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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刚散，柳叶便从党群的员工那里得到了消息，说纪委在调查一些重大的事情。
随即接到通知，今天下班后，机关所有工作人员都要等待上级纪委组建的几个小组一一问询谈话。
柳叶被搞得心神不定，总担心会出什么大事，试探地又给李啸行打了电话过去。
“小柳？”李啸行的声音听起来挺淡定，“还有什么事？”
“李总，您这边还有别的事情吗？那个……小韩……”柳叶试探着问。
“噢，你说司机班的小韩吗？”李啸行截断了她的话，“他一般都忙，顾不上，你有事要出去办的话，联系小王给你派车。”
柳叶没头没尾地听了这么一句，这才想起司机班好像真有个司机叫“小韩”的。
那位小韩一直是张书记的专属司机，平时一般不再接受司机班的调遣，也较少露面，因此柳叶一时没想起这号人。
“刚才的方案你认真改一下，还有最近要盯着点社保的事，中心很快要清算的，小胡不在，该缴纳的钱也要及时缴。”李啸行语气平平地嘱咐道。
自从小胡辞职，人事部门的社保缴纳工作都是交给张宣负责，柳叶没怎么过问过。
话说到这份儿上，柳叶立刻琢磨出来其中意思，赶快一一答应，挂了电话。
她本想再问问今天全程跟会的小刘，但一问才知道，小刘作为李啸行的助理，会议结束出了门第一个进了谈话室。
大敌当前，公司的气氛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好几个部长都陆续假装经过，推门进来，试图从柳叶这里得到什么信息。
奈何柳叶自己都是一头雾水，面对各种旁敲侧击也只能一问三不知。
这么等了两三个小时，柳叶终于被叫进了其中一个谈话室。
负责谈话的领导态度和蔼，问了一些日常工作的问题，柳叶都一一如实回答了。
“在工作中有没有按照领导的要求进行一些……灵活性的工作呀？”
柳叶心里直接咯噔一下，即使是对她这种职场新人来说，这话问得也未免太别有用心了。
可能看到柳叶表情有变化，问询的领导眯起眼睛，“你放心，你如实汇报，组织不会认定是你的责任；如果隐瞒，以后被发现可是要让你一起上被告席的哦。”
柳叶挠挠头：“……印象中还真没有这种事。”
领导观察着她的脸：“好嘛，你留一下我们检查员的联系方式，回去想一想。如果想起来什么，随时跟我们讲，知道吗？”
柳叶乖乖答应，上前加了坐在最边上的韩风的V信。
李啸行是当晚就被要求立刻返回集团总部。
他等人过来B市接替他继续守着李柏舟花了点时间，卡点赶上了半夜的航班，下飞机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集团派了司机去接他，那位司机一身黑衣墨镜，特工一样跟小王并肩站在空荡的出站口，远远看着有几分好笑。
“李总，我……”小王刚想说话，就被身边这位司机不着痕迹地往后压了一步。
“李总，请跟我上车吧。”
李啸行安抚地看了眼小王：“公司有什么事吗？”
“李总……”旁边的集团司机出言试图阻止他们对话。
小王平时默不吭声逆来顺受，这会儿却拿出了点退伍兵的倔强：“李总，那名出事的员工情况不太好，我听说家属明天就打算停呼吸机了，您看……”
“知道了……”李啸行跟着集团的司机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去找财务刘部长给他办抚恤手续。厂里那个钢结构我之前……”
集团的这位司机警告性地看了他们一眼，李啸行立刻抬起双手佯装乖巧：“好了好了，不说了，走吧。”
如李啸行所料，这次在集团的谈话十分冗长。
半夜三更，领导们都没在，几个检查员先是核对他简历核对了半天，细致到连学历和职称都要一一考证核实。
李啸行应付了几个小时，到了凌晨时分，连这几个小年轻的检查员都撑不住，纷纷出去上厕所喝水，留李啸行一个人坐在那儿无所事事地发呆。
他手上只有一支笔和一沓信纸，此情此景，他好像忽然理解了李柏舟当时在谈话室里练字的心情。
他写“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写“溯洄从之，道阻且长”，也写“Homeisbehind,theworldahead”。
那些词句的含义他当时不懂，现在却都懂了。
天亮时新一波轮值人员给李啸行送来早饭，是规规矩矩的餐厅份饭。
“谢谢。”李啸行接过来认认真真地吃起来。
大概是惊讶于他的好食欲，几个小年轻盯了他好久。
这种盯法……李啸行在心底吐槽，倒像在盯死刑犯似的。
不管集团这些领导怎么想，他可没觉得这会是自己的死期。
耐心地等他吃完饭，领导们终于进入谈话室落座。
“开始吧？”主持谈话的是集团郑总，“李总，大家都熟悉，我们就不多废话了，这次谈话主要是基于我们收到的一些群众举报。”
“是吗？举报什么？”李啸行问。
“这些我们随后一项一项地来理清，”郑总完全不急，慢吞吞地翻开文件夹，“首先呢，据我所知，上周你参与了集团巡视组第三小组的检查活动。”
“对。”
“那你为何突然擅离职守，回到博信？”
“是因为公司员工突发车祸事故，我跟巡视组请了假，赶回来处理。”
“那之后为何一直没有返回？”
“事故没有处理完，我们公司的副总李柏舟又突发疾病，我当时在场，紧急跟去陪同监护了。”李啸行答道。
郑总跟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普通员工，一个下属副职，李总这么紧张？”
李啸行点点头：“那名员工和……李柏舟，当时都有生命危险。人命关天，确实有些紧张。”
郑总也点头：“既然李总这么关心，请问他们现在情况怎样？”
“很遗憾，那名员工车祸后送至医院时已经宣布脑死亡，生命维持只是何时拔机的问题，”李啸行叹了口气，“李柏舟的病情是心肌炎未得到及时治疗，导致急性心肌损伤导致的急性心衰，光EICU就住了好几天，转重症监护又待了几天。好在情况逐渐稳定了，医生判断很快就能完全恢复意识，转回普通病房。”
“哦……说起来，”郑总兴趣缺缺地低头翻文件，“李总，你们博信今年事故可不少啊。”
“事故？”李啸行想了想，“您是说之前辅楼的火灾事故吗？”
郑总哂然一笑：“可不止那个，你们内部员工举报公司违反劳动法规定，被恶意辞退，算不算管理事故？”
他像是酝酿许久，一鼓作气地问了下去：“身为公司领导出现作风问题，与员工传出不正当关系，算不算纪律事故？监管不力，导致车间组装制作出错，给集团造成经济损失，算不算质量事故？”
“至于违规安排员工居住在车间辅楼，酿成火灾，这可以说是最让人后怕的事故了。”
这么一番话听完，李啸行心里倒有了些底。
左右不过是这些事，他之前多少都做了些准备。
“当然，举报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大概是看他沉默不语，郑总有些得意起来，“虽然针对你们领导班子其他成员的举报暂时还没展开调查，但这位举报者准备得可谓非常充分。”
李啸行挑了眉：“其他成员，谁？”
郑总察觉失言，掩饰地轻咳一声：“这就不便透漏了，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吧。”
李啸行心内冷笑，刚才那几句无非就是暗示自己在巡查组工作时发现了自身问题，连夜回博信掩盖。又想借自己跟李柏舟的关系过密，再问出点联手徇私舞弊之类的事。
因此，这举报会捎上李柏舟，也不会太令他意外。
只是刚才听郑总的意思，被捎上的似乎不止一个人。
李啸行离开医院三天后，李柏舟彻底清醒了。
之前的漫长时光对他来说，就像是被封装在一个盛满水的罐子里。一片混沌之中，意识会时不时地飘到离水面近的地方，窥到外面一丝半缕的天光，又随波逐流地沉下去。
后来渐渐地，好像浮在上面的时间越来越多，直到现在睁开眼睛，他终于找回了一点尚在人世的实感。
与此同时，疼痛感也渐次苏醒。
见他意识清晰，能够回答问题，医生大大地松了口气。
“算是取得了阶段的胜利吧，”医生说，“接下来就是把肺水肿控制住，心肌的炎症用抗病毒药控制下来，再静养一段……你感觉怎么样，止痛要加一点吗？”
医生果然是天使，在疼痛之海里熬煎的李柏舟心中感叹，尽最大努力拼命点头。
“是说没有生命危险了吗？”陪床的人问。
“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是危险性大大降低了。”
医生回答的当口，李柏舟才终于意识到，在病房里陪床的原来并不是李啸行。
他住的是特级加护病房，内外两间，此刻有阳光斜照过来，显得十分宽敞通透。
除了陪床的这位，还有个护工在忙前忙后。
等医生离开，李柏舟立刻忍不住发问：“叔……叔叔，啸行呢？”
他已经看到了病房里各种用品上印着的名字，明白自己现在身在B市最顶尖的医院之一。以他对李啸行的理解，如果没有什么大事，不会丢下尚未清醒的自己独自离开。
——并且，还要派自己的叔叔来代替监护。
“他说单位有事，让我来顶个班，”李啸行的叔叔乐呵呵地看护工给李柏舟更换床边挂着的液袋，“你别看我老了，身体好着呢，之前我老伴生病，全是我一个人照料。”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李柏舟还戴着氧气面罩，说话不太方便，加上昏迷时间太长，嗓子疼得不像自己的，说了半句就出不了声儿了。
“孩子，你可少说几句，多休息休息，啸行说了，让你啥都别担心，他都会处理好的。”李啸行的叔叔宽慰他说。
我可信他的鬼。李柏舟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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