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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非坐在门口抽烟,脚底下一堆烟头,门口像是悬停着一大朵乌云,久久不散。
祁苍坐到旁边,递给他一把刀,说:“去抢亲?”
祁非推开,叼着烟卷淡淡说道:“人家俩人两情相悦,有我们什么事?”
祁苍无语,只能陪着他呆坐,半晌才来了一句:“我看不起你。”
祁非觉得好笑,也真的大笑起来,笑得嘴边的烟卷都差点掉了,一边笑一边说道:“你看不起我什么?”
“你喜欢人家,也不敢说,跟做贼一样。”祁苍说。
祁非说:“那我要是说了,又能怎么样?她又不会移情别恋,再说了,就我们现在这样,怎么好耽误人家姑娘?”
像是要应和他的话,天空中忽然炸起一道惊雷,“轰隆隆”的声音一下把两人的心都打入低谷。
祁苍没话回他,俩人一块郁闷。
他以为,从这天起,祁非对江媛的感情就翻篇了,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式。
直到那天,祁苍得了竞赛的一等奖,顾默杉一直对这个聪明的学生很欣赏,他和其他学生不同,无论是心智上的过早成熟和高度自制,还是处事上的荣辱不惊,都让这个学生显得不同寻常。
正好轮到对祁苍的家访,作为奖励,顾默杉允许祁苍提早放学,他们一起去见祁非。
所以即便背叛祁非的身边人特意选择时间点避开祁苍,却因为这次始料未及的家访出现了变数。
祁非被绑在柱子上,宅子周围被警察包围,还有一拨人穿着西装,看上去来势汹汹。
躲在暗处,从他们的叙述中祁苍才知道,他们怀疑是祁非因爱生恨,绑架了江媛,还给她强制注射了毒品。
祁非一向明亮的眼睛气得血红,不止是因为这些强加在他身上的冤屈,还有那个幕后黑手竟然对江媛下此黑手!
祁苍对顾默杉说:“不可能。”
祁非不可能害江媛,他要是真的气不过,宁可当时拿了刀去拼命,也不可能做出绑架还有用毒品这样肮脏的手段!
岂止不可能,简直是荒唐!
在场的还有警察,邵庭轩也在其中,他是江媛的丈夫,怀孕的妻子被意外绑架,再见面的时候几乎变了个样子,气怒之下,他根本无法保持冷静,握枪的手都在发抖。
林则当时也在场,义正言辞地说:“祁非,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狡辩吗?”
祁非说:“做没做过这些事,我心里最清楚。大丈夫敢做敢当,是我做的我当然会认,不是我做的你也休想让我来背黑锅。”
林则说:“既然你不肯悔悟,那就没办法,只能换个法子了。”
话音刚落,人群中忽然站出一个人,他浑身颤抖,忍着巨大的压力走到祁非面前,终于双膝一软跪倒:“老板,老板我对不起你。”
“刘伶?”祁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但祁非惊讶,就连藏在暗处的祁苍都没想到。
刘伶是他最得力的副手,是他最信任的部下,从祁非刚开始混一无所有的时候就跟着他,得了钱就拿回家给母亲攒医药费,忠厚老实孝顺可靠,就连祁苍也得叫他一声“伶叔”,为什么现在是他站出来?
刘伶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转过身,朝那些警察举起双手,说道:“这件事情,整件事,都是我们老板指使我们做的。”
祁非像是迎面被炸弹击中,整个人在那一刻支离破碎。
艰难而漫长的几秒过后,他用一种祁苍从没听过的语调,极冷极沉,像是在冰窖里存了很多年的一把钝刀:“刘伶,你做了什么?”
刘伶头也不回地说:“祁哥,你不要怪我。”
他俩还是弄堂口什么都不是的小混混时,刘伶就这样紧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祁哥”,对他唯命是从,也曾对着青天白日信誓旦旦地发誓会永远效忠他。
“刘伶,你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跟我说的?”祁非问道。
刘伶吸了吸鼻子,说:“我跟你说,如果我有一天背叛你,手枪里会放两枚子弹,一枚送给害你的人,最后一枚留给自己。”
祁非点点头:“你还记得就好。”
林则上前,说道:“叙旧的时间结束了,我这有刘伶提供的口供和笔录,他本人已经签字确认,祁非,你绑架勒索江媛女士,并且窝藏毒品,强制他人吸毒等罪名成立,你还有什么想交代的吗?”
祁非没理他,转向邵庭轩问道:“她还好吗?”
“怎么可能会好!”邵庭轩握住自己发抖的右手,厉声说道:“她被发现的时候昏迷不醒,到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
祁非失神道:“怎么会……”
那么有生命力的女孩,他从没想过会有被这些肮脏与黑暗摧折的一天,面对鲜活灵动的江媛,那人怎么能下得了手,怎么能这么可恨!
“怎么不可能?”邵庭轩说:“她被注射了大剂量的毒品,而且在这之前,她刚刚生完孩子!”
“孩子呢?”祁非急切地问道,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
“不见了,我们找遍了周围,都没有找到。”直到嘴中有咸味,邵庭轩才察觉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堂堂七尺男儿落泪,重有千钧,可是想到自己的妻子受到这样惨无人道的折磨,想到她清白无辜,却被恶意拖入这样不见天日的无间地狱,怎么能不痛?
祁非说:“刘伶,整件事跟你有关吗?”
刘伶趴在地上,肩膀颤抖着,说道:“一切都是按老板的吩咐,我有文件可以作证……”
刘伶是祁非的财务管家,因为信任,为了便宜行事,祁非有时候把个人印章都交给他,怎么能料到自己会遭到这么彻底的背叛!
祁非这才知道,伪证他们早已经造好,只等自己往里面跳。
看着那些资料,祁非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问道:“刘伶,幕后主使是谁?杨凌?”
为了祁苍,他擅闯桫椤区的地盘强行带走人,和杨凌结下了梁子,他要黑自己就冲着他来,为什么要牵扯无辜的人?
刘伶拼尽全力摇摇头。
“敢动江家……”祁非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枪响,林则惊叫道:“糟了,祁非的同伙!”
外面果然冲进来一群人,有人开了枪,原本僵持的场面被打破,一直按兵不动的警察也被逼无奈开了火。
现场一片混战,就在祁苍跑出去要把祁非解救出来的时候,混乱中,有人向这个方向开了枪。
眼前的一切像是按了慢放,一幕一幕,一帧一帧地刻在祁苍脑海里。
他看见祁非朝他摆手,随后顾默杉就不顾他的奋力挣扎把他拖了回去,他转过头,看见邵庭轩的惊愕,林则的冷笑,刘伶的恐惧,还有那些冲进来引战,被林则称作是祁非的救兵,其实完全是陌生面孔的那些人。
那一次,是祁苍这辈子经历过最惨烈的一次战斗,他无能为力,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祁非嘴里不断涌出鲜血,无声向他说着“好好活下去”的样子。
他想放声痛哭,想大声呼嚎,想捡起枪,把在场的每个人,每个有害死祁非嫌疑的人统统杀光。
那一刻,他绝望,暴戾,嗜血,忘记了所有,只想让祁非闭眼之前看到他手刃仇人。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他什么都做不到。
那之后,邵庭轩辞去职务,带着江媛隐居井微巷,而江家一夜覆灭,人去楼空,财产被悉数清算瓜分。
那之后,亿达集团崛起,创始人江致远的第一桶金疑似与江家有关,他是江媛的表哥。
那之后,江小姐有了邵辰,从伤痛中恢复过来,直到顾默杉再度丧身火海。
祁苍出走,这一次,他不再是稚嫩无力的少年。
而顾林珏也发誓会查清父亲的死因。
顾林珏发现这些事情,是因为他一直在追查父亲的死因,直到踏入那片禁地。
外人侵入要付出的代价,是在战斗中胜出。
顾林珏之前虽然打架不弱,但并不长于格斗,要不是有人出手相救,他还不一定得多狼狈。
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喘了口粗气,忽然抬起头盯住祁苍,冷酷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
祁苍没说话。
顾林珏往前一跨,直接揪住了他的衣领:“你离开家之后到底去干什么了!”
他离开顾家之后就失去了音讯,竟然让他在这里遇见。
桫椤区。
他竟然在这里游荡。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顾林珏低哑着声音恶狠狠地问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祁苍没有扯开他,只是平静地开口说道:“何况这儿原本就是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看着顾林珏眼中的惊疑,祁苍说:“你和师母没问过,我就没说。现在知道了,你怎么看我?”
顾林珏把他狠狠一推:“那你也跟他们一样吗?”
嫖妓,吸毒,抢劫,偷窃。
祁苍勾起嘴角笑,问:“如果我跟他们一样,你打算怎么做?”
顾林珏深黑的眼睛沉寂而幽静,他冷冷地说:“我会给你一把枪,你要是自己不敢,我帮你了断。”
祁苍忽然抚掌大笑,说道:“顾林珏,希望你说到做到,我如果真到那个地步,绝不要手软。”
那时的祁苍,孤军奋战,破釜沉舟,为了复仇想好了命运的所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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