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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色的南城门两侧，是有些黝黑的城墙，在那之上，是数百昂然挺立的戍边战士。而北城门虽然也是朱红色，但两侧的城墙却是少了那股有些腥臭的黝黑色，墙体布满青苔，有种历经岁月的文化古城的味道。
这一天早上，有个负剑的少女，从北门走入西曜，兜兜转转，转入街市。街市繁华不比中原城池，加上小城人口不算很多，故而有些凄凉的冷清，少女也不在意，蹦蹦跳跳地四处闲逛。
不多时，她看到了一个少年，穿着穷酸的衣物，头上缠着白色的布条，显然有伤，攥着块碎银，四处张望，凄凉无比。
更重要的是，少女能感受到，这个凡俗少年的体内，有一道阴狠毒辣的灵力，不断损坏着他的根基，或许一日两日无伤大雅。可长此以往，少年必定会有疾病缠身，寿元断绝。
少女暗暗皱眉，求道长生与一个凡俗少年有何干系？竟有人能狠心下此毒手。她怎么也无法坐视不管，心思一转，从高高竖起的马尾上，拔下一根金簪，快步走上前去。
“喂！”少女声音轻灵动听，似黄鹂高歌。
少年闻声抬头，一个白衣诀诀的少女站在他眼前，她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鹅蛋脸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笑起来极美。
苏陌在小城生活十几年，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一时间竟是呆呆愣住。少女对苏陌的反应很是满意，伸出手轻轻摸摸少年的头顶。可惜由于这少女并没有苏陌长得高，所以场面顿时变得怪异。
苏陌后退两步：“姑娘，你要干什么。”
少女咳嗦一声，为了掩饰方才耳朵尴尬，拿起那跟金簪，露出邻家大姐姐的微笑：“小弟弟，叫我一声仙女姐姐，我就把这簪子给你好不好？”
苏陌莫名其妙，不想理会她，走到远处，依然四处挑选自己要买的东西。少女犹不放弃，追上去道：“你自幼在此长大？”
苏陌头也不抬：“对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那你可曾见过其他外乡人，说话言辞都古怪的。”
少年低垂的头露出一丝异色，但依旧没有抬头，道：“此处乃是关隘，常有商人自中原而来，其性格都与边关的人不一样，见是曾见过，但你说的言辞古怪之处，我倒是无法分辨。”
“此事关系重大，你要说了，这簪子归你了！”少女来历不简单，但世俗财物实在没带，其余的宝物又不便出手。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善良的少女不想自己的好心干了坏事，害了苏陌性命。
“金簪贵重，这边关虽然好人居多，但也有贼人，姑娘孤身在外，还是收起来吧。至于姑娘想要的，我恐怕给不了你。”苏陌转了几个摊位，终于买下一只鸡。
少女听到这话，知道苏陌明里暗里骂她居心不良呢！干脆一跺脚，朝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喊：“好心当成驴肝肺，日后有你好受的！”
苏陌不以为然：“姑娘说的有道理，只不过我等凡人庸碌，今日的饱饭尚且难寻，往后之事，不敢想，不敢说。”
置气归置气，但是良心始终无法过意，少女还是隐蔽身形，跟着苏陌。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她就自己查，若不把背后那人揪出来就贸然做主祛除那道灵力，恐怕会害了这少年的性命。
果不其然，少女暗暗跟着苏陌，这才进了一个巷口，就看到他跟个光头和尚搭话。少女认得他——大叶禅宗佛子无法。
那名为无法的的佛子拄着金法杖，急匆匆地四处张望，似在寻人。看到苏陌，无法求助道：“这位施主，可曾见过长相极为丑陋的道士，身边还带着一个十六七岁，貌若天仙的少女！”
少年没见过这样奇怪的组合，只能摇摇头，那和尚顿时失望，唉声叹气，不再理睬苏陌，自顾自呢喃着：“该死！那色胚子臭道士一定是藏起来了！该死该死...”
佛子暗自嘟囔着，刚走出巷子，便迎面撞上少女。
少女笑吟吟道：“佛子不远千里来这，可是为了余先生传承？”
无法收起那副模样，大方道：“对的，赵姑娘你不也是一样的么？”
“世间向来无万全之法。”
少女只说了这一句，便与无法错身，走入巷弄。光头大和尚愣在原地许久，但只是片刻犹豫，再次走上他的寻人之旅。
而便在此时，余??舟的身影带着虚幻，出现在两人交谈之处，他感慨一笑，也跟在少女身后，走入巷弄。
苏陌很快回到小窝，杀机、脱毛、然后煮熟，连同其余准备好的瓜果贡品一同放进一个小篮子里，然后坐在庭院前看书。
一切如常，没有半点异样。
少女则在门外，眸子闪着光芒，用一种奇特的神通静静看着苏陌的生活，略有感慨：“对这样的少年下此毒手，修的又是什么大道...”
背负长剑，满身侠义心肠的少女觉得，这样的大道长生，不是她憧憬中的东西，肮脏而狭隘。
但很快，她的笑容戛然而止，猛然回头，巷子空落落的，没有半个人影，但她的神色没有丝毫缓和，反而更加警惕，皱眉中握住背后的剑，慢慢朝着巷子外走去。
余??舟双眼没有丝毫波澜，从少女握住剑开始，始终跟在少女身后，待走到巷子外之后，那少女神色才稍稍缓和，但是握住剑柄的手依然没松。
这一刻，少女英姿飒爽，“阁下畏首畏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余??舟显出身形，对着少女慈祥一笑：“你是铸剑山庄的小女娃罢。”
看到身影的瞬间，少女神色骇然，赶紧从剑柄上收回手，恭恭敬敬地行礼：“晚辈不知道余先生亲临，失礼之处还望余先生恕罪。”
月光落下，老人脸上的皱纹密布，他摇摇头。“是我不愿露踪迹，行走在外，小心些没错的，记得当年，你们家那位季河山，也曾经来过西曜，你与他很像。”
“余先生...”少女仰起脸，她从长辈口中听说的那个顶天立地的圣人，现如今已经有难掩的死气，背影伛偻。负剑的少女双眸湿润，忽然觉得簌簌的春风，莫名苍凉。
“无需伤感，老夫虽然要死了，但生平不曾亏欠任何人，唯有当年少年时，曾有铸剑山庄前辈点化老夫一剑，如今老夫...是来还这一剑的！”区别于书院的教书先生，这一刻的余??舟，更像是一个修道至今，身心不屈的...修士！
余??舟一挥手，笑的肆意，“老夫一生书剑遍天涯，算的上半个剑修。今日，便让你看看...我的剑！余??舟的...剑！”
最后的一个剑字落下的瞬间，整个西曜消失在少女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凉的大漠，是一道执剑的身影。
剑眉星目，意气风发，手执长剑，如天上剑仙！
他是余??舟！一个剑修！
他抬手是漫天的剑气，这些剑气化成苍凉的北风，簌簌呜鸣。余??舟的声音响彻整片天地，并不苍老，极为年轻，有着一种令人敬畏的锋芒之感：
“老夫修剑三千余载，此剑为老来所创，凝聚余之一生剑意...”
“按理说，迟暮之年的剑，该是老气的，但老夫觉得，剑修...永远是少年，故而此剑该意气风发，该...一往无前！”
“故而此剑，名为...晨曦！”
他一剑挥出，天地变色，原本压抑的天地，陡然出现了一道寒芒，这寒芒如初升之阳，猛地绽放！整个大漠一片寂静，只剩剑气所化长风拍打着大漠，吹起无数沙砾！
就在这时，无数苍凉的呜咽响起，然后是轰然的巨响，是炸裂的剑气，整个大漠都是这样的剑气！
簌簌如北风寒凉的剑气无所不在，而剑气所在，小到沙粒，大到戈壁，乃至于整片大漠，整个世界，都被这道道剑气分割！
画面轰然破碎！
这便是一个剑修，一生的剑！
良久之后，少女神色露出惊喜，这是余??舟，一个镇守道湖千年之久的圣人，他的剑道传承！
余??舟神色有疲惫，但是此时此刻眉宇间依旧有着一份傲，这份傲，来自于他的身份，来自一个...剑修！
少女眸中多了一抹不知名的光芒，跪在小巷中。
“学生定然不负先生的剑！”
传道之恩，可称之为师，是为先生！
老人脸色恢复平和，微笑着点点头，缓缓走出小巷。
只有少女，依然在此长跪，直到余先生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她才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去...
苏陌似有所感，手中书本轻轻放下，望着满天星辰，瞳孔里有悲伤、同样有喜悦，“这姑娘对我这个凡人尚能如此，该是良善，只望她不负先生的剑，不负先生一生大道。”
少年放下书，躺在院子里，望着星辰，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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