衣服，毕竟在这里老穿着军装也不合适。”
小馍头啃完了一个窝头，拿着手上这件衣服，开心地向老赵连连道谢。今天在村里走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自己有些别扭了，他觉得如果自己穿着和这些村民一样的衣服，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下午的事了。
“赵队长。”小馍头收起衣服，又苦恼地向老赵诉苦起来，“今天下午，为啥那些村民那么讨厌俺，那位大婶也不愿意让俺给她帮忙，是不是他们还记着那天和二娃打架的事。”
老赵听完后摇摇头，“其实他们生的不是这个气。”
“我知道了。”小馍头猛地拍了下脑袋，说道：“他们是不是生的登封城没守住的气？”
老赵点点头，“还有荥阳县的失守。”
“可是那跟俺有啥关系啊？俺又没在那里守城，再说，这两座城被小鬼子占了，俺心里也不得劲啊！”小馍头不解道。
“王天赐，其实他们并不是针对你一人而这样的，他们气的是那些跟你穿同样一身衣服的人。”
小馍头听了直摇头，老赵顿了顿，接着说道：“当时小鬼子攻打登封城的时候，守城部队有上千官兵在驻守，一开始这些国军将士守的还算英勇，哪怕小鬼子强行攻进了城，他们仍然还利用房屋小巷进行巷战。战斗一直打到深夜，这枪声才渐渐停息下来，当时老百姓们还对这些官兵寄予厚望，可谁知道到了下半夜，他们的旅长连夜卷走一批钱财跑了，消息传出来军心大乱，结果到了凌晨还没等小鬼子发动攻击，剩下的几百号人愣是一哄而散，或跑，或降，一夜功夫，就将这个登封丢给了小鬼子。”
“这狗日的旅长，真不是个东西。”小馍头对这些不顾下面官兵死活的长官，恨的牙痒痒。
“唉。”老赵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说道：“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这小鬼子占领了登封城，连着烧杀抢掠了三天，城内那是惨叫连连，每天运出城外的尸体都是厚厚一堆，我远远的看了一眼，就没敢在看下去。有些运尸队的人跟我讲，好些尸体都是被割去头颅的，而那些女人的，无论年老年幼，多是衣不蔽体。很多……”老赵说不下去了，用手捂住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落下来。
“一群挨千刀的瘪孙！俺日小鬼子八辈祖宗的！”小馍头狠狠地骂道。
使劲地眨了几下眼睛，老赵又接着拿出根烟，划了跟火柴点燃抽了起来，“这村子里好多人在城里都有亲戚，而他们的亲戚，多数死在了小鬼子手上，所以他们恨，他们不理解，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守城的国军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要炮有炮，还是守不住一个登封城。久而久之，他们就怨恨起你们来，而你正好也是国军的一员，所以，也就成了村民们发泄的对象。”
小馍头这下全都明白了，他也理解了，因为他曾经也向那些村民一样，怨恨那些欺负老百姓的军警，怨恨地主老财家的家丁！这些村民也都是可怜之人，他们的心中苦闷却又无处宣泄，上面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对他们不理不睬，老百姓们一年复一年的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样想想，他对今天下午辱骂自己的那些村民，倒是抱有了几分同情。
“王天赐，王天赐？”老赵见小馍头低头没了反应，忍不住叫了声他名字。
“啊。”小馍头抬起头问道：“咋了？赵队长。”
“你，还怨恨他们么？”老赵问道。
“说实话，一开始有点，但刚才听了他们的遭遇，就不恨了。大家都是有苦衷的人，现在兵荒马乱的谁都不容易，都是苦命人，还恨个啥哩。”小馍头说道。
“好了，王天赐，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再来之前，我已经跟二娃他们说好了，明个带你找个活干干，不过你放心，我特地交代过，要是他还想跟你动手，那我就在不会给他留情面了。”老赵准备告别道。
“呵呵，放心吧赵队长，他就是想跟俺动手也么事，俺才不怕他那嵩山少林拳哩。”小馍头笑道。
老赵听了这话，笑着摸了摸小馍头的脑袋，跟着拿起菜篮子返回了村子里。
望着消失在黑夜里的老赵，小馍头心里疑惑起来，这个当初救了他们连队，现在又对自己那么好的赵队长到底是什么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越发觉得他的神秘，下次找个机会，一定要好好问下。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小馍头就起来了，他准备趁早村子里没人，去寻个池塘洗一洗身子，换上这件补丁连着补丁的粗布衣服。
小馍头像做贼似的悄悄穿过村子，来到村外，四处寻找有水的地方，总算在村口南边两百多米的地方，发现了一条小溪，顺着小溪，他找到了一条河流，这里四周都有灌木丛，还算隐蔽，小馍头连忙脱去身上的军服，兴奋的跳下河去。
由于老家那边多为旱地，少见河水，小馍头的水性并不好，所以他只能在岸边较浅的地方欢腾，不过这就足够他洗去身上的泥污了。
小馍头这趟澡洗了好久才念念不舍的上岸来，此时太阳也刚好出来了，他正好利用热烈的阳光，烘干了身上的水分，才把赵队长给的衣服，穿在了身上。
虽然身上有了新的衣服，但对于这身换下来的军装，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抱在了身上，才安心地往村子里走去。
这一次在进村，小馍头忽然感觉心里好受多了，村民们已经起来忙碌了，没有几个人注意到穿着便服的他，尽管一些匆匆走过的行人依旧对他避而远之，但小馍头已经很满足了，至少今天，他没有遭受到白眼。
在快接近庙里的时候，他看见了有五个人等候在庙门口，不知道是在干吗。在定眼一看，小馍头看见了李二娃和方耀祖他们几个人在庙门口晃悠呢。
不好，难道这些人来找自己寻仇的？小馍头暗暗叫苦。但很快他想起来赵队长昨晚说过今天是让他们来带自己找活干的，但他还是怕对方有故意找茬的成分，听了昨晚的这些村民们的遭遇后，小馍头打心眼里不想再和他们几个发生冲突了。
带着忐忑的心，小馍头朝自己住的小庙走近。
“王，王天赐，你来了啊。”发现了走过来的小馍头，李二娃立即笑脸迎上去打起了招呼。
看着对方莫名其妙的笑容，小馍头感到很奇怪，于是问道：“二娃兄弟，你咋知道俺的名字？”
“嘿，昨天晚上赵队长告诉俺的，他让俺今早过来带你到村子逛逛，顺便干些杂活。”李二娃笑着说道。
小馍头一听这话，慌忙解释道：“二娃兄弟，昨天下午的事，可不是俺告的密。赵队长说那是动静闹得太大，他才发现的。”
“嘿，俺又没说是你告的密。”李二娃显得毫不在意，“再说昨天的事，本来就是俺的不对，你可别往心里去。”
小馍头听得一愣一愣，这一夜之间，面前的李二娃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昨天还凶神恶煞的，今天却是笑容满面。
“那，二，二娃兄弟，你是不是拿俺当朋友了？”小馍头怔怔地问道。
“那肯定的呀。”李二娃上前一把搂着小馍头的肩膀，说道：“走，兄弟俺带你去干活，只要你不怕累，就跟着兄弟走，中不中？”
“中！”小馍头开心地说道，看着这李二娃态度的转变，他已经坚信这是昨晚经过赵队长教育的结果。
殊不知，跟着李二娃和小馍头后面走着的方耀祖等人，正捂着嘴偷笑呢。
李二娃先领着小馍头来到一家围着栅栏的屋子前，他先悄悄地推开木门，贼头贼脑的探进脑袋，看见一位年老妇人正吃力的劈着柴火，他连忙问道：“娘，俺姐哩？”
“你姐去村东边洗衣服去了，估摸着吃饭的时候才能回来，咋想起来问你姐了？”年老妇人回答道。
听到自己的姐姐不在房间里，李二娃放下心来走了进去。
“娘，你歇会儿吧，这柴火俺来劈。”李二娃说道。
“呦，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就见你领着一帮人满村子闹腾也不帮爹娘干个活的，这回咋抢着干了？”
“这不看娘你太辛苦了么，所以这当儿子得帮您分担分担。”李二娃笑着说道。
“好好，俺儿长大了，知道疼娘了，这柴火啊，就给你劈吧。”说着，李二娃的娘放下斧头，站了起来，去屋子里休息。
小等了一会儿，见屋子里没了动静，李二娃赶紧把小馍头喊了进来。
“喏。”李二娃指了指一堆还没劈完的柴火对小馍头问道：“中午开饭前，能不能劈完它？”
看了看堆的跟个小山一样的柴火，小馍头咽了咽口水，面露出难色。
瞥了一眼小馍头，李二娃说道：“没事，要是觉得累了咱给你换一个轻松点的。”
这一激，小馍头连忙拒绝道：“么事，俺能劈得完，说不定，要不了这么久。”
说完，小馍头就坐上了小板凳，右手举斧头，右手放好木头，一根根的劈了起来。
不一会儿，小馍头就已经是大汗淋漓了，李二娃跟方耀祖等人躲在门外面偷笑着。
“二娃哥，你昨天可是答应俺了，你家忙完了，下一个就去俺家干。”方耀祖对李二娃小声说道。
“唉唉唉，什么去你家，今早临过来前，不是说我是第二家么？”一名同伴抢白道。
“吵什么，吵什么？”还没等第三个同伴开口，李二娃就不耐烦的打断道：“这一天的功夫呢，着什么急，你们放心，这个国民党已经被俺们骗的团团转了，你看这干活干的，多有劲。”说着他指了指正卖力劈柴的小馍头，“照这个速度下去，你们还怕轮不到你家的活？听俺的，先去耀祖家。其他人按照距离远近排队。”
听了李二娃的招呼，身边的同伴再没了异议。
在小馍头奋力劈砍下，小山一般的柴火用了不到一小时时间就全部劈完了。李二娃见状，立即从里屋端出一碗水递到他的面前。
“谢谢二娃兄弟。”小馍头一抹脸上汗水，拿过碗来咕噜咕噜的一干而尽。
“累不？天赐兄弟。”李二娃满脸堆着笑问道。
“不累。”见对了叫了自己一声兄弟，小馍头尽管双臂有些酸痛。但也回答道不累。
“那好，这儿还有活，快跟俺过来吧。”
小馍头一听这话，心里暗暗叫苦，可是又不好意思拒绝，毕竟他想与这村子里的人融入到一块。
关上自家的木门后，李二娃又带着小馍头向方耀祖家走去……
干活一直干到黄昏，小馍头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庙里，今天他一口气劈完了五家的柴火，但休息时间却不到一小时，这中间还算上中午吃糠窝头的时间。巨大的劳动量让他的双臂酸胀。
一天的活干下来，他已经倒在稻草堆上都不想动弹。尽管如此，小馍头仍感到今天过得十分充足，因为他发现二娃他们不再凶自己了，那些村民也不再用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了。这一切，都在证明着他正慢慢努力的适应着这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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