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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理智回笼，顾千宁才平复下呼吸，果然，在这宫里没一个是简单的。
面前的顺嫔，温温柔柔，却让她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按下心中纷乱的思绪，顾千宁才说道：“在这宫里，内外如一，怕是活不长久。”
既然已经被顺嫔看出来了自己的真实性情，就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反而适得其反。
顺嫔仍是微笑：“妹妹好通透的心思。若妹妹闲了，就来本宫宫里坐坐吧。深宫之中，有妹妹相伴，应该也会很有趣。”
顺嫔淡然离去，没有再看身后的顾千宁一眼。
顾千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兰玉道：“你此前可曾听闻过顺嫔娘娘？”
兰玉想了一下，答道：“奴婢先前听说顺嫔娘娘不受宠也无子嗣。不过家中乃是皇商，所以皇上也是多有优待。不过也因着出身不高的缘故，几位高位娘娘对她都不算热切，低位但是出身官家的主子也都不与其来往。”
顺嫔倒是没有骗自己。
顾千宁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所在的这个国家国号为晋，人称大晋朝。同样也是重士、农而轻商，顺嫔出身商贾之家，能嫁进皇家，已经是了不得的荣誉了。
顺嫔也确实是一个在这宫里不受宠的嫔妃，若不是家中时有接济，在这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己对她也算是了解过些许，只是知道的不多，就先入为主地认为顺嫔是个宫里的可怜人。
作为一个演员，她对于自己的每一个剧本角色都有着极强的共情能力。顺嫔提及她自己之时，顾千宁也习惯性地将其当成剧本角色来共情。
所以她才会在听见顺嫔奏笛时不由自主地落泪。
顺嫔以笛奏情，陷进去的却是自己。
顾千宁决定把这事当成一个教训牢记在心。
至于顺嫔，顾千宁相信她没有恶意。毕竟顺嫔不可能算到自己会和她在御花园巧遇，也不可能预判到自己会因为听了她的故事而共情。
如果今天这一切都能算到的话，那顺嫔就不可能是人，应该算神人了。
虽然只是个偶然的插曲，但是顾千宁也没了继续看雪的兴致，挥挥手就让兰玉跟着自己回宫了。
回了宫里，明玉已经安排着庆安宫东殿的宫人们分发炭火了。
顾千宁也不去管，她相信明玉可以安排好的。日头正好，顾千宁便在殿里的花园里晒晒太阳。
庆安宫里只有她住着，毕竟这里偏僻，距离皇帝的寝宫远了些。而且地方不算大，稍微受宠些的都不会愿意住着。
若不是在深宫之中，现在的顾千宁倒还真觉得是岁月静好。
只可惜她有野心，要不然她当初拍戏时也不会那么拼命，最后死的莫名其妙，还穿越了过来。
如今穿越，她的野心尚在，当然不甘心在宫里做一个怨妇。
宫中嫔妃所追求的，要么就是大权在握，那么就是荣宠加身，而她全都要。
她现在不急，在她还没有找准自己在宫里的定位之前，她都不会贸然行动，否则……
今天夜里，皇帝仍然去了怡嫔宫里。
顾千宁毫不在意地在宫里写着字，听到明玉汇报的时候面色毫无变化。
许久，她才露出一抹笑容。
现在这满宫应该都在看她的笑话？只是她们不知道，她如今并不想侍寝。
当初柳氏的责罚让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的淤青，在这些淤青没有好清楚就侍寝的话，她还担心会触怒圣颜呢。
第二天一早，顾千宁还在梳妆，明玉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主子。”
顾千宁让兰玉停下梳妆的动作：“怎么了？”
明玉没事是不会这么急切地进来的。
明玉满脸愁容地说：“本来昨日奴婢让庆安宫的奴才们，在今日正午前定是要将所有的炭火分发完毕的。昨日时辰尚早，所以大部分的奴才都去内务府领了炭火送去各宫了。但负责慈宁宫的两个奴才却拖到了今日。”
顾千宁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这两个奴才出了什么差错？”
明玉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两个奴才昨日不知为何腹痛难忍，本也没有什么打紧的，左右今日送了也不算迟。可那两个奴才去了内务府回来之后，却告诉奴婢，内务府那剩下的炭火不够太后宫里的份量。”
顾千宁面色一沉，腹痛难忍？
她可不相信这是个巧合。
她刚掌权，就有人要给她使绊子。
顾千宁很清楚，若是这事闹大了，佳妃一定不会替自己隐瞒，到时候事情传到秦辰逸耳里，掌不了权是小事，惹了秦辰逸不喜就是大事了。
她不是佳妃，若是佳妃的话，就不需要顾忌太多，毕竟佳妃与秦辰逸有数年的感情还有一个大皇子伴身。
就算是皇帝不喜，看在大皇子的面上，也不会给他的母妃难堪。甚至冷上一段时间，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她不是佳妃，她也没有皇子伴身。
佳妃当初放权给她，不见得就是佳妃自愿的，或许只是应付秦辰逸罢了。怎么说秦辰逸当初吩咐的都是让二人共同掌权。
若是佳妃一人揽下了全部，说不得有其他嫔妃抓住此事攻击佳妃贪权。
今日之事在顾千宁看来，就十有八九是佳妃所为。既能打击了自己，让自己落得一个办事不力的名声，还能将宫权握在佳妃自己手里。
顾千宁冷下了脸：“内务府那边还剩下多少炭火？”
“只剩下刚好嫔位的份量。”
顾千宁冷笑一声，这么刚好够到嫔位的份量，看来是成心的了。她可没忘，柳氏当初也只给了太后嫔位的待遇。
“内务府的炭火应该也是从宫外送进来的，要不奴婢去内务府再问问从宫外送些进来需要多久？”兰玉在旁边提了个法子。
若是只要一两天的话，她们倒是等得起，去太后那边告罪一声，晚几天再送炭火过去，也不至于得罪太后。
若不然，将这嫔位的炭火量送过去，只怕是真的会让太后不喜。
明玉摇了摇头：“我也问过了，内务府的人说每次的炭火量都是定期送来的。下次送炭火的时间应当是在半月后。”
半月后指定是来不及了。
兰玉又道：“是不是主子昨天说给主位娘娘们多加二成炭火，这才炭火不够的？”
顾千宁瞥了兰玉一眼，缓缓解释道：“现如今宫中的主位娘娘，就只有凤仪宫、咸福宫、永寿宫、戚芳宫还有储秀宫五位。这五位娘娘炭火份例的二成加起来也不过才堪堪是个妃位娘娘的量多一些罢了，多加二成倒不至于让内务府凑不出太后娘娘宫里的炭火。”
妃位的炭火加上嫔位的炭火量也远远够不到太后应有的份额。
更何况宫里的炭火用量大，虽然现在宫里的主子不多，但是内务府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储量？
要么是内务府的炭火供应出了问题，那么就是有人存心刁难。
明玉也附和顾千宁的话说道：“内务府那边说是因为前些时候下了雪。安置炭火的屋子顶上破了个洞，有部分炭火受潮了，不能用。这才不够的。奴婢也亲自去看过了，确实如此。内务府还说昨日挑选炭火之时因着炭火的量着实不够，所以主子说的二成炭火，他们也并未加上去。”
明玉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顾千宁一眼。
顾千宁安排说多加二成炭火，内务府供应不了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但是偏偏内务府并没派人前来汇报这件事，却自作主张删减去了这二成的炭火。
这可以说是没有把顾千宁放在眼里。
受潮？还真是个好理由，顾千宁都不知道该怎么挑错了。
这一系列的巧合下来，顾千宁可以肯定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事已至此，顾千宁也淡定了下来。
这事确实有些麻烦了。
如果其他宫里的炭火尚且还未分发的话，她倒是可以以内务府炭火紧张为由，削减宫里的炭火用度。
整个宫里的炭火都削减一二，一视同仁，就算是惹了非议也无妨。毕竟也算是按规矩办事。
但是如今除了太后，其余宫里的都已经分发了下去，这么一来就难办了。
想到那两个给太后送炭火却腹痛的太监，顾千宁眸色一冷。
虽然她不觉得这两个太监在骗她，但是能同时让他们一起腹痛乃至无法办事，这么巧的巧合不得不让她注意。
因为这说明他人对自己宫里的掌控度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今日能让她宫里的太监同时腹痛，他日是不是就可以在她宫里投毒？
现在顾千宁也懒得去想会是谁策划的整件事了，左右无非那么几个人罢了。
“咱们宫里是不是还剩下些炭火？明玉，你将咱们宫里的炭火拨出大半添到太后宫里去。”
如今太后不满是必然了，只盼着太后能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是咱们自己的炭火也不多……只怕还是不够。”
她只是个贵人，就算是把全部的炭火都加进去，也远远不够，
顾千宁当然知道：“我知道，按我说的做吧。”
庆安宫不大，她身边伺候的宫人也不多，耗费的碳量不大。上月的碳她也盈余了一些，虽说接下来天气会更加寒冷，但是稍微熬一熬，少用着碳也总能熬过去。
前些日子太后宫里的炭火都只有嫔位份例，那时候是柳氏故意刁难。现在她添了些进去，只要太后发现了，那么凭借太后的手段，定然会去查探一番。这样，她或许还能有个解释的机会。
“记得，这次不能再出差错了。”
这次用的是她自己的炭火，若是再出了问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
顾千宁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穿越过来才几天，她却感觉像拍戏好几个月一样累。
两个宫人出去后，就亲自将炭火送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是太后的寝居，太后的宫人看见炭火份量，也并未多说，只照盘收下。
明玉和兰玉一时间摸不清楚太后宫人的态度，于是就回来禀报了。
顾千宁听了之后也不多言，让二人退下。
若是今日傍晚，太后那边都没有派人来的话，那她就真的麻烦了。
虽然太后和皇帝不合，可不代表太后是她们这些嫔妃能惹得起的。能从上一届的后宫争斗中存活下来，就已经足够证明太后的手段了。
不过事情倒是没有那么糟糕，刚过正午不久，太后那边就有人来传旨宣她过去。
顾千宁一喜，带上明玉便往太后宫里而去。
慈宁宫作为太后的寝宫，自然也是豪华非常，更何况又只有太后一人所住。不像寿康宫，是其余所有的无子嗣太妃住在一起。
可以说在这宫里，除了秦辰逸的，就属太后的寝宫最为大气。
慈宁宫并不远，绕过一片小花园就到了。
顾千宁一到，就有宫人引着她往里走。
进了内殿，顾千宁就瞧见了一个嬷嬷，正是那天在关雎宫的冯嬷嬷。
冯嬷嬷对顾千宁一笑，指了指正独自对着棋盘的美妇人，随后对着顾千宁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顾千宁微笑点头回应，表示自己明白。
那美妇人应当就是太后了。
太后如今年逾五十，虽然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十分明显，但是顾千宁觉得其周身气度，这宫里的妃嫔倒是无人能及。
太后独自下着棋，好似没有感觉到顾千宁进来。
顾千宁也不在意，就这么站着。
她当年拍古装戏时候，也碰到过这么个情节。当时她演的是一位府里的小姐，其父亲为了测试她是否有耐性能担大任，于是晾着她在祠堂近一晚。
当时为了呈现出最好的效果，她还真的几乎就在祠堂里跪上了一整夜。
太后很显然也是在晾着自己。
不过是多站会罢了，她并不在意。
跟着她的明玉也是安分至极。
冯嬷嬷在心中满意地点头。
太后下的并不是围棋，而是象棋。一人分饰两角，自己同自己下，也是下的自得其乐。
她观察着太后的棋局，似乎太后已经下了有好一会儿了。红方两炮尽失，但是两车已经兵临城下，向黑方发起了大进攻。
黑方虽然只失去了一个马，但是多数时候只是被动的随着红车的进攻而防御，看起来倒是落于下乘。
此时战况已经更加的焦灼，红方开始将自己的马送到黑方战场上，但是却被黑方的车堵住。
顾千宁看太后的眼神开始有了变化。
能够自己同自己下棋，还能下得难分伯仲的，定然不是可以轻视的存在。
一局结束，红方困毙了黑方的将。但红方同样也只是凭借一马一车险胜。
顾千宁暗暗心惊，若是她的话，定然是没有心思自己同自己下一盘长达进一个时辰的象棋。
太后让人收拾棋局，似乎也是才发现一旁站着的顾千宁似的：“这位是？”
“嫔妾柔贵人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千宁行了个大礼。
冯嬷嬷连忙上前：“这位就是庆安宫的柔主子。娘娘你先前特地吩咐招柔主子过来说话的。”
太后将手搭在冯嬷嬷手上起身，心中明白这冯嬷嬷对着顾千宁应该是满意的，否则不会称呼她为柔主子，只会称呼她为柔贵人。
太后佯装生气地骂道：“也不知道请柔贵人去偏殿坐下，哀家瞧着你是越发没规矩了。”
冯嬷嬷知道太后是在打趣自己，也连忙请罪：“是奴婢落了规矩了，烦请主子饶过奴婢一会吧。”
“哪能饶，定是要重罚的。”太后作势敲了敲冯嬷嬷的头。
冯嬷嬷也是笑着受了下来。
顾千宁看着主仆二人亲密的动作，知道二人是在打趣，于是也笑着说道：“太后娘娘若是要罚的话，连着嫔妾一起罚了吧。是嫔妾见娘娘兴致正浓，才不打扰娘娘的。”
太后眼底也含了些笑意，她喜欢懂规矩的人：“坐，同哀家下上一局。”
当即就有下人将棋局恢复如初。
顾千宁应了下来，坐在太后的对面。
太后执红她执黑。
顾千宁庆幸太后是跟自己下象棋而非围棋，她对于围棋一窍不通。但是象棋她倒是略懂一二。
还好太后的棋艺也算不上顶尖，只能说是不错，二人在一起下棋，也算是有来有回。
厮杀正热烈之时，太后突然来了一句：“你的手段还是太小，震慑不住这宫里的小人。”
顾千宁知道太后这是在指这炭火一事，听太后这么说，就代表太后已经查过这始末了。于是她稍微安了安心，道：“是，嫔妾初承宫务，难免多有疏漏，还请娘娘多有担待。”
太后既然如此说，就自然是不怪罪顾千宁的：“内务府那边哀家下了旨，若是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便不必再宫里当差了，直接送去掖庭便可。”
掖庭，是皇宫里一个特殊的存在，那里安置的都是宫里受罚的下人，偶尔也负责惩戒宫里犯了事的宫人。
顾千宁眼睛一亮，自然知道这太后是在替自己撑腰，虽然不知道太后为何如此，但她还是做出了一副欢喜的模样：“嫔妾谢过太后。”
“嗯。”太后承下了她的谢。
顾千宁见太后的性子宽和，于是试探性地嗔道：“太后娘娘当真狡诈。”
太后不解，笑道：“你这丫头，何出此言？”
顾千宁撒娇：“太后娘娘刚刚同嫔妾说那番话，可不就是让嫔妾分心？瞧嫔妾这棋局，倒是让太后吃了个干净。”
太后一瞧，黑方的两马被吃，车、炮各剩一个，而五卒只余二，可不就是被吃了个干净。
但是太后也并没有胜出太多，一时间局势也是胶着了起来。
太后笑骂：“哀家瞧你倒是个古灵精怪的，怎会被哀家刚刚所言分了心去。”
太后身后的冯嬷嬷也是露出了笑脸。
顾千宁也是笑着继续走棋。
太后并不介意她刚刚有些逾越的话，那她就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和太后相处了。
同太后打好关系，对自己在宫里也有着莫大的好处。
就如同刚刚，太后一句话，就可以让整个内务府如履薄冰。若是真的可以搭上太后这艘船，也不见得是坏事。
至于皇帝和太后的不合……
顾千宁敛下心中思绪。
在这宫里不能贪得太多。
她收起心神，专心下起了棋。
一时间攻势倒是猛上不少，太后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二人倒是都真正投入到这棋局中去。
太后的水平虽高出顾千宁一些，但顾千宁每走一步都是深思熟虑，这么一来二人倒是呈现出势均力敌的局势。
一局作罢，最后竟然还是顾千宁胜了。
太后意犹未尽，又或许是输了有些不甘心，竟是拉着顾千宁又再来了一局。
一个下午的时间，二人竟然下了七八局。
最后还是冯嬷嬷提醒着太后该用膳了才作罢。
顾千宁也趁此机会请了辞。
她位低，还没有资格跟太后一起用膳。当然太后特许另说，但她是还没侍寝过的嫔妃，按理说是每天都是要在宫里等候皇帝宣召旨意的，所以她没有多留。
太后显然也知道，于是大手一挥，大方地赏赐下了许多东西让顾千宁一同带回宫里。
顾千宁走后，太后看着她的背影，对冯嬷嬷道：“嬷嬷，她如何？”
冯嬷嬷深思了一会，才道：“是个懂规矩的。”
太后知道这是冯嬷嬷极为高度的评价了，点了点头：“也是个机灵的，比哀家进宫时强上许多。”
她看到炭火份例比以往多出一些之时，就知道其中有猫腻。
让下人去查探了之后得知，这柔贵人下令给她正常的份例，却遭人算计，内务府也是百般推诿。
猜到嫔位之外的那部分炭火，应该是这柔贵人自己添的，太后心里满意了许多。
炭火她并非不够用，只是这面子和心意，她还是得要的。
想到佳妃在自己面前状似恭敬，送来的东西也确实是按着规矩来的，但却是一堆残次品。太后冷哼一声：“这皇帝的后宫，不成想竟是这般的乌烟瘴气。”
冯嬷嬷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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