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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层浪,几天后,徐志东的心情就像浪波一样渐渐地平静下来。事实已经摆在那里,不得不承认和面对。自那年赵岩离开林场,徐志东总认为她上了大学不可能再回来了,而且林场里的人都这么认为,“山沟里飞出的凤凰,远走高飞了”。他忧郁寡言的情绪直到和丁颖几次接触后才有转变。虽然他心里始终想念着赵岩,但最终还是把情感转向了丁颖。
他记得七六年五月打火回来得了中毒性痢疾,休克后送进林场卫生院,是丁颖一直守护着自己。在病房里,当丁颖握住自己的手时,那一刹那,他情感被触动了。但真正开始和她相恋是七六年八月的一次偶然机会。
徐志东回忆起使他坠入爱河的那天夜晚,自那以后他再也无法自拔……
那天傍晚,徐志东在贮木场卸完原木后返回,路过林场卫生院,他看见丁颖挎着药箱走出大门,他刹住车停下。
“丁颖,去哪儿?”他探出车窗问。
丁颖抬头一看,是徐志东,于是说:“农业段,给一个孤寡老人挂盐水。”
“农业段在河东,有些路呢,你走去?”
“是呀,这点事林场是不会调度车的。”
“我正好下班没事,送你过去。”
“这最好不过,可你还没吃饭呢。”
“我不饿,快上车吧。”徐志东说着打开右侧车门。
丁颖跨上驾驶室。
十分钟后,车驶过彩虹桥,跨过塔哈河,到达了农业段。
徐志东把车停在一片土豆地旁后,两人沿着泥泞的小路超前走去。不远处,一栋小木屋隐约可见,再往远又有一排木屋,那大概是农业段的工作房。很快,两人就跨进了小木屋。
屋内光线幽暗,徐志东嗅到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夹杂着些许酸涩的气息。
“张大爷,我来了。”丁颖说。
徐志东一眼看去,只见炕上躺着一个老人。
老人坐起身,汽喘吁吁的说:“小丁,又是你。”
“是的,你哮喘病又犯了。”
“胸闷的慌,憋死我了。”老人吐了口痰,一阵咳嗽。
丁颖在炕沿坐下,给他捶捶背。
“他是谁?”老人看着徐志东问。
“是送我过来的汽车驾驶员,姓徐。”
“哦,是小徐,炕沿坐。”
徐志东在丁颖旁边坐了下来。他仔细地打量老人:消瘦的面颊,尖下巴,凸起的颧骨,黑黄的脸皮,满面的皱纹,还有一双忧悒的眼睛。看得出,这是一位久经风雨和磨难的老人。
“张大爷,以后要少抽点烟,这会加重你的哮喘病。”
“好吧,听你的,有时实在忍不住,在这旮旯孤独啊!”老人叹了口气,问:“你俩吃饭了没有?”
“我吃过了,他还没吃,一下班就送我过来了。”
“正好我有饼烙着,在外屋锅里,还热着呢。”
“饿了吧,快去拿来吃!”丁颖对徐志东说。然后,帮老人躺下。
徐志东走到外屋,从铁锅里拿出一块烙饼,边吃边走到屋外。天色灰蒙蒙的,他放眼望去,前面是一大片农地,再往前便是草甸和丛林,草甸和丛林间弥漫着一层薄雾。这地方他曾来过,那是去年秋天来这里装运刚收割的土豆。又快一年过去了,他禁不住感叹……吃完后他回到屋里,看见丁颖正在给老人往静脉里推药。
“推什么药?”他问。
“氨茶碱,治哮喘的。”
“噢——效果好吗?”
“是的,很快会控制住的。你坐下吧。”
他重新坐在炕沿边。
丁颖推完药,问:“张大爷,好受些吗?”
“比刚才好多了。小丁,你一次又一次的来,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谢什么呀,这是应该的。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没人照顾。”丁颖说完就开始给老人挂盐水。
徐志东打量这间黑黝黝的屋子,除了炕上一只炕桌和摆放衣物的橱柜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老人挂上盐水后,睡了。
“你来过好几次了?”他问。
“嗯——”她应着,觑了他一眼,继续说,“老人很可怜,六十多岁了,以前在小兴安岭当过伐木工人。来林场后,就做些后勤工作,直到退休。”
“他在农业段做什么?”
“就是看管农地打打杂。”丁颖又接着说,“他老家在佳木斯农村,年轻时给日本鬼子抓去当劳工挖煤,吃尽了苦头。在一次煤矿瓦斯爆炸的事故中,他和几个矿工难友从矿井中逃出。后来,苏联红军攻入煤矿,矿工四处逃散。抗战胜利后,张大爷就回老家种地,他性格比较孤僻,没有女人看得上,因此一直没成家;解放后去了小兴安岭,六五年来到林场。”
“原来是这样,老人真可怜。”
“就是这样,人的命运嘛!”丁颖边说边收拾起药箱。
是的,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同,谁能掌控住自己的命运呢——徐志东心想。
“哎,你吃饱了吗?”她收拾完药箱后问。
“够了,锅里还有。”
“张大爷这里别客气,尽管吃好了!”
“真的够了。”他笑笑。
“那我去拿一块尝尝。”她说着下炕走到外屋,不一会进屋来。
她坐在炕沿上,把一张烙饼扯一半分给徐志东,说:“张大爷就是做给我们吃的,再来一块。”
徐志东不好意思的接过饼,又吃起来。
“味道还不错。张大爷以前当过厨师,很会做饭菜的。”丁颖咬了一口说。
“哦,难怪这么好吃。”
两人唠着,随意起来,徐志东感到跟她说话有种亲近感,其实,这种感觉早已有了,而此时,他对她不止是感觉,而是情感。
“哎,赵岩最近来信了吗?”
“是的,以前她一般半个月写一封信给我,这几个月时间延长了,大概是我信写的少的缘故。”
“也许她学习很紧张。”
“有可能,我想原因还在于我,我的确很少写信,一是自己语文水平差,懒得动笔,二是她已经是大学生了……”他止住了话。
“大学生不是更好吗!”
徐志东不知怎样回答,想了想还是说:“难道她会回来吗?回到这山沟里嫁给一个开车的司机?”
“这个——”丁颖沉默了一会,说:“你别往这方面想,老实告诉你,在上海还有人追我呢!”
“真的?”她竟这么直率,这不会假,肯定有人追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这件事除了赵岩,我没告诉过任何人,就对你说了吧。”丁颖缓缓说起来。
“他是我邻居家的一个男孩,在上海造船厂工作。这个男孩和我同岁,曾经是我小学的同学。我和他家同住在黄浦区的一个石库门里,我们两家的关系很好。石库门十几户人家,小孩很多,大家从小都在一起玩耍。他一直暗暗地喜欢我,我对他却从没感觉。中学毕业后,我报名去了黑龙江,他因一个哥哥去了云南,一个姐姐去了崇民岛农场,所以留了城,分配到造船厂工作。”
丁颖说到这儿,扭头看看张大爷,他好像睡着了。她回过头继续说:“我在大兴安岭时,他母亲主动来和我母亲说过几次,要我和她的儿子交朋友。我母亲也很喜欢她的儿子,况且又在上海工作,就答应了她。我每次回家探亲母亲就对我提起这件事,希望我能和他交朋友,谈恋爱。而我觉得和他性格不合,每次都拒绝了。他为人老实厚道,我回上海时他总要来看我,送给我一些东西。我看的出来,他很喜欢我,他在上海一直没找对象……有一次,他竟然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直截了当地表白,要我做他的女朋友。我回信断然拒绝了他,此后他就不来信了。”
她讲完了,徐志东不知该怎么说。天色暗淡下来,屋子里漆黑一团,这里离场部比较远,还没有通电。丁颖下炕点亮挂在墙上的一盏马灯,然后,她看了看张大爷的盐水,才输入不到一半。她重新坐在徐志东旁边。
“还要多长时间?”他问。
“估计一个小时吧,怎么,急着回去?”
“不,反正明天休息,晚点无所谓。”
“那就好。”丁颖的嘴角露出微笑。
徐志东从侧面看着她清亮的双眸,略显不安,蓦地,他心中激起一股小小的骚动——他被她迷住了。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身子终于挨在一起,谁都没说话。
静谧中,他想起一年前送别赵岩的情景……无论如何,他抛弃不了长达近五年的恋情,此时此刻,面对丁颖温情脉脉的表述,他心绪乱了。丁颖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抚摸,他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像是在握赵岩的手,她没有拒绝,头紧靠在他肩上,闭了眼睛。
马灯的火苗晃动着,幽灵般地闪烁,使这间简陋的屋子充满温馨。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默默地交流彼此间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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