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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的夜里响着阵阵蝉鸣，此起彼伏的叫声，引出了一片星星之火的萤火虫。它们四下飞舞，逍遥的停在每一个林间，像是在欢呼喝彩，庆祝每一晚的重逢。
夜间的风并不刺骨，许是即将入夏的缘故，甚至带着丝丝柔和。
姜南坐在惩戒室的山脚，唇边叼着一支香烟，烟草许久没吸，燃长了一段烟灰，她右手轻轻举着，那只发着光的萤火虫在她掌心盘旋，像是受了伤，尾部的光闪一下灭一下，连带着姜南唇角的那支烟一般，她动嘴吸了一口，掌心的萤火虫顷刻飞走，唇边的烟火却迎来了无数趋之若鹜的蚊虫。
凌晨十二点过三分，惩戒室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束亮白色的灯照下了姜南眼前的路。她扔下手中的烟蒂，转身看向大门。
门口走出来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推着一辆担架车，轱辘摩擦在泥土地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像是这凌晨出现的鬼魅，一下一下蛊惑着人的身心。
“来接她的？”戴着面具的男人问。
姜南从口袋里拿出身份牌递给男人，他只粗略的扫了眼，便放开了担架车，似乎并不关心来接的人身份，哪怕是惩戒犯的仇人，也不会过多理会一二。
担架车没落闸，在倾斜的土地上因惯力缓缓下滑，姜南抬脚挡了一下，抬眸看向那个事不关己的面具男人。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冷厉，让面前的男人开了口。
“人没死，救救还能活。”男人说完转身走向惩戒室，那扇从门内投射出的光影逐渐消失，直至全然黑暗。
这里夜间大部分外场都不会燃灯，只有紧要的地方，才会点燃一些蜡烛，一是因为山间电力有限，大幅度用电惹人怀疑，二是夜间空场燃灯，容易引人注目。
姜南点燃一支烟，借着烟火擦亮之际，她掀开担架上那层白布，火星闪的太快，她只看到了满脸的血。
用力吸了一口香烟，推动担架车。
后山的路并不平坦，虽然每一年都有修缮，但也只是将坑洼不平的大坑填成小坑。担架车越来越晃，一个不稳，姜南绊倒在石子上，连带车上的人都跟着颠簸了起来。
姜南顺势拉下手刹，沿着石头席地而坐。
空气忽地就安静了下来，静到姜南可以听到两个人微弱的呼吸，她仰着头望着漫天繁星，月光皎洁，犹如当年。
“姜，我没被打死，倒是被你摔死了。”简里躺在担架车上，唇角撇出一道不耐烦的弧度，“有你这么这么照顾伤员的吗。”她浑身是伤，动一下都得呲嘴獠牙的喊疼，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喋喋不休的嘴。
从后山回宿舍的那条路很黑，姜南在土路上绊倒了一次便长了记性，虽然嘴上什么话都没说，但她一个人拿着打火机在四周检查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石头和坑洼处，这才往回走。
简里仍在担架车上叫嚷着，哎呦哎呦的声音在这后山中回荡，“姜，你不会是要把我一个人撇在这吧，小没良心的。”
“姜～你在哪啊？”她做作的喊着姜南，像是故意一般，直到看到姜南，她才停下叫嚷，扯着嘴角呲牙咧嘴的笑，“我就知道姜对我最好了，等老子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娶你。”
姜南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只静静地推着她。
山林间蛇虫纵行，老鼠吱吱的叫声跟在身后，许是闻到了血迹，它们摇着细长的尾巴向着担架车靠近。许是肉骨吃多了，老鼠的身姿也比外面的大上许多，后山有一片没有名字的坟冢，那里的尸体多半都是被林间的老鼠啃噬，骨头也不例外。
吱吱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爬上姜南脚边，软厚的肚子摩擦在她的脚踝，犹如啃噬，吓的姜南一惊，她最怕老鼠蛇虫，僵硬着身子不敢乱动，也不敢放开手中的担架车。
担架上的人仍在唠唠叨叨的说着话，她受了鞭刑，血肉开裂，哪怕故意强撑，但那有气无力的声线也将她伪装的无事出卖的淋漓尽致。
老鼠嗅着鼻子往裤管上慢慢爬，像是知道女人膝盖处破了可以喝到鲜血一般。
姜南推着担架车的手渐渐收紧，车子停在路间，她浑身遍及着老鼠爬身的恐惧感和对简里的愧疚感，互相矛盾。
“姜，怎么了？”简里察觉担架车不动，停下喋喋不休。
“姜？”她又试探性的叫了声。
姜南咬紧牙关屏住呼吸，有那这么几秒钟，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窒息，强忍着浑身耸立起的汗毛，她闭上眼睛，右腿用力抬高，再顷刻落下。
趴在腿上的老鼠并不怕人，甚至在姜南抬高之际它早有准备，紧紧摇着她的裤身，任起晃动。
右脚再落地时，姜南的脚上不偏不倚踩上了一个软厚的东西，它频频摇晃着身子，嘴里发出吱吱的声音，耸立的汗毛再也压制不住，姜南颤抖着身子大喊了一声。
林间静匿的飞禽走兽受到惊吓，带着树木枝叶都跟着晃动了几分，连同的还有躺在担架车上的简里。
她闻声后强撑着车板起身，见那四处乱窜的老鼠皱紧眉心，佝偻着身子捡起木棍挡在姜南身前，踉跄地敲打那些肆意妄为的‘食人鼠’。
不知打了多久，直到她听到阵阵抽泣声，简里才扔下棍子，摸着黑缓缓抱住姜南。
“姜，别怕，我在。”鞭刑的伤口渐渐撕裂，再到流脓，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紧紧的抱着姜南，一言一言的柔声安慰。
怀里的人从轻声抽泣到放声大哭，简里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姜南，哪怕初遇，姜南面临那几个男人残害她时，她都没有掉下一滴泪。
“简，是我连累了你。”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到简里耳边，她拍着姜南后背的动作怔了下，忽地明白为什么，姜南会如此。
姜南目标无痛症患者感受不到孟婆汤的功效，无法寻求刺激而死，那时她加入组织没多久，手上不想沾血，是简里替姜南动的手，破了规矩，由此组织惩罚了简里。
其实在组织里，替别人解决目标并不算什么大事，只要隐藏的好，这种事情比比皆是，只是无痛症患者的案例是雇佣杀手帮他自杀，他的要求便是寻求刺激而死，一生从没有感受过疼痛，只想临死前圆了一次心愿。
临死未能如愿，到底是任务失败，但却是简里替她抗了雷。哪怕组织酌情处理，只是面子上对简里进行了惩戒室第一层，可最好，仍是落下了人情。
姜南最欠不得的，便是人情。
那晚两人在后山抱着哭了许久，直到被巡逻的人叫起，姜南才知道，简里早就疼晕了过去。
后山回归死寂，修缮的土路不再有蛇虫老鼠，也不再有当年那般诚挚。
姜南栖身在黑暗之中，她紧紧地看着躺在担架车上的人，右手缓缓覆盖到膝盖之处，只觉得一阵刺痛。
“简，你说我怎么总在一个地方跌倒呢。”
简里身上的伤很严重，经历了七天六晚的折磨早已不堪重负。再次醒来已是五天后，她躺在组织的治疗室里，空无一人的房间泛着肃穆的白。
推门声传到耳边，小心翼翼的步伐逐渐向她靠近，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她看见了姜南的脸。她左手端着一杯温水，右手拿着医用棉签。
“医生说你三天前就能醒，怎么这么贪睡？”姜南熟练的将棉签沾湿微微擦在简里干裂的唇角，下滑的水珠未到下巴，便被她快速用纸巾擦拭，动作娴熟有度。
简里怔怔地看了姜南好一会儿，视线中的模糊渐渐褪去，她这才确认自己是真的活着。猛然间眼眶泛红，跟着的便是控制不住的泪珠。
“幸好。”她沙哑干涸的声音淡淡从口腔传出，目光紧紧锁着姜南，“幸好，你还活着。”
她说的很慢，以至于说的每个字都像是耗费了许多力气一般，让人闻言只能想到劫后余生四个字。
简里闭上眼睛，任由眼泪肆意流落在发间，好一会儿，她感受到清凉的指甲遮盖住了自己的双眸，她抿了抿唇，握住脸上的那双手。
“姜，我犯的错太多了。”简里慢慢喘着气，“阎王好像都不愿意让我好死。”她缓缓放下姜南的手，双手触碰间看到了自己包着纱布的右手，她睁着麻木的眼睛陷入一阵黑暗。
“脚趾，手指，都要割一个，是你选，还是我们给你选。”
“痛快点，这点程度就熬不住，后面的还不得死过去！”
“不选我们可要全部都割了，你别......”
“诶呦，还算痛快，就它了。”
入目的黑，刺骨的疼，倒流的的血，她只拼死强撑，想见姜南一眼。
“简，简？”
轻柔的摇晃让简里回过神，她慢慢偏过头看向姜南，扯了下唇角，露出一个疲惫又难看的笑容，“姜，我们还能离开这里吗？”
姜南为她拉了拉被角，5月的南国已经升温，正午有三十几度，可山间早晚温差大，尤其所在之地大多都是背阴，难免湿冷。将被角掖好，姜南拍了拍她身上的被子，“会的。”
她很少说这样肯定的话，也不太善于做没把握的事，以至于她说的话能让人很快定心。
简里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还有两枚，恐怕还要等一年了。”
“我帮你。”姜南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开始切苹果，她不喜欢做这些细致的事，她会削，也会一条果皮不断的削，只是，她不愿。没几下，苹果便分成了若干个小牙，她戳中一块放到简里嘴边，“完成后是想去见那个女孩吗？”
病床上的人愣了下，眼神错愕中甚至忘了张嘴，持刀的女人也不急，就这样静静等她。
数秒过后，病床上的女人疲倦地合了下眼，再缓缓睁开，“是要见的。”
“还放不下她？”姜南自然的放下水果刀，抽了张纸巾擦拭滴在简里床单上的水珠，水珠并不大，但带着苹果的果浆，便成了一个圆圆的圈，姜南又擦了几下，慢慢叠着手上的那张纸，像是在等她的回答。
病床的女人依旧疲惫之态，眉心轻微的拧到一处，她似乎并不想答。
那张纸巾很快在姜南手里便叠成了一个千纸鹤，她扯动着翅膀，缓缓折弯，“恢复记忆，对我们真的好吗？”
病床上的女人终于有了反应，几秒后，她长长的吁了口气，抬眸凝视姜南，“或许遗忘才是对我们的救赎。”
姜南回视着她的目光，没再接这个话题，空气中的低气压越发深重，她将折弯翅膀的千纸鹤放到枕旁，“我会帮你。”低沉的声线突然转变了语气，“不过见她的时候，得带上我。”姜南牵起唇角，浅笑着望向简里，“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把你迷得五迷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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