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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伦紧闭双眼，以冷漠的语气回答兰彻的提议。
莉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兰彻，变成人类后，这诅咒就会消失吗？”
“我想是的。”兰彻幽幽地望着转生药水，“毕竟他舍弃了，被诅咒的龙的身体啊。”
“可是，”莉莉睁大眼睛，“这和请求死灵术士抽取灵魂，又有什么分别？拜伦他只想当一条龙啊！”
紧闭双眼的拜伦忽然耸动了一下肩膀。
没想到她已经这样了解我了。
“不一样的，”兰彻晃了晃那暗绿色的液体。“喝了转生药水，假以时日，拜伦可以取回他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他做得到。”
在触碰到试魔卷轴的那一刻，拜伦就隐隐想到了一些什么。
“兰彻老头儿，”最初面对兰彻时的恭敬消失不见，拜伦直呼其名，“你不会是要我以人类之姿学习魔法，然后解开诅咒，甚至消除药力吧？”
塞缪斯虽然不满拜伦的称呼，却被这奇异的构想吸引了注意力：“真的吗，老师?”
而兰彻的思绪已经飘荡回两百年前一个微风习习的夜晚，他拒绝了转生药水，将之还给莉娜。
莉娜却懒洋洋地没有伸手，“先放在你这里吧。也许，会用到的。”
“这是你占卜到的吗，莉娜？你那双眼睛，究竟看到了多远的未来啊？”兰彻自言自语。
“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莉莉，我们走吧。”
拜伦没有听到莉莉的回答。
“莉莉？”
他皱起了眉头。
“这样，是不是可以试试呢？”莉莉怯生生地说，“你会重新回归龙族的姿态的。”
拜伦仿佛看到了莉莉殷切的目光。
“可是你刚刚还为我申辩，我以为你知道我的夙愿。”
“我知道，但事实上，我不理解。”
“我不指望谁能理解。”魔龙冷冷地说，“但我就要以这幅模样活下去。”
莉莉咬了咬牙，“拜伦，我发过誓，会解开你的诅咒。即使暗月城希望渺茫，我也不介意一试，但眼前的机会请你不要错过。”
魔龙听出了莉莉已经在狠下心劝说自己，但是他更狠心。
“不要以为你不自由，所有生命就是不自由的。我至少有选择的权利吧？”
莉莉果然被激怒了，“你以为我陪伴在你身边，真的是因为人质这个身份吗？”
魔龙轻蔑地笑了一声，内心深处却感到悲伤。
塞缪斯的声音忽然响起:“拜伦，人马族会保护他们的朋友，现在，莉莉比你更有资格接受我的友谊。”
魔龙听出了塞缪斯的愤怒——顶着这张脸，自己真的很适合作恶啊。
身边风声掠过，塞缪斯呼喊:“莉莉！莉莉！”
魔龙下意识地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捕捉到。
他落寞地收回手，听见莉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莉娜之子，你弄哭了一个真正关心你的女孩。”
又是一阵脚步声，想来是塞缪斯追赶莉莉而去。
魔龙故意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却方寸大乱。
莉莉……哭了？
兰彻微微摇头，脸上却是笑意弥漫。
“拜伦，你故意刺伤她，是想一个人去暗月城么？”
魔龙没有回答。
“对了，你还不知道莉娜对于人马族的恩惠吧？”
“我没有兴趣，虽然她是我的母亲，但我们各自都是自由的。”
“不要这么冷淡嘛，”兰彻抓住拜伦，“就当是陪一个老家伙聊聊往事。”
他不等拜伦反驳，自顾自地说起来:“四百年前，我还是一个年轻的人马。”
“身为喀戎的后裔，与别的人马相处是很不容易的。他们嗜杀，抢掠人类女子来度过长夜，无止境地扩张。”
“不去做这些事的我们，反而成了懦夫和异类。”
“那时我和我的伙伴们受尽排挤。他们嘲笑我们，打压我们，折磨我们，一些受不了的伙伴果然倒戈。”
“这没有什么错，大家只是想活得轻松点。但我始终坚信，我没有做不正确的事。我最好的朋友与我并肩作战，他的名字是雷诺。”
“某天傍晚，我回到营地，看见雷诺的妹妹在哭泣，手中捧着鲜花。”
“绝望涌上心头。我立刻向那群嗜杀的人马冲去，我们居住的地方是营地的边缘。”
“于是我看到了，我最好的朋友雷诺的尸体，被他们分食。”
魔龙身躯一震，他没有想到人马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我永远也忘不了，人马首领沾满鲜血的牙齿。他回头向我笑笑，述说着雷诺今天又做出了令族人不齿的行径，他控制不住所有的人马，因此出了意外。”
“我知道，所谓令族人不齿的行径无非是拒绝享用人类女人，或是参与虐杀行动。”
“我很弱小，但我昏了头，向他们宣战，然后被钉在树上。”
“他们说，吃过了人马的生肉，烤着吃会不会更好吃？”
魔龙听得毛骨悚然，他难以想象，兰彻那时内心的痛楚:无法为挚友报仇，连自己都要屈辱地死去。
“我静待着我的命运，你的母亲忽然出现了。”
“她像是星星落在尘土之上，看见狼狈的我，以为是在进行什么游戏。”
“我认出她的装扮是巫师，而且是罕见的六星大巫师，于是寻求帮助。”
“她本来顽皮的脸立刻愤怒起来。她用闪电撕开了我的束缚，然后为我治疗。”
“我向她道谢后，昏昏沉沉地睡去。”
“醒来后，我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只有雷诺的墓碑提示我，那是真的。”
“莉娜就站在坟前，脸上看不出悲喜。”
“我问她，大巫师，我的族人呢？”
“她向我神秘地笑笑，告诉我，今夜记得看看星空。”
“莉娜离去前，赠予我许多书籍，鼓励我勇敢地活下去。”
“那晚我心存疑虑，但依然仰望星空，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直到雷诺的妹妹——她的名字是苔丝——提醒，我们才知道，那群邪恶的人马去了哪里。”
“我们百感交集，握住了彼此的手。”
魔龙并不明白，说:“你是在欺负一条不是智者，又看不见的龙。”
“我的朋友，”兰彻笑哈哈地说，“那晚的人马座前所未有地明亮。”
魔龙一怔，背脊上冒出冷汗。
“你是说，母亲将那群人马变成了星光，流放在宇宙中？”
如果魔龙的眼睛无恙，他已经看到了兰彻复仇后的快意，与同族泯灭的悲凉交织在一起的奇异神色。
“关键是，其实你可以开辟自己的道路。就像我当年那样。”兰彻继续说，“你的处境比我更加复杂。”
“成为人类，并不算开辟道路吧？”
“莉娜的死讯，直到今天我仍然感到震惊。”兰彻缓缓地说，“我知道她的死另有隐情，我就是知道。我也能看出，你并非如你宣称的那样，对龙族的身份有着如此强的执念。”
魔龙今天已经沉默了太多次，他忽然叹了口气：“我前路险恶，不应该连累别人。”
“别人？你说莉莉？”兰彻笑眯眯地捋起胡子，“那女孩明明是你强抢来的，此刻却担心她的安危。恐怕你是爱上她了。”
“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魔龙没有脸红，而是果断地关上了一扇门，“龙族和人类结合，不会幸福的。”
“这就是你观察来的经验？”
魔龙转身离去，他今天已经说了太多。
“那么，变成人类，不是一切都解决了嘛。”
兰彻最后小声的嘟囔，令魔龙身形一滞。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这就对了，年轻的龙。让女孩独自流泪太久，是你的罪孽。”
兰彻微微眯起眼睛。回忆起了与苔丝相守的二百年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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