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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想的一样，庄太妃并没有开口回答，黑洞洞的屋子，窗外也无月，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空气中传来的紧张和惊慌。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只是心里有疑惑。”
我清了清嗓子，思路也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你刚刚说，昭容妃怀龙凤胎的时候，你也正好身怀六甲，对吧？”
“宫里记载清清楚楚，你只有韩祁一个儿子，可韩祁曾经跟我说，他偷听过你和丫鬟说话，你并不是韩祁的生母。”
“既然不是生母，韩祁的亲生母亲是谁？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交由你抚养？你自己的孩子又去哪里了？”
“如果我没猜错，昭容妃的孩子身上、那个被说成是不详的胎记，应该是在背后吧？是不是火红的，像一个眼睛的形状？”
......
我连珠炮似地、问了一连串问题。庄太妃如何回答我并不关心，因为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那一夜，韩祁疯了一样地把我扑在床上的那一夜，我注意到了韩祁后背的印记。
火红火红的，像是眼睛形状的胎记，在白皙的背上格外刺眼醒目。
庄太妃给我讲的故事里，并没有提到胎记的样子和位置，可她不知道，我早已从山鹤派和云南王那里，知道了很多她不想告诉我的秘密。
在这偌大的后宫，有个女儿只是聊胜于无，要想保住自己一生的荣华富贵，只有生个儿子出来，一步步，辅佐自己的儿子往上爬，往前冲，瞄准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
这么多年来，庄太妃也是如此教导韩祁的。
“太妃，您平时听戏吗？《狸猫换太子》和《武媚娘杀女嫁祸王皇后》，您听过吗？”
我的语气轻佻，差点轻笑出声，没别的意思，纯粹是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
“狸猫有点扯，但用个男婴换女婴，应该不难吧？”
以庄太妃对权利地位的渴求，如果当时生下的是个女婴......
“你比我想得聪明。”
黑暗中，庄太妃的声音幽幽传来，已经没有惊慌了，取而代之的是坦然。
“这么一点线索，就能把事情猜出个大概，如果当初知道你这么聪明，鬼心眼也多，我绝对不会让祁儿娶你为妻。”
我苦笑，一时间也听不出这是损我呢，还是夸我呢。
想想也是，韩祁是不是妈宝暂且不提，但庄太妃是绝对想把韩祁控制在手心儿里的。若娶了个乖乖巧巧相夫教子的小兔子，当然最好，可惜啊，不论是如今的我，还是从前的萧嫣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你过来，我讲给你听。”
庄太妃的声音飘过来，虚虚的。见我没动作，又补了句：
“怎么？你还怕我要灭你口吗？不会的，天下都要变了，这些秘密谁会关心呢。”
我顿了顿脚步，又重新走到了庄太妃床前。
“我命不好，没有生儿子的运气，先皇也不待见我，好不容易怀了一胎，太医说应该是个女儿，我就知道自己没指望了。”
她不能起身，但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我，似乎想把我看穿。
“可是啊，天无绝人之路，可能是我们祖上保佑，事情有了转机。”
庄太妃的语气带笑，我却感受不到一丝真心的笑意，像是干涸的喉咙里发出的嘶哑声响，听了好不舒服。
“昭容妃生下的龙凤胎虚弱不堪，特别是男孩，太医院束手无策，干脆不管了。那可怜的孩子，就被丢在一旁，自生自灭。是我把他偷偷抱了回来，秘密地养了起来。说来奇怪，那孩子经我一照养，竟然活了过来。”
“怎么可能！”
我是真的没办法相信，怎么说也是个皇子，就因为生下来身体不好，就被遗落一旁不管死活？
难不成皇宫里的人都是瞎子聋子？
“你别惊讶，我跟你说过了，昭容妃盛宠，早就引发众怒了，她生龙凤胎时，先皇又恰好去了苏杭，不在宫中，自然没法护着她。所有人都盼着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齐死了才好。”
庄太妃呵呵笑着。
“再后来，先皇回来了，问起昭容妃的胎，太医们和后宫一众嫔妃都怕担责，不敢实话实说，只能撒谎，说那孩子生下来就断了气，夭折的婴儿不能葬皇陵，已经抬出去安葬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然后你就偷偷把孩子养在宫里？不怕被发现吗？”
虽然是往事，且不是我亲自经历的，可还是紧张到手心冒汗。
“呵呵，先皇对我没什么情谊，很少来我宫里，连我分娩那日，都因国事没有亲自到场，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孩子换了。”
母凭子贵，至此，庄太妃不再是后宫身份地位不受宠的妃嫔了，而是一举得男的功臣，是皇子韩祁的生母。
我越发觉得韩祁可怜。
他的生母去得早，养母只拿他当棋子，和冀王斗了小半辈子，结果如今真相大白，二人竟然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
心像被谁狠狠捏了一把，酸涩酸涩的。
“......那......你自己的孩子呢？那个女孩儿？”
“不知道。”
与我颤抖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庄太妃稳稳当当的一句不知道。
“我的贴身宫人把她连夜带去宫外了，可能是送给哪户人家了，无所谓了，丫头就是命贱，给口吃的给条活路，我也算是尽了心了。”
说实话，我现在很想照着眼前人的老脸，结结实实地甩上一拳，可冷静下来，又发现自己的满肚子大道理没处说。
说什么呢？
我和一个在后宫的女人说女性独立？说男女平等？
对于庄太妃来说，她的大半辈子都围绕着生孩子、抢夫君、夺皇位，除此之外人生毫无意义，这是这个时代赋予她的悲与苦。我的想法，反倒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了。
我长长叹了口气。
子夜已过，外面的西夏兵也消停了许多，如今我知道了韩祁和冀王的身世，我应该做点什么的。
茶壶里还剩下小半壶水，我递给了庄太妃，希望能让她坚持到大战结束，然后转身摸黑打开了房门。庄太妃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拦，只是默默看着，我感觉得到，背后的目光一直锁着我的背。
我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回了头。
有句话，我一直想说。
“韩祁他知道自己并非你亲生，但是......他一直真心把你当母亲的。”
黑暗里，庄太妃的表情平淡，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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