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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睛看着天空，黑暗上又蒙上了一层阴翳，好像永远都散不掉了。
他的瞳孔变成了漆黑的，没有了浅琥珀色的冷淡疏离，而是凝聚着永远也化不开的罪孽与黑暗那样，一呼一吸之间都和以往不一样了，像是能号令人间的君王，但是他浑身都透露着疲惫。
顾余拿出一直放在怀里的玲珑断，对着它喃喃自语一般：“你要帮我吗？我想把她救出来，你肯帮忙的话，或许会更快一点。”
玲珑断隐隐透着白色的光，在顾余煞白的手心里也被衬托出了几分温暖。
“谢谢。”
顾余笑了笑，笑容淡淡的，有些释然。
出门时，王云卿在堂前等他，看着他漆黑的眼瞳，好半天才说话：“有没有……我可以帮你的？”
顾余半转过头，原本想说一句已经迟了，但是他似乎刚刚才注意到自己的母亲已经垂垂老矣，似乎不该再承受自己的怨恨了，他什么也没说，往外走，顿了顿，然后道：“事发之后，请所有大臣到议政堂一聚吧，我有事要说。”
王云卿半晌都没有说话，等到完全看不见顾余的影子了，她才自答了一句：“好。”
莫名其妙的落寞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包围了夜色中的王云卿，她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
傅玉夭昏睡着，她依稀感觉到身上的血都冷了，好像流空了一样，他们已经不在自己身上动手了，在最后一次的刑罚之后，傅玉夭疼得昏了过去，那一次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手上的经脉活生生钻进了心脏，在那里安睡，然后就没有了动静，从那之后，这几个所谓的长老也不再折磨自己了。
这次竟然这么轻松……
傅玉夭稍微恢复了一点意识，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想着解救之策。
现在玲珑断应该已经把顾余送走了，她就可以再次召出玲珑断，抓住时机附加上第三道血印，就能出现让这些人害怕的东西。
她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东西，只要自己召唤出来，哪怕是一起死，傅玉夭也觉得划算。
眼下面前的几个长老正商量着要不要换个地方，毕竟顾余已经来过一次，再留在这里容易被发现，不安全。
傅玉夭趁着这个时候尝试召唤玲珑断，可是几次尝试都无果，不知道为什么，玲珑断不听话了……
这是唯一的希望。
她运转全身灵脉，却最终在心口引起剧痛，原本浑身都在疼着，但是在这一阵剧痛之中，身上的疼痛都奇妙地淡了下来，唯有心脏那块痛的傅玉夭喘不过气来，就好像被人攥在手里揉捏之后，血淋淋的，和着刀片再塞回了自己的胸膛，一下又一下跳动。
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傅玉夭昏了过去。
程玉最先注意到傅玉夭的状况，眯着细长的媚眼看了看，道：“‘不可言’起效了，她现在短时间内用不了灵力。”
“那就最好……趁着天色未亮，我们就……”
合意长老的话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卡在了喉咙里，因为这座被废弃的建筑突然一阵巨响，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所处的这间屋子的屋顶被什么锋利的刀刃给斩开了，就像切豆腐一样轻而易举。
程玉嗅觉敏锐，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是玲珑断的灵力气息……但是又不像玲珑断。”
整个恒裕坊都吵了起来，好像有千军万马来屠杀这里的百姓了。
辟欢站起来就要出去看，整间屋子都突然被什么从顶上劈开了，穿着黑衣的青年远远地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他拿着一把白的长刀，原本素白的长刀上镌着若有若无的桃花，此刻那桃花却像是染了血一样，在刀身上凛然绽放，令人胆寒。
辟欢认出了这就是之前来到这里的那个人，只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比如他那双眼睛，原本的颜色似乎并没有这么深。
“来得好！我还没杀够呢！”说着，辟欢就上去迎战了。
程玉连忙喊道：“辟欢！别冲动！”
可是辟欢这时候哪里听的到这些，已经全然陷入和顾余的厮杀中去了。
程玉不安，合意忙着问：“怎么了？”
程玉道：“世上能驱使玲珑断的血脉只有两种，那就是当初从祸衣身上分离出来的两个不亡魂血脉，这个人能驱使陛下的玲珑断，只能说明他就是大梁朝的不亡魂，可是当初在两姓瓜分不亡魂的时候就有偏颇，大梁朝的不亡魂继承了祸衣的武力，而玉氏的不亡魂，可以说，只是祸衣的残魂而已……”
“也就是说，辟欢……不会是那个人的对手？”
“输只是时间的问题。”程玉面色沉重。
……
眼下辟欢倒是没察觉到这么多，他觉得顾余是个对手，所以恋战的心思压也压不住，只知道一门心思地寻求快感，所以根本没有考虑到为什么这个人能拿得起玲珑断，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节奏完全被这个青年带跑了。
他如法炮制地接近了顾余，企图再一次使用那个灵脉，可是没想到这次顾余面不改色，没有任何的痛苦神色，反手将玲珑断捅进了辟欢的心脏，他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辟欢的眼睛，然后发力，将辟欢抵到了那边的墙上，尽管辟欢拿出全身的力气去抵抗，竟然也抵不过顾余的轻微发力，玲珑断在腐坏自己的血脉，很快就要碾压断自己全身的血脉。
在继续动手之前，顾余突然问了一句：“她是这么痛的吗？”
辟欢的血比话更快涌出，他不知道顾余在说什么，他只知道顾余完全有能力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就杀了自己，但是他没有，他好像在等一个特殊的时机和方式来要了自己的命，近乎于报复。
“我在问你的话。”顾余眼神一狠，玲珑断又推进了几分，伤口更加地狰狞，白肉翻出。
“疯子！”辟欢发狠，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玲珑断拔出心口，然后飞快逃走，他现在才明白，自己根本不会是顾余的对手，只能逃！拼尽全力！从那个恶鬼的手里逃出来！
在他面前，自己根本做不到用尽全力，他在顾余身上看到了某种叫做威压的东西，那是多年前在傅玉夭的父皇身上看到的，那是唯一一次，那个唯唯诺诺的皇帝敢反抗他们，为了不让他们接近自己刚刚出生的女儿。
可是现在他竟然在顾余身上看到了那种东西，而且更加令人害怕。
顾余看着他跑，没有阻止，在他以为自己快逃出生天的时候，顾余将玲珑断扔了出去，刀尖刺中辟欢后心，然后没有丝毫停顿地，整个玲珑断穿过了他的身体，在他身体上留下了血窟。
但是他在死之前，还抱着生的希望，脸上还有着笑容，顾余无师自通地学会利用玲珑断的能力，在辟欢逃生的瞬间要了他的命，却还没有切断他的思考能力，血窟留下的疼痛让辟欢在死之前发出嚎叫，没什么比清醒的痛更加可怕。
顾余伸手，玲珑断回到手心，他发力震掉了刀身上沾着的血，继续往前走。
原本的小雨越下越大，天也快亮了。
程玉冲了出来，迎面便是一记凌厉的鞭子，顾余第一反应是伸出玲珑断去挡，没想到竟然被缠住了，这鞭子竟然连玲珑断也斩不断。
程玉这鞭子是灵力所编织，只要被接触到抽出灵力，拥有灵脉的人若是被抽出灵力，那么至少也会虚弱上几阵，但是顾余没有，他面不改色地抓住了鞭子，将它扯了下来，然后反手将鞭子甩出去，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连那头捏着鞭子的程玉都被甩了出去，后背狠狠砸在了墙角，程玉单薄的身子哪里承受得住？当即就吐出了血，只怕是伤及了五脏六腑，顾余不准备花太多时间，准备直接要了这人的命，玲珑断眼看着就要被掷出来，但是这时候后面一把刀刺穿了顾余的心脏。
是合意，他一直等在后面偷袭，只等着顾余失神。
合意拔出刀，褐色的血从伤口流出来，刀刃上有毒。
顾余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将玲珑断反手刺进了合意的身体，面无表情地拔出来之后，又准备用玲珑断了结程玉，却不想这是一直昏迷着的傅玉夭说话了，苍白的嘴里喊着大人。
顾余没有犹豫，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杀了这些人是因为傅玉夭，只是想代替讨一些东西回来，不想让他们死得这么轻松，但是现在他不想动手了，也是因为傅玉夭。
他擦了擦手上的血，将傅玉夭抱了起来。
可是没想到刚刚接触到傅玉夭身体的时候，身上却像是被万千刀刃凌迟一般疼痛，不光是疼痛，还出现了许许多多多的伤口，他抱得越紧，伤口越疼，流出的血就越多，不过才走了两步，流在地上的血混合着雨水已经染红了所见的地面，但是与此同时，顾余身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愈合着，肉眼可见的极快速度。
“哈哈……”程玉无力地笑着，“就算你不是玉族人，你敢用玲珑断指向我们玉族人，同类相残必遭天罚，你今天如果不放下她，就等着死吧！”
顾余单手抱着傅玉夭，另一只手举起玲珑断，他不想听这些人说什么威胁之言，他现在只要了结这些人的性命。
“不要！”合意还在地上苟延残喘，“你不能杀我们，你要是杀了我和她，布尔其娅身体里的东西立马就会发作，你不妨看一看她身体里有什么。”
顾余看向怀里的傅玉夭，她脸色苍白，即便昏迷着，手也紧紧攥着胸口，这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脸色一变，他将傅玉夭的右手放在自己耳边，果然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脉搏紊乱，而且每一阵搏动，都有响石一样的声音跟上来。
脑子里一片空白，顾余站在原地，紧紧抱着傅玉夭，连合意和程玉什么时候偷偷跑掉了也没有在意。
原来是这样吗？自己来迟了。
顾余愣了好半天，突然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从来没有笑得这么放肆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夭夭……对不起……对不起……”他重复着这几个字，又哭又笑，终于，他跪在了地上，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雨后云雾散，天明了。
天边日光勾勒出天地间的残象，地上的血迹被冲洗干净，很快就什么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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