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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走廊的尽头，掏出一支烟。正准备打火，一只手伸了过来，接过徐思泽的火机给他点燃了烟。
是夏泽涛。徐思泽冲他微微一笑。眼前这个人仿佛隔着厚重的雾，让他怎么也看不清。和游宴一样，谜一样的男人。
徐思泽说：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和你刚刚分别了一个晚上而已。
夏泽涛依然还是那副紧张的表情，他回道：徐秘书过奖了，我这才刚上任不到2天，需要您提点的地方还很多。
徐思泽连连摆手，说：不敢当，不敢当。游书记是公安局长出身，识人用人眼光肯定异于常人。要不然也不会在上百份简历里面单单挑中你。你就不要跟我谦虚了。
夏泽涛说：徐秘书谬赞了，我想选拔可能是跟我的职称有很大关系，其他的我还真想像不到有什么优点。学校里面青年才俊，又有能力的年轻人多的很。我实在是惶恐不安，怕一不小心做错了什么，愧对了游书记的知遇之恩。
徐思泽说：你的职称是什么方向的？
夏泽涛说：唉，那个不值一提，咱们学校电子信息工程通信方向的副高。
徐思泽说：那个厉害啊，现在通信这块是个肥缺啊，去年年底学校召开的双选会，我看像迅雷、华为还有电信这几家单位给出的条件都相当优厚啊。你说你又有副高职称，这几家单位得抢着要你。你说你窝在学校里干啥？还窝在地下室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图啥呢？
这句话，徐思泽是有意在试探夏泽涛。他现在正的是非常想不通。以他目前的这个条件去华为，一年二三十万松松赚。即使退一万步讲，去了电信，那一年也得十几万，还给分套房。这是个什么概念？换句话说，学校的一个处长，朱小煜那样的，一年如果除去灰色收入到手不过十万块。加上灰色收入恐怕也不过二十万，还拿的心惊胆战。
即使夏泽涛还在团总支书记的位置上，一年六七万块钱，撑死了。房子你还得自己解决。
事实证明，徐思泽的推测是对的，游宴看重的人，绝非一般草包。眼前的夏泽涛说话滴水不漏。他说：待在学校这么多年有感情了，再说扔下专业都好几年了，想捡起来很难啊，我这人惰性又强，能坐着的时候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的时候绝对不坐着。
这个问题，问是肯定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徐思泽又问：那当年你咋就跟着丁灿走上了歪路呢？要不然你现在大小也该是个副书记了。
夏泽涛哭着脸说：这件事情都过去了，当年是我不对，在地下室工作这几年，我每日都在忏悔我的过错，不奢望李校长能完全原谅我，但求在学校里能给我个容身之所就好。李校长是真正的好领导。丁灿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希望这件事情能从此真正的翻篇。
徐思泽说：你误会了，我不是想提起这事儿，我只是觉得你太亏，这么好的条件，大把的钞票你不赚，非要留守在学校里。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夏泽涛叉开话题道：徐秘书，刚才王硕华来找游书记了，我把他拦下了。他举着个盐水瓶子，手上插着跟管子，说是来给游书记报道。我说游书记正在开会。他现在还在我办公室坐着呢。
游宴的手法确实很高明。王硕华这样的老狐狸，一般人想打他的主意那都不可能。
徐思泽抬腿就往夏泽涛的办公室走去。
透过门缝，一个佝偻的身影呆呆的坐在凳子上。几周不见，王硕华仿佛老了十岁，头上耷拉的一缕头发完全白了，眼眶深深的凹的进去，胡子拉碴。这个形象和那个精干的王副主任完全联系不上。看得出这些日子向小臻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很大。而且前几周检察院的同志三天两头的传唤王硕华，那些天他基本上都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过日子。
其实，他也是受害者。否则向小臻肯定早已经把他卖了换从宽处理。
徐思泽走进去接过他高举在手中的盐水瓶子。他一愣，但随即回过神来说：是徐秘书啊，谢谢！
声音沙哑的可怕。
徐思泽说：要不然您先回去休息，我一会替你给校领导请个假？
王硕华说：不用了，来都来了。有些事情还是想跟领导谈一谈。
夏泽涛找来了一个晾衣架，接过徐思泽手中的盐水瓶子扣在上面，反挂在旁边的文件柜上。
王硕华说：有烟吗？
徐思泽说：有，但是你还是别抽了吧？你嗓子都哑成这样了。
王硕华说：没事儿，来一根吧。
徐思泽掏出烟给王硕华发了一支，给夏泽涛的时候，他连连摆手说不会，但是他会点火。
王硕华深深的吸了一口，说：徐秘书，咱俩共事算来也有四年了。这四年里，如果我王硕华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一些。我们各为其主，就注定了我们成不了朋友。
徐思泽说：哪里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相处的还是很愉快。磕磕碰碰的事情那是正常的。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王硕华说：也不瞒你说，这次找领导就是有些想法想给领导提一提。我身体不太好，办公室的工作又这么忙，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着请示一下李校长和游书记，平调到下面的二级院系当个副书记什么的。办公室副主任这个位置让有能力的人来干吧。
这话一出口，把徐思泽惊的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王朔华如此贪念权利的人竟然如此爽快的就要放弃手中的权利。要知道办公室副主任到下面二级院系当副书记，那不是平调，而是降级。放眼望去，下面院系的副书记无一不是照着养老去的。
徐思泽问这话的潜台词，实际上是想探知一下王硕华下一步准备往哪边站队。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仆不侍二主的忠勇之臣。这些年徐思泽一直瞧不起他，他觉得王硕华就是个卑鄙到骨髓里的小人，除了会背后给人穿小鞋，使绊子，从来不敢正面与人过招。但今天，就在刚才，徐思泽忽然对他有了些许同情。想那向小臻何德何能，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手下竟然也有如诸葛孔明一般的忠勇之士。造化弄人啊！
徐思泽说：您这事儿，怕是够呛，现在学校正是用人之际，您是办公室副主任，并且这么多年来一直干着办公室的工作，对这套流程的熟悉程度，眼下怕是无人能及。在这个时候你提出要去下面院系，恐怕领导也不会同意。
王硕华笑了笑，说：别那么说，地球离开谁都一样转。能源大学并不会因为少了一个王硕华，每年的招生人数就会发生多大的变化，也不会因为这一点而降低了学校的就业率。历史要发展，我迟早都是要退出历史舞台的。我想不如及早退去，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更广阔的平台。
哦，你看我两光说话了，还没请教这位是？
徐思泽说：他是游宴的秘书，夏泽涛！
夏泽涛？夏泽涛！王硕华默默的念了两遍，突然眼神惊恐的说：你是，是，是那个车班的？
夏泽涛赶紧微笑着回答说：是的，王副主任，我是车班的调度员。此前是地信院的团总支书记，跟您打交道比较少，您不认识我也很正常。
王硕华说：我认识你，当年响当当的名字。当年代表学校拿过一个中国通信学会科学技术进步一等奖的是你吧？向书记当时开会专门表扬过你。
夏泽涛说：都是成年往事，不值一提，现在早忘记了。
王硕华说：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专业水平这么高的人，居然甘心情愿的在学校隐藏这么多年。图啥啊？夏泽涛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太多。他究竟想干什么？
徐思泽说：楼科长没和您一起来吗？
王硕华说：剑飞？怎么？他这些日子也没上班？
徐思泽说：是的，出事那天他就没来过。
王硕华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这些天一直生病。高血压、高血糖，关节炎，再加上感冒。在家卧床了一个多星期。接到何副校长的电话，才知道游书记为这事儿生气了，今天我想着无论如何过来要说清楚，请求校领导给我一个去院系工作的机会。徐秘书，看在咱们曾经是同僚的份上还请帮我说说话。
此时，会议室的门口传来一群嘈杂的声音。
徐思泽赶紧起身说：王副主任，散会了，我得赶紧过去。您说的事情有机会我会帮您递话。但是我人微言轻，也只能帮你递个话。
游宴和李郁江站在会议室的门口还在商量着些什么。
夏泽涛和徐思泽就远远的站在楼道里等。半晌，游宴冲他俩挥挥手。
夏泽涛先开口道：游书记，办公室王副主任来了，现在正在我办公室坐着。
游宴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李校长看着办吧，我马上要去市委报个道，岳永明书记从中央党校学校回来了。有些工作需要向他汇报一下。小夏你去安排车。转头又对李郁江说：郁江同志，事情你先看着定，有什么问题咱俩再商量。
李郁江点点头，目送着游宴下楼。
李郁江说：你叫王硕华来我办公室吧。
王硕华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徐思泽帮忙举着盐水瓶子。看得出，王硕华是真的生病了。俗话说：病来如山倒。他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会因为这件事情而从此一蹶不振。
这50米的路程，走了足有十分钟。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王硕华说：李校长，实在对不起，身上的零件都出问题了，该大修了。
李郁江笑了笑说：硕华也是能源大学的老人了，这么些年为学校做出了很多贡献，学校是不会忘记你的。来坐，小徐，给硕华倒茶。
王硕华说：谢谢李校长。
李郁江说：身体不好，就在家多修养几天，回头我给游书记说一说。至于其他的想法嘛先不提了，向小臻的事情我也很难过。
王硕华说：有件事情我不得不提，还请李校长成全。王硕华又把刚才对徐思泽说的想法给李郁江说了一遍。末了，他说：就让我去北坪吧，那边有能力。又肯干的年轻人还是很多。比如高职院的小孙，让他回来到办公室历练一下我觉得挺好的。
李郁江哈哈大笑，说：硕华，你真是这么想的？
王硕华重重的点点头。
沉默了片刻，李郁江说：这件事情我不同意！
这一个不同意，把在场的王硕华和徐思泽惊了个曾目结舌。
李郁江又说：小孙还很年轻，再锻炼锻炼，多积攒点经验。办公室这个工作每个两三年是不可能干好的，这里的事情又多又杂。是整个能源大学的中枢神经，我个人的意思是，硕华再干两年。你知道现在何名扬升了副校长，办公室主任这个差事他是不可能继续兼任。所以现在办公室的老领导就只有你了，万一你再走了。谁能担此重任？向小臻的事情过去就让他过去吧，你也不要有多大心里负担，毕竟他腐败那是他的事情，我们党组织有用人识人的能力。身体不好，我多批你一个星期假怎么样？一个星期后再找我报道如何？
王硕华感动的热泪盈眶。他想站起来，但却力不从心。向去握李郁江的手，可手上插着针管。激动之余，他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谢谢！
这个安排着实让徐思泽理解不了。这是个安插自己人的最好时机，为什么李校长执意要让王硕华接着干？连王硕华自己都举荐孙宥良。为啥李郁江不顺水推舟？他的后脑就不自觉的疼了起来，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琢磨不透。这些事情彼此之间究竟有没有关联？
幕后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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