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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佐一个相对成熟的君王,总好过看顾尚且年幼的少主。
对此我很抱歉。
香兽已经被撤下去,剩下的就只有幽幽的草木之香,或许这是太傅自带的香气,他一向是很爱干净的人。
惯于缄默的人很难跟他聊的下去,纵是我口齿伶俐,也没办法叫太傅时刻展露欢颜,自打先帝驾崩后他就很少真正开心过了。
所以每每谈话总是无比简练,好在双方皆对此心照不宣。
梁多鱼很有眼色带着宫人下去,单留我跟太傅两个人说话。
“用膳吗?”我问他。
太傅摇摇头。
“那咱们下棋?”我提议说:“朕以前很不爱念书,太傅便让朕研读棋谱,说是可以静心。”
太傅欣然颔首。
于是我们分别落座,真就开始下起了棋。
“采选一事.....并非是臣为难圣上。”
太傅手执白子,温和道:“只是早晚都要做的,何不未雨绸缪些,圣上自己也清楚,时下朝堂势力盘根错杂,不如趁此机会一径打乱,将来下刀时也不至于膈手。”
“.......”
......好烦。
跟一个是女人却又不算女人的人说开后宫的事,他们不烦我都烦了。
潜意识里我就很想避开这个话题,不过面对太傅如此恳劝,还是道:“何必非要在乎这些,前朝后宫何时能混为一谈,忍不得自家败露,便将身家性命系于女子一身,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太傅笑了笑,不介意我说的这样蛮横:“可这却是他们得以窥探圣心的唯一途径。”
“你不懂的。”我口中絮絮说罢,仍是不满:“是女人,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当年父皇后宫虽然看似太平,可那也是‘金乌案’事毕之后,朕如今偶然想起,仍不免触目惊心,当日原废后无故暴毙,陈德妃为求自保,不得已供出同谋,后宫牵连者甚众.......”
我回忆着,不禁打了个冷战,那次或许是我最直观地面对后宫倾轧,知晓它的严重性:“自那时起朕便打消了充盈后宫的念头,既然如今还没遇上喜欢的,那就叫位置都空下吧,指不定还能牵制世家,也不亏。”
太傅直到这时方才真正看出我的决心,追忆起往昔,也不免郁郁:“金乌一案,最无辜者莫过于朝露宫,妙质女子经天子点中,入宫备选,其中亦不无仰慕君主而欢喜者,却不料她们以为的开始,其实已经是结局。”
“所以你懂了吧。”
我看都不看棋盘,落子几乎就是随缘,面上却正色道:“珍爱生命,远离女人。”尤其是生的漂亮,又会做戏的女人。
太傅收回郁色,重又笑开,玩笑道:“那珍贵人又是怎么回事?”
“上官家一直很中立,家主谨慎且胆小,这样的家族根本没有拉拢的价值。”
我趁太傅不注意,拿手悄悄揉了揉肚子,算是缓解胀痛,可面上仍不忘笑道:“都说女子最易感情用事,从来只见她们为男子昏头,还没见过男子为一女人昏头的,珍贵人家世寥寥,架在朝臣跟前碍眼却不碍事,朕不过宠着玩儿罢了。”
“好。”太傅伸手落下一子,夸奖道:“圣上棋艺越发精进了。”
听到喜欢的人夸赞自己,心底还是挺高兴。
我谦虚地应了一声:“可惜朕年纪尚轻,少不得要劳烦沈卿再当几年工作狂。”说罢果断认输,把黑子抛回棋盒里:“不下了不下了,反正怎么下都是输。朕先去沐浴休息了,不然明日上朝指不定还得瞌睡过去,被上将军看到,少不得又要听他进宫骂人。”
太傅含笑着,起身告退。
梁多鱼又狗腿地把人送出去,回来便帮着收拾棋盘,棋子分别由白玉和墨珠制成,颗颗莹润、触手生温,同时兼具宝珠的光华。他一颗颗数过去,数到最后很夸张地‘咦’了一声,发觉白子竟然多过黑子,显然再下下去,赢的人断不会是太傅。
“圣上可真厉害呢。”
这小子一得空就开始拍马屁:“可是能赢为什么不赢呢,圣上明明就颇擅设局布棋的啊。”这次的马屁拍的不错,一听就很有质量。
“.......你小子懂个屁。”
我看一眼梁多鱼肥硕的大脸盘子便觉得油腻,没好气道:“根基不稳时,自然先示弱要紧啦~!”
“......哦。”
梁多鱼憨憨地摸了摸脑袋,表示自己脑子不好,完全没听懂。
御前大总管不算闲差,原本这小子还算一清秀小伙,不料这两年伙食改好了,涨的跟发面团一样,瞧着胖是胖了不少,不过还挺无害,难怪总有人往御前送东西,明晓得他是信口开河,一会说我爱吃甜,一会又说我爱食酸,生活习惯三天一变,那些人倒也肯信。
我看看这家伙,想他从十八岁起便勤勤恳恳,为我鞍前马后,当初身为皇子内侍,倒经常操着一颗慈母心,老帮着母妃劝我上进,怎么我以前就完全没发现他还有这技能。
不过转念一想,我又释然了。
当皇帝的就这么聪明,那么物似主人形,皇帝身边的狗腿子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多几个聪明人也未尝不好。
沐浴完毕,我有点无聊,心说似乎不该放太傅那么早走,母妃曾委婉的表示我这人生来脾气就不好,大约此生都学不会大度宽怀等多种传统美德,可这话也因人而异,比如我会因为太傅善绘丹青,便信手赏了他那么多大内珍品,要知道那些字帖跟画作大多都是绝版,单单挑一副出去就是价值连城,亦或是折算成现银.........别说是国库,户部都可以一举暴富。
.......真可惜,我那么有钱,却换不来一个真心的人。
我思考着要不要对太傅换一种态度了。
既然心知此人非我可染指,那么我便想给他足够多的尊重,彼此恭敬守礼,或可传一曲君臣相知的佳话;
这么一想,我似乎还挺专情,且心胸很是开阔,喜欢的不一定非要到手,既然不能亵玩,那么干脆放到自己可以看见的地方,上朝时总有那么一道身影伫立其中,同样也是一种慰藉。
至少在我这里,他总归与旁人不一样。
..............
“对了,司礼监都准备好了么?”我随口问道。
“早就预备好了。”梁多鱼答说:“宫里就圣上跟贵人两个主子,这都伺候不好,内省局的人就该滚出皇宫要饭去了。”
我点点头:“那就好。”
一切照常准备下去,就是我脑补的很有限,完全想象不出灿灿封贵嫔是个什么样子,她的春华殿跟百宝箱一样,数不尽的绫罗织锦,珍珠翡翠或可堆积成山,当贵人时就已经很夸张了,贵嫔大概就是再翻个倍吧;
不论是华丽的程度,还是招恨的程度,都得翻个倍。
真是辛苦她了.........
我把含凉殿的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又叫梁多鱼偷偷去司膳房给我弄了点夜宵,不多时一碗鸡丝面并一碟果子露下肚,我吃饱喝足,不免又开始担忧起自己的体重,似乎晚上吃东西不大好,虽然腰身还是纤细的一把,灿灿总说这样穿起龙袍没有气势。
“小鱼子,你说太傅对朕算是好么?”
我盘腿在龙塌上,看梁多鱼替我销毁半夜吃零食的罪证,问道。
梁多鱼撅着屁股,低头想了想:“太傅大人对谁都挺好,是很和气的一个人。”
“对谁都和气?......那就有点不大好了。”
我又问:“就没见他对谁的态度不同的么?”
梁多鱼又想了想,遗憾地表示没有:“也就见着圣上时才偶尔说笑几句,旁的奴才也不知道啊。”
“那估计喜欢太傅的人很多。”我惆怅地说。
偏生梁多鱼这时候又说有了:“那必须的,每每沈大人来含凉殿会事,御前的女官看着都很开心,一个个上赶着奉茶,到最后就只剩奴才一个人,坚定不移坚守岗位,始终围着圣上转..........”
“........”
我有点气馁:“可是朕的太傅,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他以前,只对我好。
“或许太傅大人只是觉得君臣有别,且圣上在诸人面前亦是男子,拉不下这个脸?”
梁多鱼狗腿地凑过来,压根就不知道皇帝的心事,劝也完全劝不到点子上:“不如圣上先给太傅大人指一门婚事试试?万一沈大人只是尚未遇到足以倾心之人呢?”
“......滚蛋!”
我又一脚把他踹开:“朕给他指哪门子的婚,你还不如说他是断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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