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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生在伤病营忙活了几个时辰，好不容易是帮着军医将伤员们安顿好了。晚上，莲生正在洞口处散步，发现今天跟着她的那个小兵站在洞外抹眼泪，想来是有关系亲近的同伴在战役中丧生了，“你别守在这儿了！”莲生走近道，“去看看伤兵吧。”
那小兵吸了吸鼻子，站直了身子，“小人有军令在身，不可擅离职守。”
“我不告诉你们将军，你去吧，没人知道。”
小兵还是摇摇头一动不动。
“哎！”莲生只好无奈地放弃，“你是越国人？”
“不，小人家住弋阳。”
莲生有些意外，“弋阳……为何被征召入伍？”按理说他应该在皇城做卫兵才是。
“小人是自愿入伍的。”
“你自愿随军打仗？”莲生看他的年纪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是，小人上头还有三个哥哥，都成了家有孩子，小人肩上没什么担子就参军了。”
“为何不像你哥哥那样成家立业过安生日子呢？”
“总得有人御敌报国，不是我还会有别人，小人家中有四个男丁，爹娘老有所养，哥哥们已有妻儿，他们为家尽力，小人为国效劳，都是一样的……”
莲生听了他简单而又质朴的回答十分感动，没有国哪儿来的家，没有战场上不畏生死的千万将士，哪里有寻常百姓的安居乐业。
“姑娘。”那小兵突然开口问道：“你们修道之人有那样高强的法术，为何不能直接去杀了对方的将领？军师料事如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姑娘这样年纪轻轻也能以一敌万，若小人有那能耐，早就取鹿阳的人头了！这样也不会有那么多兄弟牺牲！”
莲生苦笑道：“我心里又何尝不恨，但修炼道术不是为了杀戮，死了一个鹿阳激起大瑶军民的愤怒，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鹿阳出现，以武力强压终不能平息战乱，只会招致更多的反抗，带来无止尽的战争。我们必须让敌人臣服于我们，必须让百姓拥护我们的皇帝，必须让诸侯王心甘情愿地为焱氏效命。”
小兵似懂非懂地看着莲生，“姑娘的话有道理，我们越军一定能打得大瑶心服口服！可姑娘是为了什么修炼法术，看姑娘整日练功，一个女孩子家……变得强大有什么用呢？”
莲生闻言看向满天繁星，“为了守护……”
小兵看着莲生灿若星河的眸子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每个人都有要守护的人和事物，这一点，他懂。
——
莲生和衣躺在莲池旁，伤兵们疼痛难忍的低吟随着山风不断地钻入莲生的耳朵，今日情景像极了三清山的那场浩劫，只是胜败乃兵家常事，在战争中已经习以为常了，人命如蝼蚁草芥，现在想来，道长和师叔们能保全三清山上那么多弟子，对于他们来说，对于三清山来说，都是一场胜利。
……
“姑娘！”山洞外传来士兵呼喊。
“怎么了？”莲生起身问道。
“姑娘没事吧，有奸细混进山里来了，请姑娘小心，不要出门。”
“奸细？”莲生怎么可能不出门去看看呢，“带我去大帐找你们将军。”
……
莲生到了大帐外，只见这儿聚集了一群手举火把的士兵，莲生走进大帐，只见地上跪了两人，脖子上架着刀，穿着大瑶深黄色的军服。
“师妹怎么来了？”景皓问。
紫清也在场，“就知道你要来凑热闹，快过来，不要妨碍你师兄。”
莲生乖巧地走到师父老人家身边站好小声道：“师父，他们不像奸细啊！”
“何以见得？”
“他们身上穿了大瑶的军服，若是奸细好歹要换身衣裳吧。”
紫清点头道：“那依你看他们是来做什么？”
“他们……”
“我是给我家主公送信来了！”莲生话未说完，其中一个奸细倒是开口了。
一旁的步军统领冷然道：“送信为何要挑在大半夜？又为何要闯帅帐！”
“此乃我家主公亲笔密函，不得经他人之手。”
上座的景皓沉吟片刻，“密函呢？呈上来！”
那奸细将手伸入怀中，“唰！”的一声，他立刻被一群持刀的士兵团团围住，稍有异动便会人头落地。
步军统领走上前伸手道：“交给我。”
那人小心地将怀中的书卷拿出放到了统领手中，统领拿在手中掂量一番，“将军……”
“给我吧。”景皓开口道。
……
莲生看着景皓平静的面容露出微微讶异的表情，景皓合上书简看向奸细，“你家主公要与我会面？”
“是！”
“信上说不带兵卒，只身上山？”景皓一语惊得在场众人纷纷侧目。
“是！”
“呵！”景皓眸中泛起寒光，“你们家主公是真不把我越军放在眼里啊！”
“非也，我家主公诚心诚意与将军商谈。”
“你家主公的意图我早已明了，若不是来降就不必了，告诉她，咱们阵前见！另外……再带个人头回去！”景皓说完冲另一个一直沉默的大瑶兵抬了抬下巴，押着他的士兵举刀就往他脖子上砍。
“不可啊！”奸细大惊失色扑了过去，手起刀落，那奸细一双手瞬间被砍断，鲜血飞溅，那人哀嚎一声就晕了过去，莲生忙撇过头不去看这血腥的一幕。
“景将军好大的脾气！”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莲生愣怔着看向方才险些成为刀下亡魂的瑶兵，他站起身伸手在脸上一拂，一张柔媚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景皓似乎早已发现，起身笑道：“这可不是信中所说的‘不带兵卒，只身前来’啊……鹿阳夫人！”
帐内响起一片抽气声，统领正欲拔刀相向却被景皓拦下。
“将军好眼力，我们此前从未见过，将军怎能认定我便是鹿阳夫人？”
景将军笑道：“有如此胆色的女子普天之下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了。”
鹿阳夫人看了眼脚边昏死的卫兵，“这一刀不冤枉，此人暴露了本王的身份，将军就是杀了也无妨。”
“来人啊，收拾了，给夫人看座。”
……
莲生抬眼觑着鹿阳夫人，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英气勃发的飒爽女子，一点儿也看不出年近不惑，即使穿着戎装举手投足间也散发出只可远观的贵气来。莲生并未在她脸上看出卫恒的样子，母子两并不相像，鹿阳夫人的容貌不似大瑶人高鼻深目，反而有些中原女子的清丽。
“夫人就不担心我杀了你吗？”景皓似乎是真的不解。
鹿阳稳如泰山，“景将军与我大瑶交手数次，鹿阳清楚景将军是个聪明人，深谋远虑、心思缜密，叫人佩服啊！”
“夫人过奖了！”景皓微微颔首，“只是何苦演这一出，还叫夫人跪了好些时候……”
“越国最重礼仪，若是没有书信先行，岂不成了不请自来。”
莲生心想：你这样也没有给别人拒绝的余地吧……真是够嚣张的！
二人你来我往一点儿死敌相见的杀气也没有，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变成了相谈甚欢的场面。紫清轻拍莲生的肩膀示意她放轻松，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紧张得绷紧了身体，瞧了瞧周围的统领和士兵，也都和她一样“没出息”。
“我不会杀了夫人……但囚禁夫人迫使大瑶退兵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景皓面带笑意毫不客气地说。
鹿阳神色自若，“现在该有子时了吧。”
“差不多。”
“若本王丑时还未回大营，便视为葬身于岐山，那么整个大瑶都会来替本王收尸。”
“我倒想看看能上得来几个能人。”
鹿阳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们大瑶会为逝者举行火葬，但烧了整座山的林木给本王陪葬未免有些奢侈了。”
景皓挑眉道：“岐山若是着了火，夫人怕是头一个去灭的人吧！”
“本王生前得不到的东西，身后也要带进地府里。”鹿阳这话说得十二分霸气，将生死置之度外，带着毋庸置疑的王者风范，气场极强，莲生远远的都能感受到一股威压。
景皓直视着鹿阳，眼神中的杀气渐渐隐去，沉默半晌开口道：“夫人不惧生死前来，难不成还要老调重弹？眼见着丑时要到了，夫人有话便直说吧。”
鹿阳浅笑着将视线移向别处，“岐山我是一定要夺的，不过今夜前来却不是为了岐山。”鹿阳顿了顿，目光扫向帐内众人，“今日小樽岭一战，山中突现异象，本王猜想越军中必有高人，思前想后，能在此时坐镇军中的便只有与越国公交好的紫清真人了！”鹿阳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紫清的脸上。莲生心头一紧，是她干的“好事”，却记在了师父老人家的头上。
“原来夫人是来见真人的。”景皓开口道。
紫清看了眼景皓，对鹿阳夫人道：“久闻夫人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鹿阳竟起身行了一礼，“不敢，鹿阳对真人仰慕已久，世人皆言真人早已羽化飞仙，今夜得幸一见，果真与众不同，鹿阳不枉此行。”
“紫清不过是一修道之人，夫人谬赞。”
鹿阳夫人余光扫到了莲生的脸上，笑容突然凝固，转而注视着莲生，眼睛越睁越大，眼神里有疑惑有惊讶，似乎要将她看穿……莲生摸不清情况只好往紫清身后缩了缩，回避她越发深沉凌厉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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