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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黄河一带防线再无中国军队驻守，日军迅速开辟数个渡河点，疯狂的往河对岸输送兵力，短短几天，突破黄河防线的日军就有十几万，之后便分两路迅速穿插分割国军的各个据点防守部队。四月下旬，日军兵临郑州城下，在经过一天的猛烈交火后，郑州城宣告失守。此刻仿佛上帝之后突然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巨大的灾难降临在中国军队的头上。
此时的河南防区的总指挥部乱成一团，蒋鼎文再也坐不住椅子，各地失守沦陷的，各处防线被突破的消息如同雪片一般的飞来。多路日本大军向南向西洪水般涌入豫中平原，前面是由数百辆坦克组成的装甲集群狂奔在公路上，两翼的田野上策应着上万匹马组成的骑兵部队，在这支令人生畏的突击部队身后，是十几万日军步兵组成的数路纵队浩浩荡荡掩杀而来，其来势之凶猛，推进之快速，战斗力之强大，均为抗战以来所罕见。极目望去，人喊马嘶，战车隆隆，空中上百架日飞机遮云蔽日，低空掠过广袤的田野，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声，豫中平原上腾起一片土黄色的“浪潮”向西南方向席卷而去。
汤俊带着他的营队真随着大部队往洛阳一带撤去，看着周边灰头土脸的官兵，内心忧愁不已。这几天来，李振国带着他们连吃败仗，从中牟县城一路撤退，军心早已是动摇，每过一天，队伍里就会少少一批人，很明显，他们都是偷偷溜走的官兵，日军的大军压境，已经将他们变成了一群散兵游勇，尤其是李振国，已然是风声鹤唳。只要一看见穿黄衣服的人群，他的腿就开始不停的打颤，站都站不稳。
老馍头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从军以来的第几次溃逃了，可是这一次却比以往的溃败要严重的多。一路上了除了要应对来自日军的威胁，还要提防的队伍周边的难民队伍。在日军恶魔面具的伪善之下，大批饥寒交迫的难民成为了日本军队的帮凶，随时随地的帮着刺探军情，更有甚者直接组成导航队伍给日军带路，或是直接参与到对国军官兵的暗杀行动中去。老馍头现在夜里睡觉都会竖起耳朵来，他不怕死在日军的手上，但他怕死在这些穷苦难民的手上，那样他会死不瞑目。
其实老馍头知道，这不能怪难民们，1942年河南闹饥荒以来，国民政府从来没有管过他们，反而一再地从他们手里抢夺救命的粮食，失去了民心，比什么都可怕。
小馍头看着父亲发愁，心里也不好受，每天夜里他的父亲都会躲在队伍的角落，一个人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
有时候小馍头会去上前安慰，这时候老馍头就会问道：“俺的儿，你说咱们能不能打赢小鬼子？”
“能。”每次小馍头都会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咱们爷俩来到部队的这些年，看到的可是咱们输多赢少，回回都是撤退撤退，你说这仗咋能打的赢？”老馍头忧愁地问道。
“爹，放心，只要咱们中国人还活着，这仗就不会输。”小馍头对着父亲信誓旦旦的说道。
但老馍头听到这样的回答，并没有多强烈的反应，也难怪，这些年风风雨雨的经历和一幕幕眼见为实的场景，已经将他的内心，生生的磨成了一块石头。
“龟儿子，把那姑娘交给你的诗再背一遍给爹听。”老馍头忽然要求道。
小馍头一愣，不知父亲何意。
“咋，忘了？”老馍头问道。
“没，”小馍头回过神来，开始背道：“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老馍头听后良久，才悠悠地问道：“你上次说过，这首诗，一个当爹的写给自己儿子的是吧。”
“嗯。”小馍头回答道。
“那。龟儿子，爹有个要求你一定要做到。”
“嗯？”小馍头不明白父亲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就是等有一天，咱们啊，打跑了那小鬼子。到了那个时候，你一定要记得带着媳妇到爹的坟前说一声，好让爹也高兴高兴。”老馍头不急不慢地说完这番话。小馍头听到后忽然心里一沉，不知道今晚父亲为何要说这样伤感的话。
“爹，你说啥呢，好端端的，干嘛咒自己。等打赢了小鬼子，龟儿子还要让您享福呢。”小馍头着急的说道。
“呵呵，龟儿子，爹不是怕等不到那一天，再说了，爹也看过了咱未来的儿媳妇，心里早就知足了。不瞒你说，前些日子爹梦到了大牙他们……”
“爹，你白说了。”小馍头打断了父亲的说话，一想到大牙、老贺他们几个老战友，还有教会自己许多的老班长老黑，小馍头的眼泪就簌簌的往下流。
“爹，你不会死，俺已经没了老黑班长他们，俺不想在没了你这个爹。爹你咋就能知足呢，你还没抱孙子呢……”小馍头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
老馍头见儿子触景生情，也住了口，赶紧劝慰道：“龟儿子，是爹不好，爹说错话了。”
老馍头连续安慰了好一会儿，小馍头这才止住了泪水。
“爹，咱们一定会赶走小鬼子的，你也不会死。等打跑了小鬼子，俺就带着姐一起过来伺候，让你们舒舒服服过日子，不在像现在这样整天提心吊胆。”小馍头说道。
“中，中。”老馍头笑着说道：“龟儿子，你放心，爹不会是，爹以后再也不会说那种话了，以后俺还要抱孙子呢。”说完，父子两都笑了起来，在没有之前的不快。
洛阳城前，混乱不堪。难民们携家带口挤作一团，城里的警察在门口早已设置了路障，把人群都挡在了城门外。此前国民政府下达了救济粮的命令，但考虑到河南救灾人数众多，因此只给洛阳这些大城市给予粮食的接济，广大难民得到消息，故而全都往这里赶来，一路颠沛流离，许多了到达这里却已是百病缠身。
但是不远千里赶来的难民并没有因此得到接济，当他们满怀期待的来到洛阳城下，却上面下放的救济粮，成了那些政客财阀们手中的价码。城门口被设置了路障，非洛阳原住民不得入内，要想入内只得有城中势力的依靠，而那些本该维护治安的军警充当着权贵们的帮凶，粗鲁的推搡着、殴打着人群。而最令人心碎的是，一些大腹便便的高官财主，公然在城门口买卖人口，他们拿着手中钱粮为自己的食欲挑选年轻女仆，不少穷苦百姓为了得到救命粮食纷纷卖儿卖女，只见那些挂着木排的地方排成了长龙，那些排队的姑娘年龄不尽相等，最小的也就11.2岁，最大的也有40出头。
她们的父亲和丈夫在旁边泪水婆娑的看着，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任人挑选。他们的内心充满了悲凉，但即使这样，在这买卖女仆的队伍，仍有不少相貌年龄不合格的女人被粗暴的推出的队伍，当她们重新回到自己父亲和丈夫的身边时，只能用绝望而又无助的双眼，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活路被彻底堵上。
汤俊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酸不已，但如今自己都是残兵游勇，尚且没有落脚之地，因此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尽管心有余，却力不足。别说是这些落难的人群，就连这一路上逃难的孩童，他都没让老馍头继续收留，因为如今自己队伍的军粮，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团长李振国此刻却没有任何心情关注城门口的这些难民，连日的奔波，他已是灰头土脸，一路上担惊受怕，既要担心头顶上日军飞机的轰炸扫射，要提防着周边的难民群，稍微有些不留神，便会身首异处。好在，近一个星期的行军，终于抵达了洛阳城，现在的他就想着能够早一点进入城中，好好地吃上一顿，睡上一觉。
洛阳城驻守的27师副师长是李振国的表哥，也因为有这一层关系，他能会将部队撤退到这里。李振国在城门口和哨兵废了好一番口舌，在连唬带吓的情况才和自己的表哥取得联系。接着，城中开出来了一辆卡车，车上跳下了十几名和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城门口站成两排，车头上架起来的轻机枪枪口对准着周边的人群。
周边的难民以一种望眼欲穿的眼神，羡慕的看着这支打了败仗的国军部队进了城中。整个进城的过程，汤俊一直在低头走路，他不敢看周围难民们的眼神，因为他能够体会到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的心情。作为军人，不但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土地和国民，还要在这样的时候，和这些同胞们从嘴里争夺口粮和活路，汤俊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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