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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你没说清楚。”
百里明渊放下酒杯，问道：“不存兄跟玉夭相处了这么久，觉得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有没有什么特质？”
顾余想了想，道：“有谋划，冷静，待人并不是过于热情的那种，还有，顾余顿了顿，“她好像不是很怕疼。”
“你也清楚她的身世，从小跟着母亲生活在木格桑村，那里是个很难得的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住着很多其他部落的妇孺，玉夭虽然是她父皇的私生女，但是她父皇或许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儿，所以明里暗里给了她们很多帮助，甚至连我的父王也让我把她当妹妹看待，所以说，玉夭的童年也可以是说是无忧无虑，她本该和明歌一样，但是为什么长大之后，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是十年前大梁灭掉玉族的时候造成的伤害吗？”
百里明渊摇了摇头：“不知道玉夭有没有告诉过你，在那次灭族之后，她遇到过一个公子，让她原本即将通向黑暗的人生发生了转变，那场战争并不是转变她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她和那个公子分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顾余一怔，他也一直不知道，他的夭夭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在那片草原上。
“在很多草原部落，最尊贵的是君主，但是往往最有权力的，是所谓的长老们，就像初延部，这次能有大梁和初延的联姻，也是他们决定的。至于玉族，毫不夸张地说，每一任君主都是他们手里的傀儡而已。
“玉族长老们在玉族拥有绝对的权力，因为他们凌驾在王权之上，哪怕是玉族君主手里那件可怕的玲珑断，也因为天性，不能指向他们。所以，他们操控着每一任君主，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包括阿娅的父皇，对于不听话的君主，他们有很多种常人无法想象的手段来使他们听话。”
百里明渊又停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似乎是要借酒来暖一暖身体，才能继续讲下去。
“至于什么手段，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近年来最离经叛道的君主，就是阿娅的父皇，不知道他受了那些长老怎样的对待，据说在那场玉族的灭族之战里，玉夭的父亲其实不是死在你们手里的，他是在胜负还未定的时候，用玲珑断自杀的，一个君主，享受着无上的富贵，到底受到了怎样的折磨才会选择自杀呢？
“所以在他的认知里，玉族灭族其实是一件好事。他给女儿取名为布尔其娅，或许是出于对这个女儿的疼爱，希望她逃过命运，成为一个自由的人。但可惜的是，那场战争里，你们并没有把玉族的长老们处理掉。”
顾余心头一震，他大概想到了夭夭不见的真正原因，但是又不敢去想那是真的，更不敢去想这之后发生的事情。
“后来不言而喻，没有离开草原的玉夭被玉族长老们找到了。三年，她在他们手下待了整整三年。可以想象，如果玉夭听他们的话，那为什么三年来这些长老为什么没有借着玉夭的名号推翻大梁的统治。或许她从她父亲那里继承的不只是美好的愿望，还有天生的反骨，这样的反骨让她在那些长老的手下延续了她父皇的命运，整整三年。”
顾余的手不禁微微颤抖着，他想起来了傅玉夭手上的伤口，好像顺着记忆里的那些伤口，顾余能真切感受到他的夭夭受过什么样的折磨。
“三年后，我是在一处山崖下找到她的，她不知道用什么途径获得了玲珑断，估计是凭借着那件灵器的力量死里逃生，那时她身上没有一处不是血肉模糊的，有可能是因为从山崖上摔下来，也有可能是那些怪物给她的，我把她带回了初延部，那时候因为祖神庇佑，哪怕是那些长老不敢贸然来我手里抢人。她在我身边待了将近四年，但是在我刚刚接回她的第一年里，她整整一年都没有开口说过话，连碰都不让人碰。我甚至都怀疑，我是不是救错了人，是不是只把当初那个布尔其娅的躯壳带回来了？还好后来，明歌每天陪着她说话，让她相信了自己还是安全的，她这才渐渐恢复成一个正常人的样子，而这次恢复，用了四年的时间，但是她始终没有以前活泼了。许是受过非人的折磨，阿娅从那以后，对痛觉并没有多么敏感。”
“那……”，顾余开口，明显地声音发涩，“她为什么又离开了初延部，为什么不继续在那里，至少平安。”
“因为你们大梁边防不稳，处处都是漏洞，但是你们又拥有着诛灭各部落的能力，如果玉族长老们一旦联合封烨之流攻陷大梁，获得了你们的灵器，再等到我死了，那初延部就阻挡不了他们了，玉夭拥有不亡魂，也就拥有永远的生命，一旦被抓到，她就可能被折磨一辈子，”百里明渊顿了顿，“或许也因为她不想连累我们，又或许是因为她曾经喜欢的少年。”
“那个人，有那么重要吗？”
百里明渊：“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或许是一份恩情必须要报，但是不论她出于什么心思来到的这里，我敢肯定，现在她留在这里的最大原因就是你。”
顾余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不会，我的身边危险四伏，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就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清楚这一点……”
“但是她仍然待在你身边，”百里明渊打断他，“不存兄……顾大人，在遇见你之前，阿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避免受伤害，但是从遇见你开始到现在，她受了那么多伤了，但是在不清醒的情况下依然依恋着你，你还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吗？”
“我明白她是怎么想的，我也明白我是怎么想的，但是现实就是我不得不低头，我的一生原本就不该和任何人有交集。我只是，不想一错再错地让她本就曲折的人生更加痛苦。”
百里明渊看着顾余，他说着这样的话，语气一如的既往平静，但是神情里却是藏不住的痛苦和落寞，深重得让百里明渊恍然发觉其实他也爱傅玉夭到了骨子里，只是被什么东西压抑着，那东西不能说，只能像一团刺一样，扎在他一个人的心里。
百里明渊叹了一口气，又喝了一杯酒，其实他真的没有资格去评判顾余的做法，因为他对顾余根本就不了解，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上去淡漠疏离，但是却藏着数不尽的秘密。
傅玉夭在那被囚禁的三年里受过无尽的苦楚，他顾余又是因为什么，才废了一双眼睛，从高傲的国公公子变成了与世无争的御史大人呢？
这两个人有着太多秘密和苦衷，可偏偏这样两个人，偏偏走到了一起。
两只刺猬抱在一起取暖，但是却扎伤了对方，看上去都没有错，但是好像都错了，错在对彼此动心。
真是荒唐。
百里明渊烦躁地喝下最后一杯酒：“错不错，痛苦不痛苦，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觉得自己给玉夭带来了伤害与痛苦，但是玉夭却在你身边感受到了安全，她现在神志不清，但是却像婴儿一样，凭本能依靠着你，这已经能说明你在她心里的地位，如果你还是对她不管不顾，那这将会又是她的一场噩梦。”
很久很久，顾余才回答了百里明渊，回答很短：“我知道了。”
最后，顾余一口菜都没吃，就又回了房间。
百里明渊没有再说什么，他今天说的够多了。
傅玉夭还在睡着，睡得很熟，顾余躺在她身侧，盖好了被子，月光这时很好的洒了进来，落在傅玉夭的身上。
顾余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卷曲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熟睡着的她那么乖巧，像个毫无防备的婴儿一样。
“夭夭。”
顾余轻声喊着：“夭夭。”
他伸手，轻轻捻着傅玉夭卷曲的发尾。
“夭夭。”
就那么没有回应地喊着，但是他好像从这宁静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夭夭，你为什么喜欢我？我明明都不怎么对你笑，而且每次在我身边都没什么好事情发生，你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我呢？”
他像是期待傅玉夭能够回答，又像是怕吵到她，所以声音格外的轻，轻的几乎自己都听不见了。
“你不怕吗？不怕在我身边，又会被卷进那种可怕的事情里吗？我好怕，我躲了这么多年，就是要离那些人远一点，我怕你在我身边之后，他们的脏手会伸向你，那时候我该怎么保护你呢？我连自己的命都无法做主，我该怎么保护你呢？夭夭？”
可是，我也不想就这么放手，不想就这么和你再也没有关系。
傅玉夭始终没有回应他，但是在顾余安静了很久之后，傅玉夭抱住了他，唇边绽开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顾余没有再说话，只是抱住了她，在她眉心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然后抱着她，又一次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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