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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嘎！！”中村正雄怒骂一声。从听见村子里炮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虽然拼命全速往村里赶，但崎岖的山路、笨重的迫击炮和重机枪，以及游击队不时在哪个角落里打出的冷枪都严重的阻滞了他增援的步伐。当自己连夜赶来，看见村子里的情景时，帝国的太阳旗已经不在指挥室的屋顶上飞扬。
远远的看去，村子里似乎看不见一个活人，看上去十分安静。
“八嘎……”中村正雄拔出腰间的指挥刀，准备率领身后的官兵返攻回去。
“太君，太君。要不得。要不得啊。”随行的翻译官眼见中村正雄要下达进攻命令，赶紧凑过去用日语阻止道：“太君，您千万不能冲动啊。这村子里万一有个埋伏，那咱们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八嘎！李桑，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勇士不像你们支那人一样胆小如鼠。如果你要是害怕，请你现在就滚出我的队伍。放心，我不会杀你，那只会脏了我们的武器！”中村正雄冷嘲热讽道。
听了这段揶揄自己的话茬，汉奸李波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
离开是不可能的，刚才一路上神出鬼没的游击队就够自己惊心动魄了。这虎头岭山林层层叠叠，崎岖山路错综复杂。说不定走着走着，哪个草丛里就突然冒出一颗子弹结果了自己罪恶的人生。
可是这进攻也不行，这村子看上去安静得诡异，万一真中了游击队的圈套，那不还得一样把小命搁进去。现在唯一的办法的就是把这位太君给劝住，最好劝到小岛源始那边，这样两个中队一经会和，实力肯定会得到大大加强，这样就不用再去害怕那些只能玩偷袭战术的游击队了。
“太君，太君。”在中村正雄刚要继续下达命令前，李波又叫住了他。
“李桑，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中村正雄愤怒的把指挥刀架在李波的脖子上。
李波强作镇定，眼珠子转悠着一圈，脑子飞快的组织着语言。
“太君，我李波可是真心为了大日本皇军着想啊。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这游击队摆明了就是做了个圈套等着咱们，您却还要往里面钻，这命要是都没了，以后还怎么为咱们天皇大人效忠啊？”
为了达到谄媚和表达自己衷心的意思，李波故意在把日本人的天皇说成咱们的。
中村正雄面部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尽管手上的刀依旧架在对方的脖子上，但李波已经看出自己的劝说已经让这位太君有些动容了。
“太君，我们中国又有一句古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咱们皇军的人没事，以后消灭游击队的办法不多的是么。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虎头岭就这么大，那些游击队员手里的就那么些个破铜烂铁。咱们手上可是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要炮有炮的，这消灭游击队不是举手之劳嘛，既然如此，又何必急于一时，做无谓的牺牲啊！”
这番话说出口，李波自己都想好好的夸一夸自己，真是一副好口才。
果然，中村正雄听了这番话沉默了好久，那呼吸声也明显沉重起来。
“你们怎么看？”沉默半响，中村正雄问道身旁两位少尉军官。
两名小队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其中一位勉强作了回答，“我觉得李桑的建议可以接受，我们可以先与小岛君会和，他们既然能够击溃游击队，肯定有更好的办法打败敌人。”
说完，两人迅速将头一低，等待自己长官的最后决判。
看了看面不改色的李波有一袋烟的功夫，中村正雄这才将手中的指挥刀缓缓收回刀鞘中去。
中村正雄思考了一会儿，无奈也只能接受这个方案了。虽说自己一向看不起这个小岛源始，但人家毕竟把游击队打的丢盔弃甲，而自己这边呢，确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连指挥所都给游击队端了。也罢也罢，厚着脸皮总好过无谓的牺牲。
“李桑，你真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朋友。”中村正雄拍拍李波的肩膀语气和蔼地说道。
“哪里哪里。”李波点头哈腰的说分。待中村正雄把头转到村子方向时，他快速的把自己的双手蹭着衣服擦干。表面一直平静的李波，其实在那刀架上自己脖子的那一刻，内心深处就处在了惶恐不安的情绪中，一会儿的功夫，捏紧的手心里就已满是汗水。
中村正雄让士兵把迫击炮一线排开，把一箱箱的炮弹全部覆盖到失守的村子里，面对着火光冲天的村庄，他和另两位小队长一起敬礼。李波犹豫了下要不要跟着一起敬一下，想了几分钟，还是觉得别自讨没趣的好。
一轮轰炸结束，空落落的弹药箱被扔得到处都是。四门迫击炮只剩下了一箱炮弹。中村又命令士兵把三门炮集中一起用手雷给炸了，这是为了轻装上阵而准备，他觉得从这里到小岛源始那边只要一门迫击炮就绰绰有余了，毕竟自己手里还不少掷弹筒，这些小家伙在近距离山地作战的作用可以说远远大于迫击炮。
“蹦！”在一声巨大的爆炸下，三门迫击炮被炸得个七零八落。目光又在村子里停留了五分钟后，中村正雄这才很不甘心的下达撤退向小岛源始中队会和的命令。
望着火光冲天的岸下村，站在远处山头的小馍头等人发出深深的叹息，这座虎头岭的村民们生活了上百年之久的村子，在小鬼子的炮火下全部毁于一旦。等会儿回去，大家伙儿又要砍柴伐木从一栋栋屋子重新开始建造。
小馍头的身后是一具具牺牲战友的尸体，里面就有为了用自己性命当了诱饵的方耀祖。这一次的攻坚战，全灭鬼子60人，同时还及时拿下村子里的弹药库，在敌人炮火前搬走手雷子弹不计其数，可惜的是没能缴获一挺重机枪和一门迫击炮掷弹筒，这些个重武器都在村头被毁坏了。
但这样的战果并没有带来相应的振奋人心。因为这一战，进攻的民兵连也同样伤亡众多，阵亡28人，负伤18人。120人的连队硬是只剩下不到两个排的人还有继续作战的能力。其中最让小馍头难过的是，阵亡的人中有不少人是受了重伤得不到应有的救治，结果只能在周边战友无助的眼神中惨叫着死去。此情此景，怎能不令人心痛。
李二娃看着这些光屁股玩到大的兄弟，一个个都再也不没能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忽然悲从中来。一向自诩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自己，此时此刻也止不住了划过脸庞的泪水。
方耀祖最好的兄弟，二排长陈伟正抱着尸体失声痛哭。这场兵力看似悬殊，实力却大相径庭的战斗，让民兵连在场的所有队员都深深认识到了鬼子兵的真实可怖的战斗力。
凤凰，只有浴火重生才能发掘出它所有的潜力，展示出自己真真实的实力。民兵连，这支可以说简陋到极点的人民武装，经历了这次惨痛的战斗之后，就像一只浴火重生过的凤凰一样，准备喷射出耀眼、灼热的火焰，将眼前不共戴天的敌人烧为灰烬！
岸下村东南方向近一公里外的山头上，这里草木荒芜，可以俯瞰虎头岭一切的地形地貌。这里空旷无比，除了野草再无一颗树木。这里坟包林立，掩埋着历年来牺牲于保护虎头岭、保护国家、保护这里一树一草，一村一人的每个一位勇士、烈士、斗士！
如今，这里又添了28座新坟，坟前木制的墓碑上，刻着一个个年轻的名字。张大牛、李二狗、王狗剩、方耀祖……
小馍头、李二娃、卓剑锋等所有在战斗活下来的人站着笔直的军姿，排列着整齐的队伍立在坟堆前。十月下旬的风有些凛冽，似乎在提醒着人们冬天的日子已经开始进入倒计时。半个月没下的雨也从天下淅淅沥沥的落下，不大，却正好可以掩饰住许多人脸上的泪痕。
“敬礼！”命令是李二娃下的，身边的众人在他的一声令下，跟着李二娃一起齐刷刷的敬出一记比平时训练要标准得多的军礼。
“二娃，耀祖兄弟牺牲前留了一句话，是留给他爹娘的。你是他们连长，这话你去传达比较合适。”祭奠结束，在下山的路上，小馍头对李二娃说道。
“啥话？”李二娃问道。
“他说，他爹娘一直希望他能够光宗耀祖，他想告诉他们，他已经做到这一点了。”
沉吟片刻，李二娃说道：“耀祖这小子，从小就木牛啥志气。在他的脑子里，只要能填饱肚子就中。他爹娘一直希望他能做出一番大事来改善家境，能够光宗耀祖。可是这小子学啥都木牛心思。学打铁，经常把铁器打歪。学做生意又赔本。学干帮工吧，又没眼力劲，没干几天就被主人家赶出来。”
顿了顿又看着小馍头一眼，接着说道：“后来村子里组织了民兵连，见他在村子里老一个人瞎转悠俺就把他招了进来。白看这小子干活懒，那嘴皮子挺利索的，陈伟就是经常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一开始这小子老想着法的偷懒，俺也管不了他，只好任由他去。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小子就像突然变了个人，训练积极了，出操也勤快了，后来俺问他咋回事，你猜这小子咋说？”
“咋说？”小馍头问道。
“他说，你看人家国民党的人都带头做表率咧，咱可不能落后啊，要不然让赵队长看见了，多么面子，俺可丢不起这个人。”李二娃苦笑两声，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好吃懒做的方耀祖竟然知道要上进了。天赐兄弟，你说奇怪不奇怪。”
小馍头听完后没有因此生气。在等李二娃苦笑几声后，小馍头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耀祖兄弟是打小鬼子死的，他是好样的，他是个英雄，他的牺牲，比光宗耀祖还要光宗耀祖。”
点点头，李二娃说道：“是啊，小鬼子烧了咱们的村子咱们的家，就是在好吃懒做的人也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鬼子胡来。”
“天赐。”李二娃突然拍了拍小馍头的肩膀，面容肃然地说道：“鬼子还在咱们的虎头岭，战斗也还在继续。等赶走了鬼子，俺这个民兵连长在去替耀祖传话吧，要是俺死了，这个话就有劳天赐兄弟去传。到时候你顺带替那些牺牲的兄弟一起去他们家里问个好，告诉他们的爹娘，他们的儿子都是好样的！”
说完，李二娃头也不回的往队伍前头走去。
望着二娃高大壮实的背影，小馍头忽然觉得李二娃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一样，少了许多这个年纪该有的轻狂，多了许多与他年纪不相仿的成熟稳重的气息。也许，经历这一场场与鬼子搏杀的战斗，这位民兵连长的性格会越来越坚韧顽强。
小岛源始在指挥室的门口驻足看着头顶的天空。在他的头顶上，一轮圆月正散发着银色的光芒，照得整个大地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霜，而众星拱月般陪伴在这轮圆月周围的点点繁星，更是一闪一闪的，看起来就像是在黑色的天鹅绒上面镶嵌了一颗颗美丽的宝石。
如果放在平时，这位自诩通晓中国诗歌的中队长定要用蹩脚的中文，来上几首自编的打油诗。可是今晚，小岛源始实在没有这样的雅兴，从发电报至今，一连好几天过去了，本想着过来能够支援自己的中村中队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倒是这几天从山岭深处不时响起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声让他常常揪心不已。
小岛源始这会儿意识到自己对藤野中佐的吹的牛皮确实有些吹大了，由于自己的轻敌，使得炮楼遇袭不说，现在自己也只能龟缩于村内固守待援。而这个时候，自己竟然连一条计策都想不出来，反而只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这位虽然不对味，但军事指挥能力要高出自己一大截的中村正雄身上。
然而小岛源始怎么都不会想到的是，就因为自己那一封为了掩饰失败而胡吹一气的电报，竟然将自己的这位同伴，中村正雄以及他的整个中队，带入了一场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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