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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才想起，今日想必整个京都的人都跑街上了。
万幸慕容白看到了她，若是自己真上了侯府，岂不扑了空。到时候，还真有可能被进军围攻无法脱身呢。
想到此处，沈碧芊朝他挥了挥手。
慕容白的画舫很快便划了过来，他站在甲板上，看着岸上的沈碧芊，笑道：“赶紧上来，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在画舫上看的更清楚。”
沈碧芊没有拒绝。
她登上船，朝他淡淡一笑：“究竟是什么节目？竟让你包了画舫在河上等着。”
“岂止是我，眼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呢。”
慕容白很兴奋的说着：“一想到即将看到的景象，戏台上那咿咿呀呀的声音，本候也勉强能忍受了。”
他这么一说，沈碧芊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两人正说话，慕容迦兰从船舱钻了出来，看到沈碧芊，高兴的跑了过来，拉住沈碧芊的手道：“芊姐姐，你可真是神出鬼没，我几番登门，管家都说你不在府里。这段时间，你都忙什么去了？”
这本是闲话家常，可沈碧芊不想骗她，也不想说出实情。便瞅了慕容白一眼。
慕容白立刻敲了敲慕容迦兰的脑袋：“我去了几趟，也没见着人呢。”
“对了，听说你的贺将军今夜就在附近巡逻，你不找个机会偶遇什么的？”
慕容迦兰没想到慕容白当着沈碧芊的面，就把这么私密的事儿说了，气的狠狠瞪着慕容白道：“哥，你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也不知道谁，在莲灯上许愿说……”
话未说完，就被慕容迦兰冲过来捂住了嘴。
这对活宝兄妹正打闹，里间突然出来一个丫鬟，她朝慕容白两人行了礼，目光却落到了沈碧芊身上：“小姐，侯爷，这位可是平西王妃？”
沈碧芊并未否认。
慕容白也觉得没必要隐瞒，便直接道：“怎么了？”
那婢女不亢不卑道：“长公主请王妃，到里间叙话。”
“母亲找芊姐姐叙话？可她根本不认识芊姐姐呀。”慕容迦兰柳眉紧促，看向慕容白。
慕容白也有些不解，问道：“母亲可还说什么了？”
那婢女摇头：“奴婢不知。”
看来是长公主的心腹，语气神态都带着一股高人一等的架势，就连慕容白问话，都守口如瓶。
沈碧芊隐隐觉得，这邀请并非善意。
不过，既然到了人家地头上，自然也得去拜拜主家。
“烦请带路。”沈碧芊落落大方。
那婢女便扭头，往回走。
慕容白立刻捅了捅慕容迦兰，慕容迦兰急忙挽住沈碧芊的胳膊道：“芊姐姐，走，我陪你。”
那婢女柳眉为蹙，却也没说什么，带着两人进了里间。
这画舫很宽敞，布置的也极为华美。
里间摆放着各种灯笼，有墙上挂的，桌上摆的，案几旁边立的，总之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地上铺着一块波斯绒毯，花纹繁复，贵气逼人。地毯上的木质家具也极为考究，这里大到桌椅板凳小到茶盏杯具，都擦的纤尘不染，在灯光下泛着莹莹的光。
首位上坐着一个身形纤瘦的妇女，按慕容迦兰与慕容白的年纪推算，她最少也得有四十多岁，可保养的极好，看起来最多三十五岁。皮肤紧致有弹性，只眼角的鱼尾纹和鼻翼两边的法令纹，出卖了她的真实年龄。
比起周遭的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她简直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一席素白的裙衫，上面虽然有银线暗纹，却仍旧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与上次相比，她的发饰依旧简单。脑后梳着妇人发髻，却只有一根素簪挽着。再无过多装饰。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优雅，素淡，气质出尘。
可她的面相却有些阴郁刻薄，一双眼睛透着看破世事的冷寂和古板。就是在这么热闹的日子里，她脸上仍旧没有任何笑意。
唯一的表情就是没表情。
“叩见长公主。”沈碧芊进来，本分的给长公主行礼。她淡淡启口：“王妃请起，上座。”
沈碧芊便顺着她的意思坐下。
一向大大咧咧的慕容迦兰见了长公主，也是一秒变安静。
拘谨的跟着沈碧芊坐在下首。
长公主让人看了茶，沈碧芊刚端起，就听见长公主不咸不淡道：“不知王妃怎会在此？”
慕容迦兰急忙解释道：“是我叫芊姐姐过来的。”
“芊姐姐？迦兰，母亲可没有王妃这样的女儿。”
慕容迦兰顿时尴尬起来。
沈碧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里也猜到了一两分。想必是刚才，她听见慕容白叫自己上船，所以怀疑她与慕容白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吧。
哎，跟这人说话真累。
她宁愿对方拿钱摔自己脸上，警告她以后离自己儿子远点。
也好过在这里阴阳怪气。
沈碧芊压下心头的不快，笑道：“是啊，我一介尚书之女，怎敢高攀长公主。不知长公主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并无他事，只是奇怪王妃为何不与王爷一起,出门在外，怎无婢女侍从陪伴左右。”
沈碧芊抬眼，皮笑肉不笑道：“大周国有规定，不准一人上街吗？”
长公主没想到沈碧芊会这么说，当下便有些气恼。
之前在皇宫，她就觉得这女子牙尖嘴利又有心机，很不喜欢她。若不是慕容迦兰一再劝说，她根本不想管她的事儿。
如今又敢反问自己，简直目无尊长。
“这倒没有，看来王妃是嫌我多管闲事了。”长公主冷笑了一下，“我虽不常与小辈走动，但这京都的事儿，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平西王府里怎样，我自然管不着，可我慕容侯府一脉单传，却绝不容许有污点的女人入我家门。”
说了半天，终于把话挑明了。
长公主以为这回沈碧芊肯定要无地自容了。
没想到，沈碧芊忽而拍掌大笑：“哎呀，长公主说的极是。侯府高门大户，长公主身份尊贵，慕容公子世袭侯爵，慕容小姐荣封郡主，怎么看都是荣耀之家。对儿媳妇精挑细选的确理所应当。只是不知道将来哪个倒霉小姐能嫁入侯门。”
沈碧芊摸了摸下巴，啧啧道：“幸好我嫁人早，否则万一被小侯爷看上，就糟了。”
“你！”长公主气的拍桌子。
还未来得及发作，沈碧芊就立刻抱拳告退：“长公主，若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来画舫也是眼瞎，一不小心走错了。您放一万个心，我绝对不敢觊觎小侯爷，毕竟小侯爷与王爷也是表兄弟，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说是吧。”
说完，也不等长公主开口。
沈碧芊直接站起来，扭头走了出去。
“芊姐姐，芊姐姐……”慕容迦兰见自己母亲给了沈碧芊一个难堪，心里十分不舒服。正要去追，长公主却呵斥道：“给我坐下！”
慕容迦兰憋了一肚子气，心里又难受又委屈，扭头看着长公主，眼眶含泪道：“母亲，三年前，若不是芊姐姐救我，被人掳走的人就是我，被坏了名节的也是我。这些年，芊姐姐在平西王府过的如何，您是知道的。您为何对她没有一丝的怜悯和感激？这件事归根结底，都是我们慕容家对不起她。”
慕容迦兰真的气坏了，以前她是绝对不敢在长公主面前造次的。
因为在她心里，母亲一直是女强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们兄妹。
所以，她敬重她，也爱她。
可如今，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母亲太过冷血。
也太过麻木。
让她觉得陌生极了。
就在慕容迦兰转身离开那一刻，长公主也有些慌了，大声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你哥的前程。自从你父亲去了之后，你哥哥整日流连花丛任性妄为，侯府这个担子他怎么扛得起？我自然要为他寻一门背景雄厚的亲事，才能保住我们慕容家！”
慕容迦兰忽而笑了，笑的很落寞。
她说：“娘，你从未信任过哥哥，你怎知哥哥扛不起这个家。他所要的，不过是心中所爱，为何你偏偏要阻止呢？”
“他所有事都是一时兴起，得到了就会丢弃。我不能冒着个险。”
长公主语重心长，慕容迦兰的眼泪却终于落了下来。
“母亲，你明知道，哥很早就喜欢芊姐姐……母亲若是想让哥孤独终老，女儿不会再多说。”
慕容迦兰拉开门，跑了出去。
这时，她才发现，慕容白一直在门口偷听。
“哥……”慕容迦兰微微一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慕容白脸色很难看，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来：“我就知道，母亲是不会同意的。”
他叹了口气，转身来到甲板上，双臂搭在栏杆上，望着远处出神。
慕容迦兰走到慕容白身旁，轻声道：“哥，你别难过，母亲可能只是一时气话。”
“若她真是气话，就不会反应这么激烈了。”
慕容迦兰心里发堵，她知道一旦母亲认定的事儿，是很难更改的。
更何况，三年前那场灾难，也是因慕容府所起。
那时候，沈碧芊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自己也才及笄。因为侯府与尚书府常往来，所以两家的孩子打小就认识。
她印象里，沈碧芊一直是胆小怯懦的，若不是有一个义兄护着，只怕会被欺负的很惨。当时，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慕容白一直参与其中。且每天都变着花样的捉弄沈碧芊。
沈碧芊越是往她义兄身后缩，慕容白越是生气。
两个男孩常常会打做一团，而沈碧芊在旁边就只知道哭。事后沈碧芊与那男孩便一同被罚跪在廊下，来来往往的婢女仆人，也肆无忌惮的笑话这两个小主人，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
那男孩对沈碧芊是真的好，纵然被打的鼻青脸肿，还是威胁慕容白：“你若再敢动我妹妹一根指头，我定要你好看。”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孩。
可面对沈碧芊，他的面容便是无比的温柔和宠溺。两人一起罚跪，他也常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团成一个垫子，垫在沈碧芊膝下。唯恐她跪伤了。
慕容白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拳头握的咯吱咯吱响。
越发变本加厉的欺负沈碧芊。
那时候年纪小，他把这份嫉妒当作看不惯，把少年蠢蠢欲动的情愫当作占有欲。
他想，他只是没见过像她这么忤逆他的丫头。
他要把她弄到身边，好好折磨她。
可真的看到她被罚，他竟也会跟着心疼。
随着大家慢慢长大，慕容白对沈碧芊的心意也越来越明了。他终于发现，原来他一点都不讨厌她，他欺负她，不过是想引她注意。
他只是想让她也跟着自己，依赖自己罢了。
可那日积月累的捉弄，让沈碧芊变得很胆小怯懦，一看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往后躲。
他想，他要让她对他彻底改观。
他要让她看看，自己也可以保护她，也可以当她的英雄。
于是，他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花钱雇了一帮匪徒，在乞巧节这一天，掳走沈碧芊。
原定计划是，她被掳走之后，他只身赶往贼窝，救出沈碧芊。彼时，她定会对他刮目相看。可是，那时的慕容白太过年轻，完全没料到，那帮匪徒是何等卑劣。他们收了慕容白的银子，却干了件轰动整个京都的大事。
那天，他们倾巢而出，专门抢达官显贵之女。那时，沈碧芊与慕容迦兰正闲逛，忽然就看到一群匪贼冲破人群，朝两人而来。
两人都吓坏了，慌乱之际，沈碧芊急忙把慕容迦兰藏在身后，对为首的独眼龙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
“我们是土匪，土匪抓女人，需要原因吗？”
那独眼龙招呼后面的兄弟道：“赶紧，把这两个娘们给我抓起来，带到山上，咱们兄弟好好享受。”
“是！”
眼看后面的人就要过来，沈碧芊猛地张开双臂，对慕容迦兰道：“这儿有我，你快跑！快！”
慕容迦兰虽然也不想丢下沈碧芊一人，可她知道，眼下形式不利，她留在这儿，两人都得完。
她要赶紧去搬救兵，于是，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她隐约听见后面传来沈碧芊的声音：“她还是个孩子，求你们放过她，你们抓我一个就够了。”
话音未落，就被那独眼龙一把抓起，放在了马上。
她自始至终都没敢回头，直到被带兵敢来的凌千烨拦住，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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