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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秀才？
庄闲脑海里出现一个酸腐秀才的形象，常年穿一件浆洗得薄如蝉翼的衣衫，都能看到里面中衣的补丁，屡试不中已经头发花白，年近四十才娶妻，却对出身寒门的老婆很不好，因为读书的缘故家道中落，父母贫病而亡，不得已他才到私塾做了“临时工”，主要教的是书法。
一手字是不错的，不过字形虽美，却没什么骨架，看着软绵绵的。
庄闲的书法一般，不过气势天成，常常被吕秀才嫌弃，好几次听到吕秀才在背后指责庄闲不好好练习。
吕秀才除了私塾的一点俸禄之外没有收入，都靠着娘子洗衣养家。
在庄闲印象里，吕秀才这位相差二十多岁的娘子，其实还是挺漂亮的，而且为人和善，这样的好女人居然为了丈夫想要卖书法帖子去卖身？
简直……太无语了！
“难道王右军的摹帖很贵吗？”
黄树新愤愤说道：“不贵，也就三千钱而已！”
庄闲顿时明白了，三千钱，对于普通人家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更别说是家徒四壁没什么收入的吕秀才来说，那简直就像是一辆“劳斯莱斯”。
看庄闲说不出话来，黄树新还以为庄闲在想别的，低声吼道：“重点不是摹帖贵不贵，而是人死了没有！吕家娘子……唉！”
庄闲瞄了小胖子一眼，心说，这货不会是早熟，喜欢上这个“师娘”了吧？
黄柏发接茬道：“没什么事了，被街坊们救起，又凑了些钱财请来了大夫，不过吕秀才不愿意见她，直接写了休书，那娘子再次寻死，现在被街坊四邻看住呢！”
程处嗣冷声说道：“这个什么狗屁秀才，简直该死！”
“哼，人家怎么说也是秀才，听说他要停妻再娶，秦渡的郑屠夫就想把自家十六岁的女儿嫁过去呢，陪嫁里就有十本书，还听说拿出一百缗来买好的摹帖……”
庄闲撇撇嘴，心说，这小胖子聊的什么呀，这不是歪楼了吗？
“大郎哥哥，奴觉得，还是不能大量印制四书五经，就应该印佛经卖给草原贵人。”
小天后脆生生的声音显得格外动听。
庄闲伸手拉过她：“为什么啊？”
小武看到周围很多人都看着自己，羞涩的往庄闲身上靠靠。
庄闲心说：肯定是装的。
“其实，隋唐开办科举就已经不为世家豪门所喜，现在大郎要是大量印书，一定会变成众矢之的，还不如悄悄印经书，挣蛮子和胡戎的钱。”
石破惊天是什么感觉？
一鸣惊人是什么感觉？
脱颖而出是什么感觉？
小天后一个五岁多的小女娃说出这样的话，就是了！
在场的人都不傻，即使是程处嗣、尉迟宝琳这样的憨憨，其实也都知道，大唐立国之后，朝堂上的派别之争。
文职和武职不对付。
潜邸官员和太上皇、隐太子的旧臣之间不对付。
关陇世家和七宗五姓不对付。
寒门弟子出身的官员和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之间也不对付。
另外还有天策系的文武和李二系的文武之间隐隐的对立。
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些二代们即使不懂，也会听到一二。
这其中，寒门和世家是天然对立的。
隋朝开始的科举已经动摇了世家的根基。
要是大量廉价的书籍出现在市面上，寒门子弟绝对会大幅增加，世家们千年垄断的文化文艺文学知识体系就面临崩溃。
这比科举还要可怕。
尤其是像李德謇这样的中层官员，他都能够想象海量的书籍进入贫寒庶民家中的景象，会引发何等的惊涛骇浪。
“在下也觉得不妥。”
“你们……哼！”黄树新看这么多人都倾向于小姑娘的意见，忿忿不平地就想走人。
“胖子哥哥，奴说错话了吗？”
小天后倚在庄闲怀里，怯生生对着黄树新说道。
庄闲差点没笑喷。
胖子哥哥？
他打赌，下一秒，黄树新一定悲愤交加。
果然，黄树新的脸一下涨成了猪肝色：“你们这是为富不仁！”
黄柏发上去就是一巴掌：“别胡咧咧，大郎的意思是时机不成熟，不代表以后不会这么做！”
黄树新愣愣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过某也没说不能印一部分书在市面上卖，其实可以用精美的雕版，加上漂亮的纸张，印一些高价的精装书出卖，保证能让那些世家巨富趋之如骛，然后挣大把大把的钱，另外咱们可以用便宜的纸，找无数像吕秀才这样的落魄书生，抄书来发卖，或者私下流传，不挣钱也行，甚至还可以补贴他们……”
黄柏发这下都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主意太损了，简直就是在挖世家的根啊。
“不过这事绝对不能我们做，不妨让一些大儒出面，也让他们获得些声望，我们直接给钱他们就好，让他们名利双收，咱们悄悄做事就成，说不定规模上去了，咱们也不会亏本。”
庄闲一口一个“咱们”，悄然将在座的人都拉上了贼船。
李德謇倒吸一口凉气。
他真听懂了。
这是一环套一环，简直比刀剑还锋利，割肉于无形。
程处嗣哈哈一笑：“大郎，这么说，这造纸的事情，我们也可以掺一份子？”
“那是当然，谁让咱们都是兄弟呢！没说的，跟煤业集团一样，只不过这次的股东人数要更多些，咱们还要给那些读书人一点甜头吃吃，利用他们来卖纸，给他们分红也用纸就好了。”
“这样也行啊？”
“怎么不行？君子之交淡淡如水，这些士人出去交往，送礼送好纸，既体面又文雅，一定行的。过年送礼不送钱啊，要送就送金红笺那……”
庄闲这样怪模怪样唱了一句广告词，直接把所有人都笑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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