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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六月，大殿的角落里，鎏金雕龙的盆子里，堆着冰块，丝丝地冒着冷气。
廖建寅跪伏在大殿冰冷的金砖之上，金砖凉得渗人，却被太监们擦得锃光瓦亮，隐隐能看清他此刻的狼狈样子。
却见他身上所穿的锦衣卫的官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血迹斑斑，整个人灰头土脸，半点看不出大清早听到明忠传旨时的意气风发！
死了！
带过去的南镇抚司的好手，都死了！
未至六月，天气还没大热，角落里的冰块散发的丝丝冷气，一点一点往骨头缝里钻！
明心殿惊得吓人，廖建寅垂头跪着，后背上的冷汗滴滴滑下，腰腹处一片冰凉！
完了！
他在锦衣卫的多年根基，都折在武王府了！
心里一阵绝望，若不是死死咬着牙，担心御前失仪，廖建寅恐怕早就撑不住瘫软过去了！
大概跪了一炷香的工夫，他才听到了上首传来的问话声，“见到武王了吗？”
声音低沉暗哑，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廖建寅壮着胆子，稍稍抬高了身躯，余光瞥见上首的紫檀九龙椅上，身着明黄色团龙袍子的建德帝，正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廖建寅身子一抖，慌忙低下头，“回皇上，微臣并未瞧见武王，是武王帐下的闻人敖出手，不仅将下毒谋害三皇子殿下的贼子带进了武王府，还将微臣的手下尽数剿灭，微臣……微臣差一点也是性命不保！”
廖建寅说得凄惨至极，就差痛哭流涕了，倒不是装，一想到他的手下被屠戮殆尽，和卫闲抗争的根基被一朝拔除，他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该死的闻人敖！
廖建寅心里咒骂不已，而坐在上首的建德帝，则五指紧紧地捏着龙椅的扶手，恨得几乎要将扶手捏碎！
“混账东西！你怎么没一块儿死了！丢人现眼的畜生！”
暴吼一声，建德帝随手抄起桌上的方形云纹端石砚，冲着廖建寅狠狠砸去！
“啪啦！”
深灰色的砚台直直砸在了廖建寅的额角处，掉在金砖上，摔了个七零八碎！
大太监明忠伺候一旁，有些心疼地盯着砚台的碎片，上次杏榜发放时，爆出江南科举舞弊之事，皇上砸了旧砚台，才从库房里换了这个方形云纹端石砚，还没用两个月呢，今儿个又砸了！
看来是气狠了！
撩起眼皮，悄悄看了一眼廖建寅，见他额角被砚台砸得破了个洞，正往外冒血，汩汩的血流很快就糊了一脸。
真疼！
廖建寅整张脸都疼得抽搐，血流糊了眼睛，胡乱抹了一把，便不住地叩首赔罪。
“皇上息怒！微臣罪该万死！微臣也是惦记着皇上不知晓武王府的情况，想着豁出命来向皇上禀告啊！”
“哼！”
头顶一声冷哼，廖建寅打了个颤，半晌，才听到上首越加低沉的问话声，“既然如此，还得记你一功不成？”
“微臣不敢！”
“一五一十地说！”
“是！”
暗暗吐了口气，廖建寅抽搐着脸颊，强忍着额角的剧痛，将自己拿到圣旨，先在城内搜索，后来得知消息，贼子出了城，三皇子府的侍卫已经追过去了，便带着细犬和南镇抚司的人手，一同追了过去，这一追就追到了云虎山，追到了禁龙原的武王府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先前巴勇和蒙亥等人的争斗，还有柔澈等人是糅人的事实，廖建寅虽未亲眼所见，却从一同逃脱的玉殇和玉桃口中得知，也添油加醋地说出来了。
“皇上，那武王实在是罪大恶极，竟然暗中与糅人勾结，依微臣所见，此次三皇子中毒之事，指不定暗中主谋，就是那武王！”
廖建寅大声说着，建德帝眼神微动，武王！他那位好皇弟！会是毒害燕泽的真凶吗？
还有糅人，明知道是糅人，竟然还敢将其带进武王府，真不怕朕治一个“通敌叛国”之罪吗？
他就这么有恃无恐？
还是说，笃定了朕不敢拿他怎么样？
双眼气得通红，建德帝“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只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当年太极殿事变，父皇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儿，传位给朕！
这天下，是朕的！
不是他燕照的！
该死！
杀了燕照！
杀了他，朕才能安心！
明心殿内的空气，陡然冰凉了许多，廖建寅打着寒颤，偷眼看去，和建德帝血红的双眼对了个正着，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
“既然如此，朕命你为先锋，即刻清剿武王府如何？”
冰冷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听清其中的内容，廖建寅差点扑倒在金砖上，先锋？清剿武王府？
天老爷！
单单一个闻人敖，就已经令他损兵折将！
清缴武王府，怕是连具全尸都留不下了！
心上战栗，廖建寅不敢去看建德帝的表情，硬着头皮道：“那武王府，府门上装有机关，门洞之后安装着军中的连弩箭，易守难攻！况且府内情况不明，微臣以为，需得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
呵！
都是废物！
他已经等了十几年了，难道还不够吗？
到底要他等到什么时候才算时机成熟？
等到他死，或者武王死吗？
建德帝起身，将御案上的摆设全部扫落在地，如此也不解气，上前一脚将廖建寅踹了个趔趄。
“滚！都给朕滚！”
……
禁龙原上的武王府，仿佛一匹离群索居的孤狼，寂寞地伫立在云虎山下。
柔澈被鬼珠扯着进了武王府，那鬼珠身量颀长，面容儒雅，眉眼温和，嘴角挂笑，看上去就像一个书院的教书先生，令人观之可亲。
然而联想到先前闻人敖出箭，差点射中廖建寅时，却被鬼珠弹出的一颗小小的石子改变了箭的方向，柔澈心里就在暗暗警惕！
也许，谁要是以貌取人，真的将鬼珠当成教书先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武王府很大，廊宇宽广，厅堂挺阔，然而除此之外，很少能看得见花草树木，空荡荡的院子里，摆放的多数是兵器。
有成排的刀剑，有一柄柄的长弓，还有架子上高高架起的红缨枪，在灯火的映照下，明显能看出上面的斑斑锈迹！
也许，很久都没有动用了！
穿过不知多少处厅堂，绕过不知多少道回廊，柔澈跟着鬼珠穿来绕去，终于停在了一处临水的八角亭前。
亭子不大，四面环绕着一片荷花池，亭子上方挂满了灯笼，把玲珑的亭子照得亮如白昼！
虽未至六月，然荷花却开得异常繁盛，接天莲叶，芙蕖映月，在灯火映照下，静谧而安宁。
亭子中间，只有一条不怎么宽敞的小桥，亘与水面，柔澈站在桥头，一眼便瞧见了亭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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