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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页川说:“罗爷,你已经多久没回过北平了?”
罗之幻说:“得有个七八年了吧,你呢?”
佟页川说:“咱俩差不多,我也得有七八年没回来了。”
罗之幻的祖上据说是隋末镇守北方的北平王罗艺,此人枪法出神入化,横扫整个北方。
等到了罗之幻这一代,罗家的枪法早就失传了,但别看这冷兵器枪法失传了,罗之幻却精通着各种现代枪械,枪法更是百发百中。
七八年前,罗之幻家里因为生意的缘故,举家搬离了北平城。
佟页川祖上是京城的三品骁骑参领,家境也算殷实。佟页川打小就爱舞枪弄棒,练得了一身好功夫。除此之外,他还喜欢跟着一帮狐朋狗友提笼架鸟、斗蛐蛐、玩核桃。佟页川二十岁时,父母便前后患病去世,不久后家底儿也被他彻底败光了。
家境败落后,佟页川便离开北平参了军。结果他在打仗时救了一个官阶不低的军官,之后这个军官就让佟页川当了他的随身卫兵。后来军官调去了云城,他便推荐佟页川去了某机要局,让他在此立点儿功,然后混个一官半职。
这一日,两人终于到了北平。
虽说两人都已离开北平多年,可今天再次踏上这片故土时,内心仍是感慨颇多,充满了惆怅。
两人找了一家客店住下,然后将马匹交给店伙计牵到后院的马棚去喂水喂料。
收拾完毕后,两人眼见时间还早,便走出客店来到了街上,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什刹海的岸边。
北平城内有前三海和后三海,前三海是南海、中海和北海;后三海是前海、后海和西海,后三海又合称“什刹海”。
两人沿着什刹海的堤岸慢慢的向前走着。
秋天是北方地区景色最美、气候最舒服的季节,秋高气爽令人心旷神怡。
天出奇的蓝,上面漂浮着一朵朵的白云。微风轻轻吹过,澄清的水面上泛起了阵阵涟漪,堤岸边的柳枝左右拂动,水中的荷叶慢慢摇曳。
微风吹到人的脸上,很是舒服和惬意。罗之幻和佟页川放慢了行走的速度,一边欣赏着这里的美景,一边享受着微风的轻抚。
忽然,一股香味儿直接钻入了两人的鼻子。
两人循着香味看去,才知此时已到中午饭点儿。只见前方围着七八个人,个个都是衣衫破旧,每人手里都拿着个杂合面儿的窝头或贴饼子。
这些人正围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香味儿就是从这口大锅里飘出来的,原来这些人正挤在这里吃“瞪眼菜”。
旧时的北平城,有着许多的大饭馆,可这些馆子只有有钱有权的人才能去的起,穷老百姓连看上大门一眼都不敢看。
可穷老百姓长期吃不到肉,也会馋的想开开荤,于是就有人发明了这道“瞪眼菜”。
其实“瞪眼菜”所卖的就是各个饭馆里剩下的那些“折箩”(剩菜)。饭馆每天都会把客人们吃剩下的那些剩菜全都倒在一个大木盆里,就跟现在饭馆的泔水差不多,然后会有小贩去饭馆里购买这些“折箩”。
买完后,小贩们就在马路边架上一口大铁锅,然后把这些“折箩”全都倒在这口大锅里。大铁锅的下面架着个炉灶,炉灶里的火烧的旺旺的。
这些剩菜在大铁锅里“咕嘟咕嘟”的一炖,马上就菜香味扑鼻,馋的过路的行人全都直流口水了。
吃“瞪眼菜”的顾客一般都是些拉洋车的、扛大个儿的、筛沙子的、摇煤球儿的、磨菜刀的等卖苦力的穷人。
他们在大铁锅旁围成一圈,全都自己带着窝头贴饼子等干粮。卖“瞪眼菜”的小贩给他们每人一双长长的筷子,然后付一文钱就可以把筷子伸进锅里夹一下。
比如您的这双筷子“嗖”的一下伸进了锅里,再“嗖”的一下从锅里夹上来了一个大鸡腿,那这就是您赚了。
啃完鸡腿后,您这第二筷子麻利的下去后又麻利的上来,结果只夹上来一根鱼刺,那您只能自认倒霉了。
总之,就是您把筷子伸进大锅中夹一回,就得付给小贩一回钱。当然您也甭急着给钱,一般都是先吃后给,小贩站在旁边瞪大着眼睛盯着计数,数着您一共夹了多少筷子,到最后跟您一起结账。
吃饭的那些人呢,要是他一筷子伸下去,夹上来了半只大龙虾,必然会兴奋的瞪大了眼睛。
或者他一筷子伸下去,结果却夹上来一颗假牙,他也立时兴奋的瞪大了眼睛,可这是为何呢?因为那颗假牙是纯金的。
所以,无论是卖“瞪眼菜”的小贩还是那些食客们,大伙全都使劲的瞪大着眼睛盯着这锅菜,所以这才取名叫做“瞪眼菜”,也叫“一夹一瞪眼”。
当然,卖“瞪眼菜”的小贩肯定不会让您一筷子下去,夹上来半只龙虾或一只鸡腿的,即使有也早就让他自己吃了,或者被他给切成了小块放到了锅里。
再加上大锅底下的火烧的十分的旺,锅面上热气腾腾的冒着白气,这哪还看得清楚锅里都有什么。
而且这锅里的东西全都不停的在汤里翻滚着,您站在旁边瞪着眼看了半天,突然发现翻滚上来了一块肉,结果您一筷子下去,却只夹上来了一块烂白菜帮子,而那块肉早就又翻滚到锅底去了。
那些卖“瞪眼菜”的小贩们为了让您夹着费劲儿,他们还特意准备了一双长筷子,使用起来非常的不灵活,不好掌握筷子的力度,所以根本就使不上劲儿。
总之就是,买的没有卖的精,可尽管如此,仍有大批的穷人义无反顾的前来吃这个“瞪眼菜”。
罗之幻和佟页川绕过这些吃“瞪眼菜”的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一家清真烤肉馆的门前。
两人几步走进了饭馆里,虽已是中午时分,可来吃饭的人并不多。鬼子占领北平后,老百姓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人没事就来下馆子吃。
两人在馆子里落座后,点了一份烤羊肉、一盘醋溜苜蓿、一盘芫爆散丹、一盘麻酱小烧饼、再来上了一斤二锅头。
不一会儿,滚烫的烤肉炙子就摆上了桌,下面点着用松木烧好的碳块,一股股淡淡的松香味飘了出来,炙子上面铺满了提前用秘方腌制好的羊肉片,混着葱丝香菜段,再淋些鸡蛋液搅拌均匀,然后拿着筷子不时的给羊肉片翻滚一下。
待羊肉片烤熟后,夹上满满的一筷子,塞到切好口的烧饼里,热腾腾的芝麻烧饼散发着麻酱的香味,再加上混着葱香和香菜香味儿,吱吱冒油的烤羊肉,一口咬下去顺嘴流油,再赶快喝上一口二锅头,那真是飘飘欲仙了。
两个人甩开腮帮子,立起大槽牙,一个字儿:吃!
两人那是风卷残云,前前后后一共点了三份烤羊肉,吃得那叫一个舒坦,最后吃的都肚儿歪了,两人才结了账,意犹未尽的打着饱嗝离开了饭馆。
由于两人吃的实在是太饱了,走路的速度也放慢了很多。两人慢慢的溜达着,只比蜗牛的速度快上那么一点点。
佟页川今天是吃爽了也喝美了,他大着舌头说:“他……罗大爷,今……今个儿……实在是……忒舒坦了,我想这口儿……想这口儿已经……想了好几年啦!”
罗之幻说:“谁……谁说不是呢!”
佟页川说:“他……罗大爷啊,反正……离约定的日子……还早着呢,咱……咱哥俩这些天……就可劲儿的……造吧。”
罗之幻说:“对!......可劲儿的造!”
佟页川说:“造……谁不造……谁孙贼!”
罗之幻说:“对!你不造……你孙贼!”
两人溜溜达达的走进了前面一家十分气派的大澡堂子,二话不说先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等泡的全身都发白了,便叫来搓澡的师傅,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这顿搓,将全身上下搓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两人来到了澡堂的包厢,让伙计给沏上了一壶酽酽的茉莉花茶,又叫来了敲背捏脚的师傅,给两人这一通的捏啊敲啊。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天儿,聊着聊着困意袭来,二人便在包厢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大觉。
一觉醒来,天近傍晚,二人穿好衣服,离开澡堂子,找了一家老字号烤鸭店继续吃喝,酒足饭饱后便回到了客店。
罗之幻让店伙计给沏了壶好茶,又要了一碟五香花生米,一碟炒瓜子,然后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佟页川说:“罗爷,今儿晚上这顿鸭子吃得我有点顶啊!”
罗之幻说:“那敢情是,您一人儿就干了一只半鸭子,是得顶。”
佟页川说:“这不好几年没吃着这口儿了么。”
罗之幻说:“您那速度,我这儿半只鸭子刚下肚儿,您那一只半都没了。”
佟页川一笑,说:“我不是一直就吃饭快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罗之幻说:“您吃饭速度是快,可您掏钱结账的速度倒是也快点儿啊!中午那顿还有晚上这顿,我都把钱掏出来给跑堂的了,您那手揣在兜儿里半天了,也没把钱给掏出来!”
佟页川哈哈大笑,挠了挠头皮说:“得嘞,明儿早我请客,您可劲儿的造!”
罗之幻说:“好家伙,您可真够仗义的!一顿早点我能造出什么花样来?”
佟页川说:“爱吃不吃,不吃我还省了呢!”
罗之幻说:“去你大爷的吧!”
佟页川继续说:“罗爷,咱住的这个地方可离着八大胡同(旧时北平有名的花柳巷)不远,要不一会儿咱哥俩去那边转悠转悠,溜达溜达?”
罗之幻说:“你丫跟我这儿兜什么圈子啊,不就是想去喝点儿花酒,然后再潇洒潇洒么?”
佟页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瞧您这话儿说的。”
罗之幻突然往起一站,说:“走,现在就出发!”
佟页川猛的抬起头,大声说:“不是吧罗爷,原来你丫是这样的人啊!您这真是深藏不露啊!刚才我只不过是随便的说说,没打算真去啊!”
罗之幻哈哈大笑,说:“哈,你丫甭跟我玩这个里格楞(耍小聪明)。你看,怂了吧,我其实也是随便说说,逗你玩呢,哈哈哈!”
佟页川骂道:“去你大爷的!”
罗之幻回骂道:“去你二大爷的!”
第二天中午,两人来到前门外的一家饭馆,这家饭馆也是北平的“八大楼”之一。两人在大厅坐好,一人点了一碗炸酱面。
不一会儿,两人面前就摆满了碟碟碗碗,里面盛着面条和许多不同的菜码。
两人吃罢完毕,佟页川又买了四个烧饼夹肉,让跑堂的拿纸给包好了,揣进了兜里。
下午时,天转阴了,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阵阵小风吹过,凉飕飕的让人心旷神怡。
罗之幻和佟页川溜溜达达的来到了天桥。
天桥,是北平的一个地名,解放前是北平最大的综合性市场,这里有着大批的民间艺人在此表演,有着许多的小贩兜售着各种各样的货物,有着天南地北各种的小吃和美食。
两人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忽见前面有许多摆地摊的,地摊上的东西也是杂七杂八,五花八门。
佟页川走到一个卖古董的地摊前蹲下,盯着一个双耳小瓷瓶仔细的看着。
佟页川刚一蹲下,摊主就赶快凑了过来,说:“这位爷,您看上哪个了?”
佟页川冲着那个双耳瓷瓶说:“就这个,拿过来我瞅瞅。”
摊主见佟页川说完话并没动手,他便急忙拿起来那个瓷瓶晃了两下,然后轻轻的放到了佟页川的面前。
古玩这东西,您要是看中一样东西,可不能伸手拿起来就看,万一这是人家做好的局,事先弄个坏的放那里,您一拿,结果两半了,这可就有嘴也说不清了,人家就会漫天要价的让你赔了。
还有一点,就是不能手对手的把古玩接过来看,万一在接的过程中古玩掉地上摔了,这就又得扯皮了,人家又得讹你了。
摊主拿起小瓷瓶来摇晃了两下,为的是告诉佟页川,你看这瓷瓶不是坏的吧,然后再放在佟页川面前,让他自己拿起来看,意思是你拿起来后再出事就都得你承担了。
佟页川轻轻的拿起这个瓷瓶,里里外外的仔细看了看,用食指轻轻的弹了一下,放到耳边听了听,再用手轻轻的抚摸着瓶身上的釉,然后把瓶口朝下调过来,仔细的看了看瓶底的边儿,用手摸了摸,然后轻轻的把瓷瓶放在了地上。
摊主说:“这位爷,您好眼力啊!这双耳瓷瓶儿可是我这堆玩意儿里最好的,您看看这做工,您再看看这落款年代,前清嘉庆年间的,都一百多年了,一点儿磕碰掉瓷儿都没有,这可是很难得的。”
佟页川站了起来说:“前清的?您确定不是前天的?”
摊主说:“哎,这位爷,您这是怎么说话呢?”
佟页川说:“您看看您这一百多年前的瓶子,瓶底儿连一点儿磨痕都没有,您好歹也先找地儿给磨几下子再拿来卖啊!”
摊主支吾着说:“不能够,不能够啊!”
佟页川没理他,扭身拉着罗之幻就走了。
摊主在后面嚷道:“这位爷,您再瞅瞅这个碗儿,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
罗之幻一边走一边说:“燕子,你小子可以啊!以前还玩过这个?”
佟页川说:“哎,想当初咱在古玩界也算个人物,谁家要是收了什么稀罕玩意儿,拿不准主意的,都得来找我给把合把合。可惜后来咱改行当兵了,要不现在怎么着也是个古玩界的老大拿(专家)了。”
罗之幻说:“嗯,怎么突然起风了,这风还挺大啊!咦?前面那是怎么了?好像死了头牛。”
佟页川挺直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往前看了看,说:“哪有风啊?前面哪有牛死了?”
罗之幻说:“没看见?”
佟页川说:“嗯,没看见。”
罗之幻说:“没看见就对了,牛都让你给吹跑了!”
佟页川说:“得嘞,合着您这是挤兑我呐!”说完俩人一起哈哈大笑。
佟页川的那点儿古玩知识,其实也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他也就勉强对付对付天桥这些摆地摊的小贩,要是真遇到高仿级的东西,他也得走眼,见一个折一个,见两个折一双。
当年佟页川家境败落后,他也跟着狐朋狗友打过闷棍套过白狼,什么都干过,其中也干过“夹包袱串胡同”。
什么叫“夹包袱串胡同”呢?北京城的胡同七拐八拐的多如牛毛,在胡同里住的基本都是穷人,但穷人的家里也保不齐有一两件祖上传下来的好物件,而穷人家又见识短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这些物件值多少钱。
有一些小打小闹的二道贩子,便夹着个包袱皮一条条胡同的串来串去,专收各种旧物件。
他们连蒙带哄的把东西收到手后,赶忙拿包袱皮包好了,往胳肢窝的下面一夹,然后撒丫子就跑,这是怕卖家明白过味儿来追后账。
夹包袱的最中意的顾客就是胡同里的老太太,比如这个老太太拿出来五六个物件给夹包袱的看,夹包袱的一眼看去就心里窃喜,这些物件里还真有两件好东西,剩下的那几件就不值钱了。
但他的脸上可不能表露出来,嘴上还得一个劲儿的说这些物件不怎么样,也不能提出来只买那两件值钱的物件,这样很容易让对方知道这两个物件值钱。
夹包袱的要买就全买,值钱的不值钱的一锅端,就跟收破烂儿似的全要了,让对方察觉不出自己的东西值钱。
夹包袱的连蒙带哄的把胡同里的老太太给侃得晕头转向,老太太也觉得自己这些物件确实不值钱了。
侃得恰到火候时,夹包袱的使劲儿一跺脚,大喊一声:“得嘞老太太,咱俩?N吧了这么老半天了,您老人家也不容易,这么着吧,我也不细看您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了,反正也值不了几个钱,我就豁出去按高价给您算吧,要是赔了我也自认倒霉。我把您这些破烂儿拿我这包袱皮一包,给您两块大洋,然后我接着串我的胡同,您回去接着蒸您的窝窝头。”
老太太听后,立时高兴的接过两块大洋回去接着蒸窝头去了,而夹包袱的转手就挣了六七十块大洋。
佟页川有回转胡同时也遇到个老太太,拿出来的几样东西也都不值钱,但其中有一幅画,佟页川一看就眼直了,这画起码能值个千八百块大洋。
佟页川铆足了劲儿的侃啊,侃得天花乱坠,给老太太忽悠的五迷三道的,最后跟老太太说定给她五块大洋把这些东西就全包圆了。
佟页川让老太太帮着给找根小细绳,他要把那幅画捆一下拿着方便。
佟页川一边把包袱皮铺在地上准备包东西,一边跟老太太说:“大妈,您这些东西其实真没什么值钱的,我就是看您老这岁数了不容易。比如您这画吧,作者也没什么名,画的也不怎么样,年份也不怎么远,我收这个主要就是看上您这幅画的画轴了,画轴的木头挺结实的,我回去拾掇拾掇给改成个擀面杖,晚上擀炸酱面吃了。”
老太太看样子也挺高兴的,毕竟这些破烂儿也卖了五块大洋呢!
她用胳膊夹着那幅画就去给佟页川找绳子,很快她就麻利儿的出来了,说:“小伙子,用不着找绳了,我怕你拿着麻烦,直接帮你把画给撕下去了,你看这画轴多棒啊!给你拿着,回家擀炸酱面吃去吧!”
没想到这老太太居然还是个热心肠,可佟页川见状,立时两眼一黑,气得差点儿就背过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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