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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毒的阴影开始散去，国内的疫情控制措施已经初见成果。虽然有些省份的公司代表仍然需要通过视频会议的形式参会，但现场也来了不少领导嘉宾。
参会人员都按照要求戴着口罩，即使是会前的交谈也是习惯性地隔着点安全距离，聊天有些费劲。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能阻挡某些业界大佬八卦的热情。
既然这次会议地点定在了博信，当年那个关于郑总、张书记等人的惊天事件，当然是要提一提的。之前听说过的那些模棱两可的传闻，自然也要问一问。
“……李总，听说当时的举报人是你的助理？”
看，这不是就问上了。
“前助理，”李啸行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后来他主动去跟巡视组说明了情况，现在听说在另一家企业也做到助理了。”
“为啥啊？”有人紧接着发问，又半开玩笑地加了句：“听说是追求您失败才怀恨在心？”
李啸行刚喝了口茶水，闻言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去，忍了又忍才维持了表面的优雅：“没有，就是太想被提拔了吧，年轻人嘛。”
“哦哦，这种事也是有的，”有人附和完，又扯出了新话题，“李总您这也算是英才大略，怎么还没成家？有三十几了吧？”
“哎，惭愧，快40了，”李啸行脸上笑眯眯，“不过我这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
“也是太忙了吧？前几年说您被贬职了，我们都吓一跳。”
李啸行摆手：“不算贬职，是兼任了一年分公司的经理，花了点时间把工作重心放在那边。”
“对对，这事我知道，其实是当时那个厂长跟你们最早那个厂长，胡什么来着，有过节，串通了你那个助理小朋友，跟集团那俩领导里应外合，想搞垮你们班子嘛！”有个年长的领导兴致勃勃地回忆起来，“听说李总下去厂子兼任之后雷厉风行，一下开除了一票人！好家伙，不到一年就扭亏为盈了！”
这段话说得精彩异常，简直如同说书。李啸行边听边往里面塞些“没有”、“谬赞”之类的话头，到底没能阻止得了。
不过，这人八卦消息挺准确，看这年纪，想必是老李总的故交。李啸行暗暗腹诽。
能把这事儿转述得这么清楚的，估摸也就老李总一个人了。
老人家退休之后也不闲着，下棋会友时总爱把公司那些有的没的八卦跟人讲一遍。
正想着，有位本地的兄弟企业的负责人过来跟李啸行寒暄：“李总，再次感谢前段时间您支援我们的口罩，解了燃眉之急了。”
“客气，”李啸行跟人握手，“那是朋友帮忙从国外寄回来的，现在国外反而比较严重了，我们又开始往外支援了。”
“哦？需要帮忙吗？”那人忙问。
“暂时还不用，”李啸行说，“运输途径也有限，带不了太多。”
“那需要的话跟我们讲！”那人强调道，“以后博信的事就是我的事。”
“谢谢谢谢。”李啸行再次和他握了手，然后有些心神不属地看了眼门口。
会议就快正式开始了。
李柏舟出国的头一年，李啸行回到原厂工作了一年多。
趁那段时间离家近，他劝父亲也从村里迁了出来，买了个带小院子的一楼，跟李柏舟父亲住的地方离得不远。
两个老头住得近了，一开始是偶尔走动，后来就常在一起拌嘴。
再后来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就聊到了一起，每天在小院里种菜种瓜，倒也自得其乐。
李柏舟过年没回来，他们过年也是一起过的。
李柏舟的父亲知道儿子要去国外疗养顺带工作，一开始还挺挂心，后面也就看淡了，勉勉强强把李啸行当半个干儿子用。
有时候，李啸行在家里被两个老人连环夹击时，还会想起那年两家四口凑在一起过年的场景。
李柏舟会给父亲发视频通话，给李啸行的则只有简短的文字，连条语音都没有。
李啸行旁敲侧击地从小王那里获得一些消息，譬如李柏舟身体好转了不少，每天定时出去散步；又譬如这个项目进展很不错，李柏舟获得不菲奖金，给他也涨了工资。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啸行不满意了，“嫌我给你发的红包少了？”
小王立刻否认：“没没，李总，只不过舟总跟我说好几次了，让你有啥事直接问他，不要……那个……骚扰我。”
李啸行气得够呛，直接挂了电话。
在最初的这个厂子里，李啸行总能找回许多过去的回忆。
因此他没事常在车间转悠，据说使得厂里的劳动纪律变得好了许多。
集团公司常给李啸行透消息的韩风，因为和他同乡，还过来拜访过他一次。
经历了上次的事件，李啸行本以为韩风会获得擢升，没想到顶头上司换了，他还担任着原来的职务。
“我不着急，”韩风两手插兜，“林总之前就跟我说，踏踏实实做事，其他都别管。我觉得，还是这样稳妥一点。”
“倒是李总，您这次回到这边，是效仿项王衣锦还乡功成身退？还是像拿破仑流放厄尔巴岛，等着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好久不见，你书读得不少，”李啸行吐槽道，“但你这俩例子都不太吉利啊。”
韩风想了想，承认道：“也是。”
他一本正经地伸出手跟李啸行握手：“祝您幸福。”
李啸行愣在原地半天。
他几乎有点忘记“幸福”的滋味。
以前年少时，得到一笔订单、做成一个装备、拿到一笔回款、吃了一顿好饭，都会觉得很幸福。
如今当然也有开心的、好笑的事情，但少了可以分享这份心情的人，那种感觉便也平淡了。
后来原厂的利润提了上来，李啸行又被召回博信总部，继续主导博信的工作。
在技术部门的配合下，他尝试着开发了一些新的环保技术装备，中了几次重要的投标，博信这两年的利润率涨得很快。
今年年初因为疫情原因，停工了一段时间，有些设备错过了交付期。
为此，这次会议也请到了不少甲方单位，算是给大家吃个定心丸。
同时，由于担心疫情影响国际运输，很多国人开办的国际企业开始把国外的业务转回国内。
李柏舟所在的公司也安排他辗转归国，并度过了漫长的隔离观察期。
按照最后给李啸行的答复来看，是可以来参会的。
只不过，直到会议正式宣布开始，他也没等到人。
李啸行压了压不安的心情，按照议程做了欢迎辞。
直到会议的第三场，D公司的副总经理、全球高级技术管理顾问、归国精英李柏舟先生才姗姗来迟。
他一进来先跟大家道了歉，说同行队伍有人的健康查验出现问题，耽误了时间。
看到大家神色紧张，他又笑着解释，已经确认是系统问题，没有疫情安全的隐患。
他用从容的目光略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径直走到自己的名牌前落座。
“那就，”李啸行开了面前的麦，“先请D公司的……李总补上上一场的发言内容吧。”
李柏舟将目光投向他，微微点了个头，起身走上发言席。
他虽然来得迟了，但显然已经熟悉过目前会议上几个大公司近期发表的相关成果，并且根据前两场会议的内容速报修改过自己的讲稿，起承转合毫无突兀生涩。
简短的报告结束后，李柏舟按流程请参会人员提问。
他这几年不在国内，在场的熟人并不多，但还是有之前见过面的，询问他为何离开博信。
李柏舟笑称当时是身体原因去国外疗养，顺便接了一些工作，后来自己也很有兴趣，就做了下去。
“请祖国和人民放心，保证没有涉及任何保密期限内的产品。”他说得一本正经，惹得在座很多人都笑起来。
有人就李柏舟刚才提到的一套车间排风消毒控温设备提出疑问，询问这是否是疫情之下的临时抉择，会不会因为疫情的突然结束而失去意义。
李柏舟分析道，首先疫情是否会像当年非典那样突然结束还未可知。即便如此，在倡导管理人性化的今天，安全生产重于一切已是广泛共识，并且很多工厂正在面临广泛的用工危机，改善车间环境在这两方面都会令公司获益良多。
他一边说，一边请助理展示了几张安装设备前后的车间对比图。
另外，他补充说，每一套设备会按照具体的生产需要进行设计和制作，以满足各方面的需求。
这话说得挺含蓄，意思是可高端可低廉，价格好商量。
接着又有人就D公司的副业轻工业和房产业问了两个问题，李柏舟直言这方面不太熟悉，但有一些个人的想法云云。
李啸行没提问，只撑着下巴看着。
他发现李柏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李柏舟，是会有点排斥改变的。
——他现在懂了，是因为那时候的李柏舟站在辅助者的位置，自己的目标便是他的目标，任何意外都可能带来隐患，必须慎之又慎。
但现在的李柏舟，似乎更善决策，也欢迎变化。因为他有能力，也有底气去应对各种变化，再通过自己的对策站在上游。
这是属于他本人的自信与洒脱。
是在以前的李柏舟身上从未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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