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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康雍秘史之良妃 > 第五章、千金散尽还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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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华佛堂的位置偏僻,平日少有人来,岚音与落霜被送进了这里。佛堂内简陋不堪,散发着浓重的香烛味道和霉气。

    落霜感慨:“主子这是何苦啊!”

    岚音跪在佛像前,双指合并,虔诚默念。许久,她才缓缓睁开双眼:“你心中之人是皇上?”落霜望着佛像,心酸地点头。

    岚音拉着她的手:“那你为何还对我这般好?”

    “皇上喜欢的,便是奴婢喜欢的。”落霜久积在心中的情感顷刻迸发。

    岚音掏出牡丹花的绢帕,擦拭着她的眼泪:“我出身低贱,虽然成了主子,也没有人真心相待我,各宫的嫔妃都在拉拢我,利用我,唯有你,是真心待我。”

    “主子。”落霜哽咽,“任谁也拿不稳汤碗,今日之计便是一箭双雕,本应奴婢一人受,谁知主子对奴婢厚爱,中了她们的奸计,与奴婢一同受苦,又被连累不能侍寝……”

    岚音摇头:“落霜,我怎能让你在人前受辱,置之不顾?”她回想起承乾宫的一幕,玉镯笑盈盈地托着碗底,落霜只能接过碗沿儿,汤碗确实不妥。玉镯只是宫女,她的背后?

    岚音惊色:“是佟佳贵妃?”

    落霜点头:“玉镯是宫中出挑的掌事宫女,曾受过苏麻嬷嬷的教导,是太皇太后亲自赏给承乾宫。”

    “佟佳贵妃满门尊贵,为何要算计我?”岚音细细回想一切,设计落霜,算定了她会为落霜出头,再罚她佛堂思过,撤去侍寝的绿头签。这分明是在告诫她,谁才是宫中执掌凤印之人。并且让她知道,她只能屈从,皇上也救不了她。

    落霜坦言:“现在宫中的形势非常明朗。佟佳贵妃、惠嫔娘娘、荣嫔娘娘、僖嫔娘娘都有意拉拢主子,只是有人的法子是立威震慑,有人的法子是刻意求好。后宫如前朝,佟佳贵妃满门亲富,贵不可言,即使没有子嗣,依然能保住六宫首位。惠嫔娘娘母族则是皇上一手培养起来的亲信,她身边又有大阿哥依靠,颇为硬气。荣嫔娘娘受宠多年,与皇上感情最深,也最得太皇太后的喜爱。僖嫔娘娘虽有些地方逾越,但她毕竟是先皇后的同族,更是太子的母族,自然尊贵。宫中的势力都摆在眼前,主子心里可有主意?”六宫的利害关系被她说得通透。

    岚音感激地看着落霜,她何尝不知这其中复杂的关系。她只是不愿去想,不愿去争。紫禁城是一片汪洋,她便是一叶浮萍,无根无须,无牵无挂。幸得皇上怜爱,错眼相待。不过浮萍之姿,哪里比得过富贵娇媚的百花之容?

    “我能如何,还由得了自己的心思吗?”她低沉地自言自语。

    落霜轻叹着气,她知道,从此刻起,她和主子的命运已经绑在了一起。她传递着坚定的信心:“主子要相信皇上。”

    岚音惊讶,她的心思是?

    落霜真挚地应道:“紫禁城里所有的女子都爱慕皇上,但真心待皇上的又有几人?她们都是为了家族的荣辱,脸面上的风光,还有亲子的官途。奴婢是真心爱慕皇上,在奴婢心里,他不是皇上,只是一个男人,但是我们注定无缘无分,这么多年过去了,奴婢看开了。但是,皇上对主子的情意,让奴婢看到了自己,皇上待主子的心,就是奴婢对皇上的心,主子一定要相信皇上。”她殷切地看着岚音。

    岚音的眼角划过一滴苦涩的泪滴,两人静静地跪在蒲团上,狰狞的佛像仿佛撕开了两人心中纠缠的矛盾。多年后两人再次回忆起佛堂的一幕,都不禁感慨着世间的情谊无常,哪个女子能逃脱爱情?梵香渺渺,迷了人眼,更迷人心。

    同样燃着香烛的承乾宫,佟佳贵妃正惬意地躺在雕花美人榻上:“四阿哥可好?睡的安稳吗?”

    玉镯一边剪着百合花金黄的花蕊,一边应道:“四阿哥的身子很好。过几日,就要送去阿哥所了,乳娘已经准备妥当。”

    “那就好。对了,皇上今日翻了谁的牌子?”佟佳贵妃不经意地问。

    “听敬事房的张公公说,皇上一直在忙朝堂的事,还未翻牌子。但敬事房已按照娘娘的意思,将良贵人的牌子撤了下去。”玉镯的指甲上浸染了金黄的颜色,百合花依然一尘不染,洁白无瑕。

    佟佳贵妃遂心地盯着百合花,颇有感触:“玉镯啊,只要有本宫在一日,本宫定不会亏待你。”宫中最难得的就是贴心可靠之人,当年她入宫带来的家奴,死的死,走的走,还好皇祖母心疼她,着苏麻嬷嬷调教好玉镯,赏给她,让她有了贴己的人。

    “玉镯定会忠心侍候娘娘。”玉镯跪地。

    佟佳贵妃看着玉镯着急的神情,连鼻尖都粘上金黄的花粉,不禁哈哈大笑。

    玉镯也松了一口气,娘娘喜怒无常,她时刻都小心侍候着。

    “今日宜嫔竟然没有和本宫唱反调?”佟佳贵妃揉着额头,宜嫔与她同日进宫,总是互相较着心劲儿。不久,宜嫔生下五阿哥,对她更是话中带刺,明嘲暗讽。今日却帮助她打压了良贵人和落霜,实在是难得。

    “娘娘,良贵人已是众人推的墙。再则,这宫中哪有解不开的心结,哪有隔夜仇?这几年,估计宜嫔娘娘也想透了。”玉镯小心翼翼地劝慰。

    “好,还是玉镯聪慧剔透。以后本宫会从严治理后宫,让惠嫔和荣嫔看看本宫的手腕儿。”佟佳贵妃吞下可口的葡萄。后宫之中,等级身份便是荣耀。一年四季,承乾宫内的鲜果源源不断,丰富多种。贵人身份的长春宫,如若失了恩宠,那日子?她不禁笑弯了眉。

    “奴婢定当为娘娘办好差事。”玉镯剪下最后一对花蕊。外面的雪花渐渐停了,红萝碳火吱吱作响,承乾宫内暖意无边,佛堂内却是阴冷至极。昏暗偏远的佛堂听不到交泰殿的钟声,岚音和落霜并不知晓外面的时辰,两人的心依偎在一起,源于同一个男子。悄无声息中,紫禁城笼罩在隐隐的夜幕之下……

    “娘娘,皇上翻了郭贵人的牌子,敬事房的公公去东暖阁了,娘娘们都从围房回宫了。”刚得到音讯的玉镯急忙来报。

    “也罢,今日总算可以睡的安稳了。”郭贵人是宜嫔庶出的亲妹,为翊坤宫的副位,去年生下四公主后便一直身子欠佳,元旦节后才递上牌子。佟佳贵妃并不在意皇上翻谁的牌子,只要打破独宠长春宫便好。

    “是,娘娘。”玉镯放下暗黄的龙纹幔帐,蹑手蹑足地离去。

    午夜时分,寒意正浓,紫禁城内打更巡视的老太监打着哈欠,他看到远处一片浓烟,猛然间惊醒。

    “走水了,走水了。”沙哑的嗓音响彻静谧的宫巷。

    侧身安睡的宫人们慌乱起身,提着木桶四处奔跑,宫门前蓄水的大缸,都冻上了厚冰,只能从深井中汲水,对于灭火无疑是杯水车薪,起火的地方正是岚音和落霜思过的梵华佛堂。

    “娘娘,娘娘不好了。”玉镯唤醒佟佳贵妃,点亮了承乾宫的金盏宫灯。

    “何事慌张?”佟佳贵妃抚着些许凌乱的鬓角。

    “娘娘,宫中走水了,是良贵人思过的佛堂。”玉镯急切。

    “什么?”佟佳贵妃慌了神,惩罚良贵人佛堂思过仅仅是拉拢警示,如果她因此受伤,皇上必定追究,那便不好收场了,龙颜大怒不是闹着玩的。她立刻起身,“给本宫更衣,速去梵华佛堂。”

    正值寒冬,屋檐上挂着一层薄雪,火烧得不旺,却因木料潮湿而黑烟滚滚,黑烟熏呛得人睁不开双眼。

    “主子,主子,”落霜用绢帕捂着口,“门钥被锁死了。”

    岚音看不清她的位置,只能依稀听到她着急的声音,是谁要置于她们于死地?

    “主子,主子。”落霜被浓烟熏呛了咽喉,火热刺痛,说不出话来。

    岚音也明显体力不支,头晕目眩。刺鼻的气味弥漫在整个佛堂,她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死真的很容易,她想到了死去的额娘,原来世上最简单的事情便是死去,一了百了,了却烦忧。活着的人才最可怜。

    “落霜。”她挥舞着手臂。

    “主子。”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岚音喘得厉害,胸口憋着气息,呼不出去,殷红的唇变得青紫:“别管我,去后殿看看有没有出口,你自己出去吧。”

    “不,主子,要走一起走,落霜不会丢下你。”落霜将她放在蒲团上。

    下方的黑烟好似少些,岚音感到细风流动,气脉也顺畅了。殿内的火势随着寒风有燎原之势,两人紧挨着香案。

    “主子可好些?”落霜将随身的绢帕浸了香案前净手瓷盆内的清水,敷在岚音的脸上,外面嘈杂声起。

    “皇上会救我们出去的。”落霜坚定的语调。

    “他能救我们一世吗?”岚音闭上了被熏得酸痛的双眼。

    落霜怔住了,她一直觉得主子懦弱无为,更愚昧地认为英明神武的皇上只是被主子的美色所迷惑。事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是小聪明,主子才是真正的大智慧。从初夜侍寝的浣衣宫女到长春宫的良贵人,看似风轻云淡,却事事清晰,一切事都在主子眼中都看的通透,是啊,皇上又岂是淡薄狂乱之人?

    宫中争宠花样百出,故作怜爱、虚伪之人比比皆是,主子才是真正的平淡,看透是非,如此玲珑的心思,到底经历过什么?她看着岚音,心里充满了钦佩和好奇。

    “落霜,不要担心我。记住,若危及性命,你定要爱惜自己,不要管我。生死在天,我谁也不怨。”岚音握住落霜的手,传递着心中的执念。

    “主子,宫人们正在救火,我们会被救出去的,今日脱险,我们必有后福。”落霜劝慰。

    岚音深深叹着气,绢帕上的气味让她觉得阵阵恶心,万分难受,这一步都算计到了,她会脱险吗?

    外面的嘈杂声愈来愈大,乱作一团,被熄灭的火苗上也冒着烟气,更加刺鼻。落霜守在岚音的身边,渐渐虚脱,两人静静的絮叨着。

    “我额娘是嫡福晋,从小额娘疼我。可惜,我进宫的第三年,额娘去世了,阿玛将侧福晋扶了正,她见我在宫中不得宠,索性不管我。如今我这个年纪出宫,只能做人家的妾室。”落霜聊着心底最痛的伤疤,那年失去了额娘的庇护,她才知晓自己是何等的无能。

    “我额娘是很美的女子,总是淡淡地笑,从不埋怨,我知道额娘心里的人不是阿玛。”岚音也想起额娘。

    两人的喘气越来越急促,岚音的心中闪过了玄烨的身影,无关太多的情爱,只是昨夜坚定的话语和眼神。

    “如果有来世,我定会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一定会的。”落霜的眼前模糊一片。

    “如果有来世,我还要与你为姐妹。”岚音喃喃自语。“如果有来世,给我时间,让我好好爱你。”咽喉被灼烧得难以出声,她无意识地说出心底的话语。

    “岚儿……”乾清宫东暖阁的玄烨从寒夜中惊醒,浑身薄汗。

    在龙榻上安歇的郭贵人披着绿石夹袄,起身:“皇上,做噩梦了?是否唤太医院宫值送碗安神汤来?”

    “朕无碍,你去睡吧。”玄烨强硬的口吻。他是万民景仰的皇上,怎能在旁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

    “是,皇上,臣妾告退,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被翻牌子的喜悦早已不复存在,郭贵人低着头,想到皇上脱口而出的名字,内心哀怨,卫岚音?

    “皇上?”梁公公急促地喊。

    “进来。”玄烨身着明黄中袍,缓缓坐起。

    梁公公来到宝石珠帘的前面:“皇上,大事不好,梵华佛堂走水了,”

    “什么?”玄烨慌乱地拽起珠帘,颗颗红宝石从手掌中脱落,散落一地。承乾宫发生的一切,他早已知晓,既然岚音无恙,他也不好反驳佟佳贵妃。再则佛堂思过也不是重罚,他不好插手太多。

    “速去梵华佛堂,着护军营前去灭火。”玄烨心急如焚。

    “是,皇上。”自从皇上生擒鳌拜,宫中还没有调动过护军营。冲冠为红颜,书中从不曾欺骗尔尔。

    龙榻上的郭贵人紧攥着染红的指甲,原以为当下是她最好的时候。后宫妃位空缺,嫔位渐衰,秀女要明年才能进宫,这一年是她大显神通的时候。她已有金枝玉叶依靠,只要再生下阿哥,何苦在那贱人的屋檐下假言欢笑?昔日在府中便因身为庶女而备受欺压,如今入宫怎能再屈居人后?谁知却凭空出来个良贵人,真是该死!

    她忽然想到侍寝前,永寿宫递来的纸条,心中顿时舒畅了些许。心里得意的笑,脸上阴云叠嶂。

    “皇上,外面寒气重,还是多穿些吧。”梁公公絮叨,“良贵人也定会心疼皇……”

    “勿要多言。”玄烨穿着单薄的龙袍匆匆而行,梁公公只好无奈地出门传口谕。

    “皇上,保重龙体啊。”穿着得当的郭贵人担心,“臣妾还未曾见过良妹妹,甚为担心,陪皇上一同前去吧。”

    “也罢。”玄烨点头。

    梁公公一路小跑地从外面归来:“皇上,护军营的侍卫已经前往梵华佛堂,良贵人吉人天相定能无恙。”其实他心中更担心落霜,毕竟在乾清宫多年,感情颇深。玄烨心急地推门而去。

    各宫的宫灯都亮了,都在打探着外面的消息,永寿宫内的荣嫔倚在清米黄织金云龙缎长枕上:“外面如何了?”

    “娘娘,佛堂的火烧了小半个时辰了,良贵人和落霜或许已经命归黄泉。”宫女春意献媚。

    “此事办得好,不能留后患,就让承乾宫的娘娘收拾残局吧。”金盏羊油蜡的烛光下,荣嫔的脸色阴险狠虐。

    “娘娘放心,都安排好了,落霜和良贵人都生了狐媚心思,在阴间也有个伴儿,算是便宜她们了。”春意笑着挑开了金盏烛台上的烛芯。

    “哈哈。”荣嫔高傲的心花怒放。忽然,外面传来声响,因为出动了护军营,宫内处处戒严,各宫的嫔妃必须主动避嫌,不得随意外出,领头的老太监扯着嗓子喊着避让的声音。

    “皇上竟出动了护军营?”荣嫔欠着身子仔细地听了又听,背后的长枕露出红绸地彩绣云龙的图案。

    春意也是一愣:“娘娘勿要急躁,如此大动,太皇太后回宫后,岂能草草了事?”

    荣嫔舒缓着靠了回去:“也是这个理儿,太皇太后的眼中从来不揉沙子。”

    “她们怎能和娘娘相提并论,娘娘可是当年太皇太后亲自为皇上选的,如今三阿哥开蒙又早,娘娘迟早会成为妃嫔首位,钟翠宫算什么?住在那儿的明朝太子,不也是一场空梦吗?”春意为荣嫔母族府中的家养奴,自幼伴随荣嫔,经历了宫中许多风霜,早已耳聪目慧。

    “但愿如此吧。”荣嫔叹着气,皇后和贵妃宝座,她从未贪念,但十年盛宠岂能空谈,势必要在后宫中占有一席之地,妃嫔之首,她还是万分在意的。

    “娘娘安歇吧,趁着外面正乱,奴婢也好办事。”春意贴心地放下镶着绿帐沿边的绯红色帷帐。

    “嗯,小心行事。”荣嫔会意地躺下,永寿宫内的烛光忽暗忽明,昭示着主位焦虑的心情。

    宫殿偏隅,迎着雪光,身着紫褐色宫装的春意,对着远处拍着胸口,随后传来簌簌的脚步声,一太监躬身而出:“春意姑姑,想死我了。”

    “呦,我以为早把我忘在脑后,让那些洗衣服的小蹄子勾走了魂儿。”春意故意吐着醋意。

    “她们哪及春意姑姑啊。”正是浣衣局的魏公公。

    春意扭头走向井沿边,挠着发鬓,卖弄风骚,惹得魏公公春心大动。两人亲亲我我,春意瞧准时机,顺手一推,魏公公失神落井。

    春意整理着衣袍,没有丝毫慌乱:“也不掂掂自己几分几两,还敢妄想姑奶奶,呸!”她厌恶地吐着口水。

    深井中的井水泛着冰茬,闪动着刀锋般的光泽,后宫没有秘密,只有死人才最安全。

    宫中的火依然在蔓延。

    “臣妾参见皇上。”身披狐裘的佟佳贵妃见到单衣前来的皇上,忐忑地行着宫礼。

    “起。”玄烨摆着手,没有多看她一眼,所有的心思都在岚音身上。

    “妹妹见过姐姐。”郭贵人看着慌乱失措的佟佳贵妃,小步向前。

    “郭妹妹也来了。”佟佳贵妃憋着恶气。

    “妹妹担心良贵人,随着皇上来了,可怜的良妹妹啊。”郭贵人掩着手帕抹着眼泪。

    佟佳贵妃厌恶的盯着她做作的模样,郭络罗氏家的女子都那么矫情,贪婪虚伪。

    玄烨铁青的脸,大步上前:“传朕口谕,一炷香之内必须将火扑灭,救出良贵人。”他望着浓浓的黑烟,心痛得无法言语,岚儿,你是否安好?

    “快,别让皇上着急。”梁公公担心落霜,也四处忙碌。护军营的侍卫们都为满蒙上三旗的的人,身手利索,不足片刻,火势便弱了不少。

    “皇上,此处凶险,还是去旁处歇息,良贵人有了音讯,臣妾着人立即去禀报。”佟佳贵妃踩着花盆鞋。

    玄烨皱着眉头,缓缓道出:“你和郭贵人先行回宫,朕自有分寸。”

    “皇上,您是大清的皇上,还要为万民社稷着想,皇祖母和太后也日夜惦记皇上的身子啊。”佟佳贵妃不顾寒意,跪在冰冻之上。

    “还要朕重复吗?朕自有分寸,退下。”玄烨的心情乱作一团,恨不得立即冲入浓烟救出岚音,但他知道自己身份。佟佳贵妃挑他的痛处,他自然不悦。

    “臣妾只是替万民请愿,望皇上体恤臣妾的心,臣妾告退。”佟佳贵妃不再触天子的逆鳞。她望着渐渐散去的浓烟,良贵人,这就是你命,怨不得旁人。

    “回宫吧。”她扫着郭贵人。

    郭贵人知趣地离去。

    玄烨一直盯着失火的佛堂,佛堂内是他心爱的女子。二十余载,他从未品尝过畏惧的滋味。自幼受四大辅臣的管制,他未曾畏惧;藩王叛乱,他也未曾畏惧。他总是坚信,他是真命天子,定能得到上天的庇护。

    如今他却畏惧了,隐隐的疼,如针芒刺在胸口。当年太宗在关雎宫深居多日,哀痛吐血。爱之深,关之切,还未执手到老,怎能单鸟独鸣?玄烨在心中默念:谁也不能将你从朕的身边夺走。

    “皇上,火都已灭……”梁公公话音未落。玄烨已冲向佛堂,熏染的主梁仍在,窗棂已破损不堪,完好的佛堂,失去往日的泽泽光华。

    “皇上使不得啊,护驾,护驾。”梁公公紧随其后,大声呼喊。

    “岚儿,岚儿。”玄烨哪里顾得上身后的人,心里只有岚音的安危。他红赤着双眼:“岚儿,岚儿。”他一遍遍地喊,重复着深爱女子的名字。火后的灰烬弄脏了海水江崖的龙袍,弄脏了龙纹金丝的长靴。殿内死气沉沉,不时掉下烧毁的残骸,一片狼藉。

    玄烨望着佛像,难道他与岚儿的缘分如此浅?佛心照己心,苦不堪言。他似乎听到佛像的后面传来幽幽的叹息声,如盛夏间的莲花般绽放芬芳,直通心田。

    他颤抖地来到佛像后的小香案前,梦牵萦绕的女子蜷成一团,陷入了昏迷,样子惹人怜爱。不远处的落霜也倒地昏迷。他扫尽阴霾,将岚音抱入怀中,柔声轻语:“岚儿。”

    岚音在朦胧中又看到了一片海水江崖,那片海是晃眼的明黄之色。

    当她睁开双眸时,正迎上玄烨接过玉珠手中的胭脂水小碗,关切地尝着汤药。太医们跪了一地。

    “皇上。”她的喉咙撕裂般疼痛。

    “岚儿,莫要多言,你的嗓子烟被熏到了,要调养一些日子才能好。”玄烨心疼地拂过她鬓前的乱发。

    “落霜?”岚音嘘声张着口型。

    “主子,落霜姑姑已服过汤药,在偏房安歇。”玉珠心疼地痛哭。自从昨日得知主子受罚,长春宫慌乱了起来,随后又传来佛堂走水的消息,他们更是坐立不安,哭声连连。终于在哭声中,迎来了怀抱主子平安归来的皇上。

    玉珠想到太医的话语,还是心有余悸。岚音听到落霜无碍,也放下心来。她仔细打量着玄烨的那双急切的双眼,心中荡漾,佛主听到了她虔的诚心声?愿给她,给他一份机会?

    玄烨放下空空的汤碗,对着满地跪着的太医们,痛斥:“朕平日里看了不少医书,也能诊治一些风寒小病,你们这些术业有专攻的太医,连小病都看不了,朕还养着你们做什么?朕为太医院亲书的牌匾——永济群生,是不是该砸了?”

    宫直李太医不停地擦拭着头上薄汗:“皇上,良贵人体质偏寒,气血两亏,确是不易受孕,臣会开些暖宫的方子,稍加调理个两三载,也许会怀上龙子。”

    玄烨径直站立,背着双手,胸前和背后的五条飞龙突显着皇威:“到底是何情形?从实答来,否则朕治你们一个欺君之罪。”

    李太医不敢妄言,欺君之罪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岚音心惊,难道她也同通嫔一样不能受孕?见太医们的无奈,玄烨的背影,她也没有主意。

    “皇上,臣有一言。”一年轻白净的太医温润出声。李太医闭上双眼,苦不堪言。岚音皱眉。

    “你是?”玄烨略为嘶哑的声调。

    “臣姓林,名行远,是太医院的吏目,刚刚为落霜姑姑诊过脉。”

    岚音仔细地打量林太医,谦恭有加,一表人才。

    “林太医?”玄烨迟疑的看着他。平日里为自己诊病的都是太医院的院判和御医,吏目不过是为宫人诊病,做些储药的零碎差事。

    “前几日臣为落霜姑姑诊脉,她脾气不和,服用些消食的食材即可,并无大碍。但今日臣再为落霜姑姑诊脉,发觉姑姑体质偏寒,亦有中毒的迹象,但姑姑的身子一直强健,何来体寒呢?刚才又听李太医所言,良贵人也有体寒,那?”林太医欲言又止,瞄着玄烨的脸色。

    “良贵人和落霜除了浓烟之毒外,还另有蹊跷?”小小的后宫,竟生出如此多龌龊事端。

    “这是落霜姑姑在火中掩口的手帕,臣可以断定,浸泡手帕的清水中定是掺了冰镇蓖麻种子的汁液,也许还夹杂了石榴汁液,都是迷失心智,令女子寒宫的虎狼之药,幸亏时辰尚浅,吸入不多,如若皇上再去晚些,良贵人和落霜姑姑即使没有被烟火熏染,也会因中毒而凶多吉少,到那时,即使神仙也无力回天。”林太医跪地叩首。李太医的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滴,朝服上的鹭鸶补子也贴到青砖上。

    岚音抓紧了锦缎被角,原来她是在敷扑鼻的绢帕后,才觉得头晕恶心,这真是环环紧扣的毒计,招招致命,是谁,谁如此狠毒?

    圆木桌上的胭脂水小碗和银茶壶跌落满地。

    “皇上息怒啊。”满屋子的人,惶恐不安。自古天子一怒,血流成河,谁人敢言?

    岚音想起承乾宫中佟佳贵妃治理后宫的话语,深有体会玄烨的无奈。她强忍着头晕,伸出纤手拽着他的龙袍衣袖,袖口的内衬里隐隐地缝制了两条祥云游龙,显示着九五之尊。他是她的夫君,也是天下的皇上。他是不世出的圣君明主,岂能在眼皮底下,容忍此等事情的发生?

    此事若小,便为家事,若大,便为大清国的国事,哪能随心所欲?她虽说不出话,却用哀求、理解的眼神传递着内心的情绪。

    玄烨心中感动,这是他深爱的岚儿,即使在寒冬赤足浣衣,即使经历生死,也没有怨天尤人,哭天喊地,只有默默的承受和隐忍。天已大亮,长春宫内静寂得连落地一根银针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晰。

    “岚儿,朕定会还你公道。”玄烨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和愤怒。

    “皇上息怒啊,臣没有发现良贵人的绢帕,林太医年少缜密,是不可多得的奇才啊。”李太医见气氛有些松动,连忙缓声解释。

    “此毒下的极其隐秘,佛堂中早已失了罪证,如若不能仔细辨别手帕实物,很难察觉,李太医为太医院的翘楚,医术了得,此事是怨不得李太医。”林太医言简意赅,情真意切。李太医投过去一记感激的目光,看着林太医挺着笔直的脊梁,不禁想起年少时的自己。

    多年前,他何尝不是一身正气,只可惜这紫禁城中的太医看似光鲜,谁又知晓其中的辛酸?他行医多年,本是施药救人的双手,早已血迹斑斑。

    “好,林太医心思缜密,甚得朕意,着林太医为太医院御医,今后便为良贵人诊病。”玄烨颇为赞赏年少才干之人。岚音的眼中闪过安慰。

    “臣谢皇上隆恩。”林太医不卑不亢。

    “都起来吧。”玄烨的心情顺畅了许多,却不经意间打着喷嚏。

    “皇上。”岚音发出嘶哑低垂的声音。

    “皇上,让太医瞧瞧吧,深夜穿着单薄,如若受了风寒,伤了身子可不好啊。”梁公公焦急。

    “嗯。”玄烨坐到岚音的床边,伸出手腕。

    李太医使着眼色,林太医会意地向前走去。

    “皇上脉络平息,并无湿邪侵入,只是偶遇寒气,才引起不适,臣不建议用药,早晚饮用姜汤即可。”林太医低着头。

    “林太医,这?”梁公公茫然,年轻的太医如何给皇上诊病?

    “回禀皇上,臣观皇上脸色红润,并无病灶,林太医所言极是,臣复议。”林太医赞许。

    “好,朕也倾向少用汤药,毕竟用药三分毒。”玄烨想起与外国传教士交流中学到的方法理论,颇有感触。

    “长春宫上下的宫人,必要好生照料良贵人,朕定会论功行赏。”玄烨开启金口,“岚儿,你安歇好身子,朕晚点再来看你。”

    岚音露出甜美的笑意,玄烨不禁伸出手,掩了掩锦缎云锦绣花被,柔声:“等着朕。”

    “哈哈。”玄烨终是开心的大笑,离去。长春宫恢复了平静。

    岚音望着玄烨离去的背景,久久不能回神。

    “主子,主子?”玉珠含笑地喊,“皇上走远了,这会儿都该到乾清宫了。”

    “着小安子去御膳房多取些鲜姜来,熬制好姜汤,晚上给皇上服用。”岚音挂念。

    “是,主子真是福泽富贵,皇上对主子这般好,让那些贼人嫉妒吧。”玉珠恨语。

    “呦,哪些是贼人啊?”外面突然传来清脆的笑声。岚音大惊,玉珠更是害怕地捂住了小嘴。

    “妹妹好些了吗?”来人正是昨日侍寝的郭贵人,她的头上晃动着点翠的头饰,虽然心生藐视,面带却带着热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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