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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问题她倒是再认真不过,她问:“教授,我想问,济慈在听见那阵夜莺歌唱的时候,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这个问题,喔,问得好!这个问题点出了整个浪漫时期诗写作的一个重点,也是当时的诗人们普遍利用诗文来处理的问题,那就是诗是怎么来的?诗的意像是怎么来的?
当时,许多诗人都相信,想像力是诗意的主要泉源,于是想像力的枯竭,就成了诗人们需要处理的重要课题。
济慈到底睡着了没有???可以说,诗人是在想像中幻化成了夜莺,也可以说,诗人是在想像睡着了的自己在梦中变成了夜莺。
因此,问题可能不是诗人到底睡着没有,而是诗人要用什么样的托辞让想像力永远延续?
就像我刚刚说的,想像力是浪漫诗的重点。
如果说诗人是醒着的,那么是他的想像力使他变成夜莺。
但就像??已经知道的,诗人也说了,生命是短暂的,而生病的他时间更是迫切,在这样有限的时空景况中,想像力实在太不可靠!
因为人一旦死了,就没有想像力了,即使变成了夜莺有了永?a的歌声,当想像力枯竭的时候,也就是生命终止的时候,诗人也无力回天。”
不意外地,毫不想停的他继续说:“若说是诗人想像自己在睡梦中变成了夜莺,因为梦的本身就是一种无限神秘的空间,用梦来涵养诗人的想像力,也就是把一种神秘的力量放入一个神秘的空间。
因为梦并不是人所能控制的,不是你想梦什麽就能梦到什麽,又不是在做白日梦!
因此,就好像梦的神秘不会随着诗人的消逝而减损,就好像诗人把他幻化成夜莺的想像力存在一个永?a的记忆体中,而这个记忆体,就是梦的本身。
而那篇梦一样的诗,广?榱鞔???卸琳弑阋阅鞘资??行男纬闪艘桓雠哟蟮耐?贰
只要有人读起这首诗,诗人就可以在诗被阅读的过程中,再一次幻化成夜莺。
这么说来,把想像力托付于睡梦,就变成一种追寻永?a的出路?樱俊
“其实又不然。”他自问自答:“因为只有谁才会作梦?对,人。活着的人,才会作梦,而且还会对梦加以研究。
因此逻辑上变成了这样??诗人希望寄?梦的神秘来延续想像力,想像自己变成了夜莺。但是要做这个梦又不得不回到诗人本身,也就是,济慈希望自己在梦中变成夜莺,变成夜莺的梦成了一首诗,但拥有这个梦的诗人早已长眠地底永远不在,所以诗人的生命成了想像力的限制,也就是想像力的危机,所以也才有浪漫时期很普遍的死亡期许,意思是诗人希望透过永远不会再老化或受病痛折腾的死亡之境,来描写他们希望想像力永远不会枯竭的境地。我说的,清楚吗?
抛开时间有限的躯体,让神秘的梦空间架空一切衰老焦虑,在诗的文字中,以夜莺之歌的意像,让诗人通过死亡,臻至永生。
浪漫时期的诗人是很矛盾的,诗人的大问:睡着还是清醒,其实点出了想像空间的?t诡,是梦中比较有想像空间?还是清楚的思绪?
也许两者都不可靠,介于中间更有想像吧!”
“当然,这是比较学术的读法,我这趟去伦敦,有位老兄提出一个特别的解读,他并没有把这一段放进他?表的文章中,而是私下在酒馆喝小酒时后说的。
他说,济慈在写完这首《夜莺颂》之后两年就因为肺结核病死了,死的时候才二十有六。
也许,这位天才真的找到一种方法让自己变成了夜莺,或许是遇上了鸟类的神灵把他纤维化的肺叶改成了鸟类的气囊,就好像改装备、改设定一样。
济慈不是死了,而是变成了他所希望的夜莺,飞翔在他所想像的永?a天空?。
嗯,我想我现在大概知道??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了,??是不是想问,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鸟灵?”
于文文呼出一口长气,吞口水时?现喉咙十分疼痛,她说不出话。
话,是多麽不可靠的人为产物,一但说出口,便要考虑到理智这件容易欺瞒又不尽合理的东西,否则人家当你是疯子,说的话等于没说。
她开始想念网路交谈的模式。
她觉得自己正赤裸裸地摊在一个不停让想法从脑门滑到嘴边的长者面前,话,就这样犀利地射来,一直射来,没有同情,不会反省地射过来。
但,出乎意料的,江教授并没有藉此打开话匣,他拧开手边的保温瓶,让一股浓郁的药草香漫溢。他没有喝,只是闻着。
然后,盯着于文文,他抿抿嘴,好似到了嘴边的话好不容易又收回去。
两厢静默持续了将近两分钟,他才说:“我想,大概没有时间跟??一起把影片快送一遍,??就回去自己看吧。我的委员会已经防堵了影片在网路上的流传,保护??的隐私,有什麽问题,我想??知道怎麽找到我,学校?有不少心理分析和精神分析专家,两种角度不一样。
一种讲究生理机能影响人格困境,一种是利用语言进行精神状态分析。前者呢有时候会建议吃些药来帮助稳定心情,后者则常常建议阅读和找专家倾诉。学校?也有一些教授做灵异研究的……”
“教授!关于那位生态专家……他是谁呢?”于文文忍不住插口问。
“喔,他呀!屈不平,我是说屈俊平,他是环境工程系的教授,拿过国科会奖金,研究垃圾及废弃物处理问题,??也知道这?很有名的垃圾大战,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也是个有魅力的演说家。
他提出一个森林市镇的计画,这?是大都会外围的小市镇,他认为是最适合建设成环保卫星都市的基地。腹地虽小,居住密集,高等学院林立,应该能透过宣导唤起环保意识。
他一直提出整合学校资源做社区服务,特别是垃圾处理和市区重划,他所提出的计画对学校的名声很有帮助。
??想想,一个大学积极参与老旧市区重建,那个森林市镇的构想若是成功,对我们学校的国际声望会有很大的提升。
校方对他热情却也谨慎,没有给他太多承诺,因为参与社区建设也会引起许多后续问题,光是里民投书资源分配不均就处理不完。
如果因为他更激烈的言论而引起当地商团负面的连锁反应,校方便会与他切割,像现在他被拍到偷拍女学生,校方高层一定会约谈他,这事很严重,考验他的信誉和操守,对他想要进行的计画其实十分不利。”
“我能不能问,针对偷拍这件事,屈教授得向学校哪个单位负责?”于文文问。
“副校长办公室吧。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屈教授推行环保社运大部分的资助都来自副校长办公室,那真是个神秘的地方,总能在一些机密会议?快速动员,掌控问题,我们这个网路督察委员会也是向副校长办公室负责的。”
“教授,我想我没有其他问题了。”于文文低声地。
“约谈总是因为关心,对于隐私的维护校方是站在??这边的,虽然仔细想想,这个网路督察委员会也是在对隐私做监控,而且是以学校安全名义公开的监控。
学生一但用学校给的密码上网,行踪、贴文便都全在监控之中。
学校提供无限上网,也同时提供无限监控。自由与制约同时流通,这让进行网路活动的人,有更多需要谨慎思考的……”
“教授!”或许是怕江教授又轻易挑起长篇大论,或许是?饿的身体传来令人?窘的咕噜,也或许是某些问题正迫切地不得不找到出口。
于文文问:“这世上,真的……没有鸟灵吗?”
江慈贤那副公私分明的僵硬神情突然现出几许柔和,顺着?弛许多的眉骨肌肉,他挂上一副黑框眼镜,深遂而水灿的双眼像是要跳脱背景?所有静止的黑,穿越让人低落的心情。因为那?正开绽着某种明媚的风光。
他想说些什麽,他停止,然后,他问:“??认为,这世上,有鸟灵吗?”幽缓的速度,破天荒地在等待回应。
于文文环顾这间看不见窗外的办公室,第一次感觉黑是种很不客气的颜色,不会疼惜,没有温暖。
凝望着江教授脸上那片前所未有的坦然,感觉他又回到一个浪漫主义诗的教授身份,愿意好奇、倾听,勇于打破陈规。
她拈起白毛衣一角沾粘着的细长秋叶,转黄的叶面仍有几处绿色圆圈,那是尚未褪尽的叶绿素,那是生命消逝的过程,也是时间的痕迹。
时间,在于文文的迷阵?,如何烙下痕迹?
以一抹无法被白毛衣夹带的黑影?
以一段没有记忆体能够承载的对话?
以许多夜?不眠不休的网路记事?
以那些不知所为何来的偷拍事件?
啊!不公平!暗自惊呼,于文文几乎热泪盈眶。
紧握手心底的叶,想要揉碎逝去的。
抬头,迎望江教授的耐心,吸一口气,于文文说:“寻找鸟精的想法,似乎能帮助我思考一些事,精怪神灵的意思,莫不是比平凡的生命本体更超然、更全能、更不平凡的另一种存在,我原是在思考我平凡的生命?,如何能够不平凡而已。
如果有鸟灵,?们是不是希望和人类建立某种沟通?我不确定。人,当然不完美;但是人,确实对自然投入最多精力,最具破坏性,也最有全面性的好奇心,当然,还有行动力。
如果鸟类能用另一种超然的姿态出现,来检视??亲约旱纳??局省⒋嬖谖;??趋崾实钡睾腿死嗳〉媚持至?M,似乎也算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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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探究的,或许是一个能沟通人与鸟的媒介,不管?能以什麽样貌出现,我总希望有这样一种媒介,媒介便能承载愿念、想法,便能传达那些处处存在却时时被忽略的心声。
我是平凡的,我只想让一些不平凡的声音被听见,那我,就算是交了功课了。”
江慈贤点点头,以温柔的微笑代替赞许。他说:“鸟灵这个词,包裹着太多传奇色彩,这份传奇,被许多乡野迷信、鬼怪传说层层涂抹。
我这麽说吧,或者从人的观点来看,追求和鸟沟通,便是探索人类智能的限制。
这是个容易感受孤独的时代,沟通的议题符合这个时代所需要的慰藉。
不过,站在理解的极限上犹如面临千丈断崖,倾听无法理解的声音,就像听着宁静,若不是习惯孤独的人,一定难忍那种悲伤、错愕。
十九世纪末英国的诗人便是擎张想像力的大伞,飘荡、滑翔在这样的极限孤独?。
想像力能将人抛出自己,寻求自己以外的声音;却也是唯一的还魂丹、救生圈,让被抛出理智的人,还对生命萌生寄望。
我希望??在这样充满挑战的追寻之中能够尽情享受思考,也能全身而退。??懂我的意思吗?”
“教授!如果济慈真的变成了夜莺,不是更能证明诗人的永?a不朽?幔俊
“芬妮!变成夜莺与死亡是同样的意思,变成夜莺的诗人便再也无法以人类的语言创作诗句,以诗句击写人生;那对一个真正的诗人来说,便如同死亡。
不论??找到什麽样的头绪,追寻什麽样的神奇,都希望??找到方法将所?现的表达出来,用人能懂的方式,表达出来。
长时间停留在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阻滞感中,会让人怀疑理智的可靠,理智并不一定永远可靠,但是,抛弃理智和社群生活是件危险的事。那不一定能帮??完成更多想做的。
一直不停表达,表现沟通的企图,才能成就所谓的人生啊!”
“教授,我很庆幸今早能来听您说这些话。”
“看来偷拍一事不是令??烦心的,??所烦心的,如同我在偷拍者的镜头下看见的,原是偷窥某种极限的欲望。
而偷窥??的人,或许又视??为某种极限。这样一想,是否能推演一些事?
被偷窥的??,和被??偷窥的事物,两者恰恰处在类似的情境,你们是否因此背负着类似的考量和焦虑?
而??的偷窥,和偷窥??的人,又同时处在另一个情境,你们在为心中的某种不满寻找着宣??
喔,我老了,有太多责任作为藉口,否则还真想一头栽进去,好好思考一些从年轻时候到现在都想不清楚的事。
我也想知道,鸟中有无能掌控语言的高等智慧,我也想探索,当鸟需要和人类建立沟通时,??侨绾谓?断⒆?怀捎镅阅J剑?蛘咧苯幼?怀筛?行У墓低ā
我羡慕??的勇气,也相信??有些不凡的际遇,希望??能找到有意义的线索,让??觉得开心、安心些。”
慢慢来吧!每一步都不简单的,于文文终于明白。
看着江教授身后那道黑色的窗帘,感觉看穿了那道厚重,看见窗外天空,一双藏在白纹绿羽中的静定双眼,正从遥远的天边,投以灵魂对灵魂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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